就目前大勢而言,錘匪占據四川后,各地社會秩序都比較穩定。
當然也有人想要陰謀顛覆錘匪的統治。
但是在地主豪紳被錘匪大規模打擊,根本毫無還手之力,紛紛轉入地下。
在清軍入塞這段時間,賀今朝除了主持分田之事,還要進行地方治安戰。
賀今朝在山陜之地推行,倒是沒有多大的阻礙。
因為那兩個地方被流寇官軍禍害的不成樣子,正好打破重組。
但是四川不一樣。
因為賀今朝來的早,還沒有大規模遭到流寇的破壞。
錘匪的基本施政方針,卻直接損害了本地官紳地主的利益。
他們不拼死反抗,指定不會認投的。
除了跑進深山里,大多也被殺的七七八八。
剩下的小地主也是有攀龍附鳳之心,想要趁勢加入錘匪,以待將來壯大自身。
都是一場博弈。
但他們心里還是有些許的疑懼,害怕賀今朝下一次再拿他們開刀。
只不過是基于錘匪的兵威,階級矛盾目前并不尖銳,且得到了很大的緩解。
反倒是川中百姓皆是愿意支持錘匪的統治,甚至搖天動等人也被賀今朝驅趕到康區等地。
有本事就往西進,沒本事就待在那個地方吧。
至于松潘那里還有大大小小的土司,足夠搞定他們。
張福臻到了松潘后,考察了一番,便向賀今朝推薦使用推恩令。
把大土司的地盤劃分為數個小土司,這樣就能收獲大多數人的支持。
至于少部分利益受害者,不用咱們動手,那些得利的小土司,就會聯合起來,正好滅了大土司。
他們相互爭斗也無所謂,只要三五年內不能擰成一股繩就完全可以。
賀今朝表示同意,總之就是分散地方上的實力。
讓他們沒法像大明土司一樣,隨隨便便就拉起許多人造反。
“大帥,抓到幾個私通朝廷的人。”牛有才跑過來匯報了一聲。
“砍了,插旗游街,必須得向百姓宣揚為什么殺他們,這些死人想要讓大家回到給大明交重稅,收回田地,被狗皂吏欺壓的過去。”
“是。”
牛有才又連忙下去吩咐一聲。
輿論宣傳極為重要,尤其是在遍地文盲的地區。
那些人為啥會被士紳們蠱惑?
還不是話語權在人家手里。
賀今朝進了四川,也征召了一批有“能耐”的川人進入宣傳隊,以此來增加錘匪的聲音。
整個大明的識字率仍舊不高,也就是賀今朝在治下開辦識字班,教導幼童。
農會也會組織識字班,算數班等基礎課程。
農閑之時,自是有百姓們爭相上課。
畢竟將來還可以有機會擔任農會干事啊!
往上走一走,待到村長高升后,那不就是空出位置來了?
想當官這個傳統,可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尤其是現在錘匪不舉行科舉,正是唯才是舉瘋狂擴張的時期。
可謂是趕上了歷史紅利,再不抓住嘍,以后可就不一定能有這種好事。
陳士奇沒有等來朝廷援軍,也不敢出重慶同錘匪正面作戰,患上后天的軟骨病。
所以只能暗中聯絡一些川人策反,把本地的地主階級組織起來同錘匪為敵。
除了利益之外,他們也認為大明是正統。
像錘匪這種不設科舉,“不納人才”的舉動,終究是成不了大事的。
時不時的陰謀顛覆錘匪政權的事情,屢次出現。
但農會也在四川鋪開了,這些人想要搞事情,總得聚集人吶,沒人怎么成事?
消息自然就泄露了。
你看那些無田之人,或者降卒會不會相信大明是正統的?
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明朝宗室,還不是一樣得給賀大帥干活修路,誰還認他們是高高在上的?
畢竟在他們的認知里,大明宗室都是貴人。
貴人需要干活嗎?
連拉個屎都得好幾個人伺候。
要是放在以前,馬有勁等人見了蜀王,腰會不自覺就得句僂下去,腿也得跪在地上。
就這樣,蜀王的奴仆們還會踹上他們幾腳,嘴里罵著低賤的人滾遠些,免得誣了貴人的眼。
馬有勁等人還會陪著笑臉,真的滾遠些,生怕惹來惡奴更嚴厲的毆打。
可現在呢,他們可以肆意嘲笑蜀王干活真是個廢物,甚至還拿他打趣。
這種事,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錘匪的政策,已經把川中百姓曾經高高在上,能掌控他們生死的那波人,給拉到地上。
沒有故意虐待他們,就是讓他們勞動改造,換取生存所需。
這種手段,可要比直接宰了他們,更加誅心。
因為修路的百姓是真的能看見,傳播的也會更加廣泛。
人只要活著,就會不斷的出錯。
諸如賀今朝下令一刀宰了蜀王,大家也不會瞧見他干活如此廢物。
這種廢物,是怎么可以高高在上的呢?
可見大明皇帝也是個廢物。
那為什么還要給大明交賦稅,去服勞役,給他們打仗?
要打仗也得替賀大帥打仗,只要他當了皇帝,原本屬于蜀王的肥田,可就成了馬老三的了。
“主公,屑小想要投靠大明之心不死。”
張福臻吃著飯菜,眼里露出笑意:“看樣子重慶府的存在,還能繼續釣出更多的魚兒。”
“但愿陳士奇還能發揮更大的作用。”賀今朝也笑了笑:
“相信等朝廷援軍到來之后,會有更多隱藏在水面下的魚兒跳出水面。”
“嘿嘿嘿。”
兩人皆是滿懷笑意,等著膽敢反對錘匪的人露面。
張福臻相信,這種人絕對不會主動變少,只能是越殺越少。
清軍殺一波,流寇殺一波,錘匪殺一波,大明皇帝朱由檢殺一波。
殺著殺著,大明忠臣都被殺成稀罕物了。
將來誰還會給大明續命呢?
就靠著大明那“正統”的名聲嗎?
可自古以來,正統都是會變的,否則哪有前朝的事。
駐守重慶的四川巡撫陳士奇,有些遭不住了。
因為重慶以及周遭幾個要點守住是守住了,但是錘匪如此長時間的圍困不攻。
不單單是讓守軍士氣懈怠,關鍵是糧食都不夠吃了。
朝廷再不來援,重慶怕是得不攻自破。
陳士奇已然向五省總理熊文燦請求數次援軍。
但熊文燦回復說清軍肆虐京畿,說不準陛下就得叫他北上去支援勤王。
故而不會輕易向西南動兵,叫陳士奇再堅持堅持。
只要堅持到底,一定能等來朝廷援軍。
最后,就是你人死絕了,也要守住重慶。
要不然傅宗龍就是你陳士奇的下場。
陳士奇得到熊文燦的回復,氣得把桌子都掀翻了。
這他娘的叫什么事?
熊文燦身為五省總理,不僅實際上的支持都沒有,甚至連口頭上的支持也沒有。
畫大餅都不會花,反手就開始威脅上了。
陳士奇有那么一瞬間都想要投了賀今朝。
但作為大明的忠臣,還是要堅守自己的底線,必須要同大明的反賊抗爭到底。
可現在重慶內外皆是遭到了困難。
當初聚集在一起的大明宗室、官紳、大商人們也都有了想要逃走的心思。
至少賀今朝還沒有封鎖水路。
陳士奇嘆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應對眼前的困難。
他空有一副想要報效大明的忠心,奈何連他的頂頭上司熊文燦都不支持。
麾下近三萬的士卒吃飯也是個大問題。
若是喂不飽這群人,說不定就開始嘩變。
重慶拱手就送給錘匪,這種局面是陳士奇不想見到的。
糧食、援軍、甚至是武器問題他都解決不了。
就在陳士奇長吁短嘆的時候,麾下屬官說是來了一個搖天動的使者,想要面見巡撫。
“嗯?”
陳士奇捏著胡須:“他來做什么?”
“難不成是來給賀今朝當說客的?”
聽到屬官的回答,陳士奇搖搖頭,賀今朝要想要勸降,也不會找一個本地賊寇的小勢力,他都看不上。
“叫來見見。”
待到搖天動的信使說明了來意,讓陳士奇頓覺奇怪。
因為他們是想要投靠官府,共同反對錘匪。
畢竟中原各地連張獻忠等人都被招撫,他們也沒有什么好反抗的,愿意為朝廷效死。
“好好好。”
陳士奇滿臉笑意,隨即親切拍了拍使者的肩膀,叫他先下去休息。
重慶知府王行儉面露疑色:“巡撫,這事不正常。”
“確實不正常,有關搖天動的消息,我們不清楚,必然是有所隱瞞。”
陳士奇臉上的笑意消失:
“先不說這是不是賀今朝的計策,再一個,搖天動這么多年了,憑什么就想通了來投奔我大明,難不成整個四川,他看不見錘匪實力強橫嗎?”
“巡撫懷疑這其中是有詐?”
“定然有詐。”陳士奇捏著胡須道:“他們投降我大明,就先看看討要什么東西,且等等看。”
“明白。”
搖天動等被賀今朝威懾“禮送”到康區后,自然不甘心,就派出使者想要聯系大明官府,共同對付錘匪。
誰愿意總在窮山僻壤的山里待著?
咱們造反是奔著富貴去的,可賀今朝竟然不接納我們,還要把我的心腹給拆散。
要不是打不過他,我當場就暴動了!
他們這些反賊可都憋著一口惡氣沒出呢!
倒是一直堅守石柱的秦良玉,再一次探查后,發現錘匪當真是把她這塊地給忘了。
連兵馬派人來圍困的樣子都不做。
可見賀今朝大敗白桿兵之后,把秦良玉打的全軍覆沒,就沒有把她在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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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過年事情,有親戚回來串門,說著外面的變化,他們耕種的可是蜀王的肥沃田地。
賀大帥是按照人頭分的田地給他們租種,只要租種十年,他們有優先購買租田的權力。
再加上能讓家里的幼童讀書,日子也有盼頭。
這些時日,便有越來越多的石柱百姓遷徙出去了。
秦良玉也不會攔著,她縱然是宣撫使,絕不可能把屬于馬家的大片田地,像賀今朝一樣操作給分出去。
就算她想,可馬家也不會同意,其余兩個世襲的也不會同意的。
“祖母。”
馬萬年手里捏著木劍氣喘吁吁的跑來。
“慢些。”
秦良玉一直繃著的臉色,終于有了幾分笑意。
馬萬年舉著木劍:“孫兒將來也要和祖母一樣領兵打仗。”
秦良玉這次倒是出奇的沒有應聲,只是摸著他的腦袋。
按照賀今朝的治理川中政策而言,十之八九的人心都被他給收走了,緊靠著些許勢力終究成不了大事,甚至還會連帶家族一同送命。
秦良玉縱然是在怎么毀家紓難,也不可能把家里的土地給分嘍。
在加上錘匪的兵鋒根本就無人能擋,錘匪的實力越來越強,大明官軍的實力越來越弱。
守衛重慶的巡撫陳士奇天天彪炳自己是一個知兵之人,這就是知兵之人到了今天這種局面造成的困局!
他甚至連什么解決辦法都沒有。
秦良玉都可以想象,待到賀今朝攻破重慶后,陳士奇的抉擇不過是跳水自盡,要么就是被生擒寧死不屈,以此來成就他忠臣的名頭。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解救眼前困境的手段?
故而秦良玉面對陳士奇叫她領兵支援重慶的命令,也當放屁一樣給扔掉了。
如同先前自己建議他該如何守衛重慶一樣,置之不理。
秦良玉的心氣已經大不如從前,頭發從斑白,一下子就成了全白。
再也不見以前那種戰場上的英氣。
她看不到大明中興的希望。
不僅僅是她一輩子都在為大明效忠。
秦家、馬家,為大明赴死的族人,祠堂里擺的排位滿滿當當的。
但現在,秦良玉覺得他們的死都是徒勞的。
大明搖搖欲墜,宛如昔日的王朝末年一樣,就在等著誰給他致命一擊。
“祖母?”馬萬年仰著頭看著她:“為何流淚?”
秦良玉剎那間驚醒,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水,拍了拍孫兒的肩膀:
“風太大了,把沙子都吹進祖母眼睛里去了。”
“我給祖母吹一吹。”
“好。”
秦良玉順從的蹲了下來。
秦翼明站在一旁,默然不語。
他是眼瞅著姑姑頭發幾乎一夜的時間就全白了。
再加上打探的消息匯總,賀今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四川站穩腳跟。
秦翼明知道,縱然是大明派洪承疇來此,也沒什么希望的。
所以姑姑才會一夜白頭。
看不到希望,如何能讓人不心生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