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摸不清楚張福臻的底,他近日來也只是聽聞陜西官軍攻打南方,賀今朝帶兵前去對峙。
其余的消息他并不是很清楚。
所以與張福臻說的也都是一些客套話,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實目的透露出去。
孫傳庭極大的懷疑,張福臻興許跟自己的目的一樣,同樣是取得對賀今朝的信任,從而報效朝廷。
就是不知道以后還沒有接觸的機會。
亦或者是孫傳庭最不敢相信的結果,便是張福臻是真心實意投靠了錘匪。
一個巡撫都投降反賊,這對于朝廷威嚴的打擊,是非常巨大的!
賀今朝坐在田埂旁,看著一直在勞作的農人,他們即使見到賀今朝來了,也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
“主公,主公。”張福臻見賀今朝在愣神,遂喊了一聲:“何故發呆?”
賀今朝伸手指了指農人慨然道: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勤者有其業,勞其有所得,到底什么時候能見到啊?”
張福臻、孫傳庭二人震驚愣在原地。
賀今朝一個驛卒,竟然有如此雄心壯志!
實在是讓他們汗顏。
而且他的思想,絕對超出其余起義軍首領一大截。
那些人曾經大多也是吃不起飯的百姓,可是當他們有了對抗官府的資本后,便也沒拿百姓當回事。
甚至是開國太祖朱元章走的也是歷史上,正常的軍閥向皇帝發展的路線,元末對于基層幾乎沒有了管控。
天下士紳雖然懷念大元對他們的寬容,但是朱元章能打啊!
不僅能打,還管得嚴,維持穩定的秩序,而且很注意招攬名門大儒,豪門顯赫,所以他能夠順利的“招賢納士”。
故而對于土地政策,朱元章的是原有田產房舍,仍舊為前主,依額納糧。
可賀今朝呢?
根本就不招來士紳,甚至還要罰沒士紳的土地,分為百姓耕種,咱們五五開。
或者說朱元章把鄉村治理權交給了下面的士紳,只要有官府撐腰,這些士紳都不會鳥反賊的。
賀今朝不要說學朱元章招賢納士,就算跪下給他們磕頭叫爸,士紳們也不會鳥他,反倒捏著胡須笑話這條狗想的挺美,拉出去打死!
所以在賀今朝的政策下,什么他娘的大明的進士、舉人、秀才,什么特權在我這都沒有。
想要當官,老老實實去從小吏、村長干起。
干得好自是提拔,干得不好滾蛋,別浪費我的錢糧。
至于開科舉考試,想都不要想!
科舉出來的大部人都只會做八股文,能有什么治理手段?
莫不如扔下去實際接觸,讓社會大學毒打你一頓。
山西的士紳,賀今朝根本就沒有主動團結他們,這群人沒了官府撐腰,老老實實的配合賀今朝分潤家中的田產。
誰敢扎刺,那就抄家直接拉到公審大會上,然后在宰了。
先前每個鄉村都整治了不少這種魚肉鄉里的土豪劣紳,現在剩下這群人可老實了。
孫傳庭正是在基層干了小一年,才確切的了解,朱元章是沒法子走賀今朝的道路的。
因為他一旦走了,想要找新爸爸的“賢與士”們就會倒向陳友諒等代理人,從而擊潰朱元章的勢力,天下興許就是“大漢”。
同樣賀今朝也不可能復制朱元章的道路,因為大明士紳牢牢把控著大明的地方。
縱然崇禎皇帝的旨意親至,也沒有他們的話好使。
賀今朝要是拉攏這批人,那就是光著屁股坐水晶以卵擊石。
所以賀今朝只能用錘子一步一步的砸碎舊秩序,建立新秩序,才能取得成功!
孫傳庭想到這些,張福臻如何能想不到呢?
所以他才會說出那句話!
賀今朝縮回手指搖搖頭:“看的越多,我就越覺得這個世道爛透了,根本無藥可救!”
“主公。”張福臻當即躬身道:
“若是整個天下都能照此主公這里以往下去,這種日子定能實現。”
“切。”賀今朝站起身來道:“你比我還會空想說大話,南北方的問題是一樣的嗎?
且先治理好一省之地,再說謀取天下吧!”
張福臻看著賀今朝背著手,慢慢往前踱步,摸著胡須贊嘆道:
“真乃吾之雄主也!”
孫傳庭:???
你一個原大明高官,如何能對一個反賊說出這種肉麻的話來!
張福臻摸著胡須笑道:“京城里那位嘴上說著體恤百姓,可還不是依舊加餉?
孫鎮長若是去過陜西為官過,再結合山西之地的情況,便知道我家主公這種話,可是金玉良言,切身感受啊!”
張福臻說完之后,便快步趕上。
“我家大帥,那可是為民為兵著想,我愿意誓死跟著他。”
老杜哈哈笑著急匆匆往前趕,看樣子今兒能陪大帥一起吃午飯了。
孫傳庭呆愣在原地,說實在的他以前也沒咋接觸過賀今朝,只是山西百姓皆是對他感恩戴德。
但這掩蓋不了他搶掠地主豪強的土地以及晉王,才能有邀買人心的局面。
但是方才聽著賀今朝那話,像是感慨而出,又無需旁人拍馬,反倒呵斥一番,覺得他沒本事能夠推廣天下。
可是看看周遭山西百姓的反應,誰能不贊同他?
“姑父,你怎么愣在這里?”張鳳儀面帶疑色的詢問。
“我遇到了一個雄主。”孫傳庭隨即快速的搖頭:
“我遇到了一個胸有丘壑的反賊頭子,偏偏這個人相當有氣魄,我不知道他能走到哪步,但他絕對是大明真正的死敵!”
張鳳儀不理解,但能感覺的出來。
因為晉北這一片的百姓,只知錘匪賀今朝,而不知當今大明天子!
甚至于為了踐踏皇權,都向百姓開放參觀晉王府。
說實在的她第一次進去,也被皇家的富麗堂皇給震懾住了。
百姓們吃穿皆是無從著落,可藩王卻是錦衣玉食,放她心里,也覺得不得勁,都想加入錘匪錘爆晉王。
可見賀今朝的心機,是何等的毒辣。
甚至連晉王一系的窮苦人家,也都加入了錘匪。
張鳳儀聽聞錘匪正兵當中,就有晉王宗親血脈!
這是何等的駭人?
現在她又聽自己的姑父,一個堅定的擁護大明統治的進士,說他遇到了一個雄主!
盡管他很快就失口否認,但并不代表那一刻他心中沒有動搖過。
“待我在觀察觀察,你在伺機把張福臻降賊的消息,送出去。”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