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樓送來消息,那個由葉知秋口述,畫像中的男人出現在了長陵府。
“十月初七,陰!布衣樓暗探偶然看到畫像中男子于街道一閃而過。遂暗中跟隨。
黑衣男子入長陵南郊民聚之地,不知為何。進民聚之地,布衣樓暗探失去目標蹤跡。尋找無果,正欲返回。
忽聞驚呼,又立刻趕往。見一戶民房起火,火色幽藍,極難覆滅。集合眾之力方才滅卻,著火家中財物盡毀,不見人亡。
暗探偶見暗影一閃而過,遂跟去被對方察覺,兩方交手。目標武功奇特,能呼風,布云,噴火,遁土,飛天。
暗探重創,幸得援兵趕到將對方驚退。以上,皆為暗探臨死前口述,不應有假。”
蘇晴收起紙條,眉頭緊蹙。
這張紙條給蘇晴帶來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好消息是葉知秋沒有撒謊,他口述的這個人確實存在。
這樣的話,葉知秋身上的嫌疑就消除了一大半了。而幕后黑手的身份自然也清晰了。
但壞消息是這個人竟然在長陵不在鳳起縣?那樣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真正的兇手。而且這個人隱于暗中幕后操控,稍有風吹草動就遠遁,需想個辦法引蛇出洞。
蘇晴的手指輕輕的敲著桌面,眼中精芒閃爍。
突然,蘇晴抬眼再次看向地圖,眼中已然有了定計。
兩天時間,悄然而過。
在蘇晴吃飯的時候張大成來到蘇晴的偏院小樓,“蘇大人,今日早市,糧鋪開店,糧價已經上升到六十文一斤了。”
蘇晴手中動作一頓,“官倉糧鋪還能支撐幾天?”
“三天,三天之后就無糧可賣了。因為鳳起縣瘟疫謠言四起,縣外的糧商要么不愿與我們做生意要么獅子大開口,而辛老先生說鳳起縣要想徹底消弭瘟疫,至少還要一個月,這一個月怎么辦?”
“慌什么?”蘇晴澹澹一笑問道。
看著蘇晴智珠在握的表情,張大成眼珠一轉頓時露出一臉喜色。
“蘇大人早有定計?”
“只要本官一聲令下,明日就有大量糧食進入鳳起縣。而且,你以為真的會沒有糧商因為害怕瘟疫而不敢犯險么?須知,商人逐利,只要有一倍的利潤他們就可以置生死于不顧。”
張大成茫然的看著蘇晴,眼中閃爍許久之后勐地臉色陰沉了下來。
“下官敢問大人,外地糧商不敢運糧來是大人暗中操控?”
“本官可沒暗中操控,是朱家為首的糧商暗中操控,本官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須知各地糧商運糧來很容易,而不讓糧商運糧來更容易。
本官當年執政青樂縣,在青樂縣還有幾分威望的。我已命青樂縣魏員外調集了一百萬斤糧食候命裝船,等我一支響箭就能從青龍港順江而下。”
蘇晴對張大成說著自己的布局,渾然沒有察覺到身前站著的張大成臉色逐漸陰沉,躬下的背嵴也漸漸的變得挺直。
“蘇大人,難道您也打算趁此千載難逢的良機大發一筆財?”
蘇晴臉上笑容一滯,抬眼看著明顯誤會了什么的張大成微微一笑。
“張大人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蘇大人,鳳起縣百姓本不富足,今年原本不過勉強不挨餓而已。天公不作美,偏偏橫加磨難于鳳起縣,瘟疫浩劫已讓百姓叫苦連連大人又為必讓百姓雪上加霜?”
“本官怎么讓百姓雪上加霜了?”
“大人順水推舟讓各地糧商不能運糧而至,讓以朱家為首的各家糧商坐地起價大發國難財。請問蘇大人,事成之后,朱家承諾蘇大人幾成暴利啊?”
正在這時,一身藍衣的薛崇樓從院外的拱門中走來,大步來到蘇晴耳邊低語一句。
蘇晴眼中寒芒閃動,“張大人,本官等的人,終于出手了。”
“大人等的人?”
“今日,又一家新的字號糧商開業,開業糧價,半價起售,三十文一斤。”
張大同臉上微微好轉,卻還是有些不快。
“三十文一斤,還是太貴了,比沒有發生瘟疫前貴了三倍呢。”
人心底的價值標準,很多時候確實是不斷改變的。在幾天前,張大成聽到朱家為首的糧商將糧價炒到三十文一斤的時候痛罵不已,恨不得將他們開膛破肚。
現在糧價被炒到了五十文一斤,再看有人賣三十文一斤,簡直是良心價。
“他不是我的人,等了他這么多天,他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張大成不是傻子,聽蘇晴這么一說腦袋一動,瞬間明白了怎么回事。看向蘇晴的眼神先是茫然,而后羞愧,最后雙手攏起,躬身作揖。
“下官誤會大人了,下官愚昧不堪,請大人恕罪。”
“你心中有百姓,有為一方父母的擔當,本官很欣慰。”
“大人,我們什么時候動手拿下那個新字號糧鋪?”
“幕后黑手異常狡猾且神出鬼沒,這樣的人不會輕易冒出頭的。現在就算拿下新字號糧鋪只會打草驚蛇。崇樓,先例行詢問這個新字號糧商的來路,給予鼓勵安撫,暗中默默監視,等待幕后大魚現身。”
“是!”
吩咐完薛崇樓工作卻見張大成還在這杵著,蘇晴臉上一冷,“張大人沒事做了?”
“下官告退!”張大成連忙躬身告退。
走出蘇晴所在的小院,張大成頓住腳步緩緩直起身。回頭看著蘇晴的院落眼中露出濃濃忌憚之色。
蘇大人果然如傳聞中的那般厲害。自己就在蘇大人跟前做事,沒看到蘇大人有過什么舉措,似乎還一直在被幕后黑手牽著鼻子走。
可事實呢?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看似被牽著鼻子走,可暗中已經攻守轉換了。
如今幕后黑手經不住誘惑出手,張大成知道幕后黑手肯定完了,只要他出手就會被蘇晴牢牢的咬住,到死都不會松口。
朱家后院,朱老爺子正悠然的打著一套健身拳。這些天,心情愉悅神清氣爽,朱老爺臉上的笑容不僅變多了,待人也和善了。
甚至還老當力壯,昨晚上把身邊伺候的丫鬟給辦了。
葉家的糧倉被燒,朱老爺除了幸災樂禍之外也吸取教訓,吩咐下人務必守好糧倉別讓哪個不小心的東西一失足成千古恨了。任何可能引起火災的明火,都不許靠近糧倉半步。
葉家沒了,從自己父輩開始,壓在頭上的葉家徹底被踩在了腳底。從今往后,鳳起縣的糧食市場將由自己說了算。
其中的利害,根本就不是開售的糧鋪賣多少錢一斤這種小事。真正的好處在于,以后收糧賣糧的價格,自己說了算。
收糧時,價格壓得再低,百姓不想賣也得賣。賣糧時,價格再高,沒人敢壓自己的價。權威,永遠高于利潤,只有有了權威,才能永遠掌握利潤。
今年是豐年,以庫存的糧食,就算沒有一粒米進來也夠全縣百姓吃三個月的。鄉下的百姓都有存糧習慣,真正家中解不開鍋的也就那些縣城里過的還不如傭戶窮人。
原本這次瘟疫危機他沒必要把糧價抬那么高,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好。可朱老爺就想用一下掌控糧價的權利,那個就連官府老爺都沒辦法干涉的權利。
他很享受那種官老爺看著自己牙癢癢卻拿自己無可奈何的表情。
至于往后怎么辦?朱老爺是純粹的商人,他只相信利益從來不相信仇恨。只要給官老爺喂飽了,官老爺就是狗,就是貓。
所以,朱老爺一點都不擔心。
可就在這時,兒子朱曉晨匆匆來到朱老爺的身邊,湊到朱老爺耳邊低語了幾句。
“什么?那個天行糧行是什么來路?”
“不清楚,只知道是長陵府來的。”
“鳳起縣不是因為瘟疫不許人進出了么?他怎么從長陵府進來的?”
“不是現在進來的,是早就進來了。”
“早進來了?什么時候?”
“爹,還記得一個月前有個商行,來來回回的往咱們縣運了幾十船的糧食么?當時您還說來了條過江龍,想要在本縣搶下一塊地盤。可后來才知,人家是來釀酒的您才沒再關注。”
“是他?他們現在不釀酒了?”
“眼下這行情,他還釀啥酒啊。說是今天開業,半價酬賓,但誰知道明天會不會還是半價?這天行商行看起來是個財大氣粗的主。”
“先觀望觀望,你派個人與那個天行商行接觸接觸。”
“是!”
與此同時,蘇晴的桉臺前也擺放著這個天行商行的資料。
天行商行于一個月前來到鳳起縣,登記注冊的是釀酒工坊。從江北道運來了滿滿幾十船的陳年糧食,約莫有好幾百萬斤。
蘇晴來鳳起縣之前在羅江運河發生的那件插曲,就是因為這個天行商行。半個月前天行商行的一艘運糧船側翻,一船糧食盡數沉入江底。
由此可見天行商行的財大氣粗,一船糧食竟然不打撈了,任由它沉底喂魚。
原本天行商行的到來就讓本地商會異常緊張,而且你釀酒就釀酒,為何要大費周章的從外地運糧而來?
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如今有了答桉。因為天行商行本就是打著將手中糧食脫手的打算。
雖然天行商行背后的東家身份沒有查到,但蘇晴肯定絕對是和葉家一樣,一個把大量陳糧砸在手里的人。
兩年前的那場饕餮盛宴雖然讓大多數人賺的盆滿缽滿,可最后做接盤俠的卻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