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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榮枯古事

  石板上的樹葉沙沙作響,黑麒麟知道這是來了人。

  靈山圣境下的宮殿只會有兩個生靈能來到這里,黑麒麟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兄弟回來了。因為那頭兇神惡煞的燭九陰不久前游出宮殿去找那些至尊的麻煩,看燭九陰托起青銅寶樹的架勢,只怕要殺上幾個至尊才會收手。

  草莽氣息十足的黑臉漢子迎出去,果真見到熟悉的身影,不過多了兩個不認識的家伙。

  一個瘦弱男孩垂頭喪氣地跟在黎仙身后,一個半人半蛇的女人被拽起尾巴一路拖過來,腹部還豎著一柄劍,血跟著流了一路,把石板路染紅。黎仙步伐不緊不慢,拖著那女人像趕上了一條大魚。

  “哎呀,這是?”黑麒麟走上前問。

  “嗔古之血脈,眾生之孕育。”李熄安笑著說。

  黑麒麟跟著李熄安讀過大荒歷史,認識這古至尊,只是他橫豎看去都難以把眼前兩個狼狽異常的家伙和大荒古史中的那兩個狠角色聯系起來。他打量片刻后索性不再思考,將這些歸結于他兄弟的厲害。

  “好事!這是好事!我就知道你想辦到的事情就沒有辦不到的。”黑麒麟笑道,那張黑臉一笑,裂開的笑容比惡鬼還可怕。

  蠛的神色更凝重了,這里居然不止黎仙一個人,他不是單槍匹馬,背后還有意想不到的敵人。不過轉念一想,祂似乎完全不用操心這等大事,因為尊貴的蠛至尊已經是可悲的階下囚了,黎仙放走祂一次,絕不會放走第二次,現在就等可怕的黎仙來榨干祂的價值。

  想當初祂若是直接死在枯的死火里說不定還少遭些罪,連死亡都避開的至尊蠛如今終是栽倒在歲月下。

  祂瞥了一眼虺,這具過去身的意識沒有回歸本體,祂被強行逆轉地滯留下來,被曦劍釘穿肉體,再無翻盤的可能。現在只怕是虺的另外兩身都沒有覺察到過去身的變故,黎仙運用歲月尊位將虺的聯系切斷了。

  那修剪時間分叉的手法輕車熟路,黎仙不是第一次修剪至尊級別的時間線。

  祂早該意識到的,為何黎仙游蕩這么多年沒有人發現他竟然攜帶著歲月尊位,只怕是發現歲月尊位的時空都被抹去了,所以他才能至今維持這個秘密。

  這敵人真是可怖!蠛對歲月的力量感到惡寒。

  “在這等我。”黎仙對蠛說,這聲音像惡魔在祂耳畔低語,蠛點頭,就見到黎仙拖著虺的過去身邁入宮殿深處。

  同樣尊貴的繁衍蛇神的鱗片慘白無光,不再是白玉般的光潤。祂如牲畜般被人拎在手中,一步一步貼著臺階往上,無神的頭顱無力耷拉著,鱗片與青銅鑄成的地面一起發出生澀的摩擦聲。血流了一地,滲進青銅建筑的凹槽花紋里。

  等黎仙再出現時,曦劍懸浮在他身畔,虺不見了,但被血滲入的青銅花紋還殘留著濃郁的血腥味。

  “她怎么樣了?”蠛嘶啞地發問,心底對對聲音的沙啞吃了一驚。

  “活著,但僅僅是活著。虺的過去身還大有用處,斷不能讓它提前死了。”黎仙并不隱瞞,言語間仿佛帶著上位者的坦蕩,“這具過去身被我切斷了與其他二身的關聯,沒有任何靈的流動,就像一具有意識的尸體。對于虺的本體而言,過去身就是憑空蒸發掉了,收不回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就像過去那些至尊一樣,對你的存在和力量毫不知情?”

  “不算蠢到家。”李熄安收起嗡鳴的曦劍,指向櫻樹下的石桌,讓蠛坐下。

  黑麒麟張望后問黎仙:“要我拿棋盤來嗎?”

  李熄安遞給黑麒麟一個花籃,“去打點酒來,棋盤就不必了,他如今只是個任人宰割的棋子,不配當棋手。”

  黑麒麟得了花籃,很快就消失在庭院里。

  蠛抬頭,不知是不是剛才的話刺痛了祂,讓祂竟有些惆悵。不過想來祂這樣為了生存下去不要臉皮的家伙應該不會為那些嘲諷的話語感到難過,祂感到惆悵的原因大概率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黎仙在蠛的對面坐下。

  “知道這是哪吧?”

  “靈山圣境。”蠛點頭,“靈山圣境無妄語,苦海深處不揭塵,這里的性質就像你當初那座小廟,不怕狂語驚動天上人。你若是想問我榮枯之事,在此地最妙。”

  “也只能在此地,畢竟榮枯只是跌落了一位,想來你是知曉了。”李熄安說。

  “是啊,大荒變故連宇宙內的生靈都有所覺察,何況古老的四柱呢。我雖然早就死了,遠離大荒,可我放入宇宙內的耳目仍然會觀察大荒之事。九州之戰后,大荒本身的平衡開始傾斜,那時我就知道想必是榮枯中的一位出事了。只有祂們這種終極才會影響到天圓地方的運行。”

  “誰跌落了?”李熄安漫不經心地問。

  “是榮。”蠛輕聲說,“榮跌落了,生命尊位破碎。”

  “但我見到殺死你的黑色死火,榮也會這個么?”

  “你說什么?你見過死亡?!”男孩猛地暴起,雙眼死死盯著黎仙,那眼神好像是要隨時殺了他。但隨后又泄了氣。

  “一個老者的形象,他隱藏在這個宇宙的大荒里,將生死律法分離,自己只留下了生命律法。”李熄安說。

  “唉,你肯定不會忽悠我。但是…拜托!這怎么可能呢?你是仙者不是至尊,對尊位之事不甚了解,尊位是自己修的,但你沒法在生命尊位完整的情況下去修成生命尊位,只能像虺那樣修的繁衍尊位,所以在死亡尊位完整的情況下,除非是枯本尊來了,沒人能用死火。”

  “至尊的力量應能借與,如我可給予他人驅使光焰的力量。”

  “話是這么說,但這是太虛,是融合而成的原始宇宙,哪怕是太一想在這里動手腳也不行,祂至多派遣些眷屬來到這里。如果你真的見識到死火,我想榮枯之間發生了連三獸四柱都不知道的變故。”

  “譬如…背叛?”李熄安說,背叛是大荒至尊給他的感覺,大荒的生靈并不忠于自己的家園,遵循原始的野心往上攀爬。如果榮枯之間產生了背叛,他不會意外,反而會覺得大荒至尊的秉性有了源頭。

  蠛沉默,祂似乎想搖頭,卻什么也沒說。

  這時黑麒麟大步從宮殿一邊走來,拎著花籃,滿臉餮足,這漢子只怕是偷喝了不少竹籃酒,隔著遠遠地瞥到這里對話停歇了趕忙過來,順便嚷嚷著掩飾下自己的心虛。

  “酒來了!上好的酒!上人特釀!上人特釀!”

  盛滿酒水的竹籃放在石桌上,蠛嗅著沁人的酒香,垂下目光凝視酒水形成的鏡面,那里倒映著一張懦弱可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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