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100.天柱折,地維絕

  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山。

  不周山塌。

  顓頊知道為何那一日神使會對自己說那般話語。

  在不周山倒塌后,顓頊曾經返回不周山查看情況。

  那些邪祟都不在了,但卻連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那柄巨劍毀滅的只是不周山本身。顓頊沒有發現任何斷肢殘骸,他連那些邪祟死亡后本該留有的充滿侵蝕能力的氣息都沒有感受到,不周山塌陷后到地方干凈到了一種異常的地步。

  他清楚那種數量的穢物不可能無法留下一點痕跡。

  但很快,顓頊沒有辦法去留意這個異常了。

  因為不周山的塌陷造成了整個神州的巨變。

  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

  即便是當初涿鹿之戰九黎人入侵殺戮,也抵不上眼前天地的巨變。人在面對這般景象的時候總是渺小的,就連那帝王也無力改變這神州大地的危機。

  天向西北方向傾斜,所以日、月、星辰都向這里移動,而天穹難以承載日月星辰的重量,那依照規律運行的星辰開始搖晃,有時甚至會掉下來,朝人間墜落。地向東南方向下塌,所以江河道路上的流水塵埃都在這里匯集,大片的土地干涸,失去了河道和江湖,那些水流一旦匯聚向東南面便再也不會回來,下雨了也留不住水,莊稼無法生長,資源豐沛的森林變作荒漠。

  這些天災令顓頊心力交瘁。

  他是帝,但他偏偏難以去改變神州的境況。他曾經試過將偏移的天空和下沉的大地抬起,著起到了一些效果,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歸根結底,一切的變動來自不周山的變故。

  如今在不周山的上方,天上有一個巨大的窟窿,露出背后的深邃漆黑,顓頊也曾抵達過那窟窿的周遭,只感受到了一片空無,那里沒有一絲光亮,與顓頊過去在知曉的天之外該是星空的描述根本不同。

  他能確信天外根本不是星空。

  后來,顓頊開始思考著如何才能將天上的窟窿給補起來。

  只有解決了問題的源頭,神州大地的災難才能真正的結束。不然的話,即便他能抬起天空和大地幾萬年,讓這幾萬年里神州大地一切平和,但是在一萬年之后呢?后來還會有他這樣的生靈有能力舍棄自己的一生去抬起天空和大地么?

  顓頊在戴冠后便心底便隱約有了預感。

  他極有可能是最后一個帝了。

  顓頊奔波了很長時間,他率領部下殺死了作亂的妖獸,這個過程很輕松,稱不上兇險,因為那些能威脅到軒轅城的生靈皆被白帝殺死了。

  在解決燃眉之急后,顓頊決定去天上尋求解決的辦法。他一直堅信天地之間的聯系十分緊密,所謂的天上沒有那么難以抵達。顓頊閱覽古籍,在軒轅城,金天國,陳地這些曾經有帝駐足的古城往返,翻閱關于天神,還有陳地中關于“威光避塵龍君”的藏書。

  有時顓頊會抬頭遙望天穹的大洞,搖頭嘆息,若非是塵世中實在是尋不到修補天洞的方法,他又何苦去登天尋覓呢?

  終于,顓頊踏上了天路。

  那仿若無窮無盡的玉石臺階上站著他從未見過的生靈。

  連氣息都很特殊,與天地中誕生的正神有很大的區別,但他們具備的力量源頭又是如此相似。

  他們自稱為“仙”,這天上所在也并非沒有名字,顓頊踏足的地方叫天庭。

  眾仙接待了顓頊,并指引他抵達了天之盡頭,這是眾仙口中的天庭之主居住的地方。顓頊走過光門,他見到不周山塌陷那日出現的神使,也見到了隱藏在歷史背后的景象。

  被死寂群星環繞的朱紅寺廟。

  還有那從寺廟中生長出來,觸及了星空的巨大古木。

  當他站在這片奇異空間低頭看去時,人間的諸多景象在那通往寺廟的石板上浮現,那些狂躁的海嘯,偏移的諸星,萬民的祈禱,這些景象皆以金色絲縷編織出來,成為他腳下流動的紋路。

  他的爺爺黃帝曾經抵達過的地方。

  石板路的兩側掛著燈籠,燃著未知的香料。

  恍惚中,顓頊不禁開始想象過去發生在這里的大戰。

  人間的帝王與天穹之上的神靈之間的戰爭。

  畫面鮮血淋漓地朝他撲面而來,佇立神廟的古老生靈面覆鐵面,手握刀戟斧鉞,他們的威嚴填滿寰宇,呼吸聲引發遠星的潮汐。這些存在坐在祭臺統治人世不知多久,這一次迎來了挑戰者。

  顓頊知道古老的生靈并不將人間的帝王放在眼里,他們的敵人是那頭龍。許多藏書和典籍共同描述出一個端坐在金色烈焰中布滿赤色鐵鱗的君主,他的臉比古神靈更加猙獰可怖。

  從未失敗過的天神失敗了,他們的神像被擊碎,存在被抹去,龍君撕開了天神的神秘面紗,鮮血鋪滿了這里的每一寸土地。

  這個地方還記得那場戰爭。

  顓頊雙目茫然,嘴唇發顫,他被過去那場大戰的時光吞沒了,陷了進去。

  他見到那殺死諸神的龍君的真面目,這生靈體型魁梧肌肉碩大,隆起的背脊宛若群山,金色烈焰如云環繞著他,將他拱衛在中心。

  諸神逝去,新生的神廟之主坐在祭臺上,如過去那般高高在上,俯瞰人世。

  那雙眼睛垂下,一下子盯住了顓頊。

  血腥味散去,他從過去的畫面中猛然驚醒,沒有那雙眼睛,沒有祭臺,沒有諸神的尸體,周圍只有未知的異香彌漫。但在驚醒的瞬間,顓頊的靈早已爆發了,無垠的黑暗中泛起海潮,神廟的四周開始出現細密的冰晶。

  神使站在他的身邊,對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顯然,神使也并知曉為何這位帝王突然出現這種姿態。

  顓頊平復下體內瘋狂躁動的靈,開口說道:“我已拜訪到了這里的主人,告辭了。”

  “主人?”神使更加疑惑了。

  “這里已經沒有主人了。”

大熊貓文學    燭龍以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