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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神異號令

  沙海沉寂,從高處向低處看去,整個大地以裂縫火海鋪成一個神秘而繁雜的符號。

  像一輪一輪的扭曲的圈形纏繞在一起。

  狂舞如龍蛇。

  而這遍布大地的巨大符號中心,李熄安垂下頭顱,凝視著那柄赤色的劍。

  劍身如赤銅,細密符文明滅,在神火淬煉下呈現金色。

  “曾經持有它的主人有大因果,殺了太多太多強大生靈。”他的耳畔此時浮現出李成器說過的話。昏劍,暮色,攜來死亡,這是他行走在九州那個時代時鑄就昏劍賦予它的象征。

  轟隆隆!

  頭頂傳來云層滾動的轟鳴聲。

  李熄安抬頭。

  此刻荒蕪大地沒有漫天黃沙,這些籠罩大地漫長時光的砂石被火焰吞沒,深埋于地層,然后被燒了個干干凈凈。于是這片大地迎來了許久未見的澄澈天空,漂亮的像塊剔透的藍寶石。然而這副景象也沒有持續多長時間,金橙色的云彩從四面八方蔓延過來,浩浩蕩蕩,頃刻間,這個天空化作一片燃燒的云海。

  若說先前的烈焰仿佛是將天上黃昏拽至大地,此刻的天空則是倒映著大地上的火焰。

  金色與紅色混合在一起,不停地延伸擴張,灼熱的氣浪一層跟著一層,整片大地上的畫面都是因為高溫而扭曲,坍塌!

  李成器被一只巨掌托起,是太行八陘。

  哪怕他是從這個世界中誕生的天類,是整個世界的意志象征,但歸根結底,他此刻的身軀也不過是個俱靈境的羸弱修士。這種詭異萬分的神火甚至能一定程度上隔絕他對外界的探知,換句話說,被火海籠罩的他難以與天地溝通,在這片區域,作為天類的他失去了最大倚仗。

  “這種火焰…”他凝神,自語。

  金色火海倒映在他眼中,面龐也因此變得灼熱,滾淌。

  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可李成器此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里見過這種火。具備此等威能,是可以冠以“神圣”之名神火,在諸多世界,諸多文明中都可以作為起源的存在。火,不僅僅象征毀滅,焚盡,往往也是原初和新生。人族茹毛飲血的時代便是有火來終結,從此才得以擁有文明。

  他一定見過這種火焰。

  或者說,不是現在的他,而是過去的那個古界的原始意志。

  李成器繼承了他,卻并非完全是他,很多很多事情以他現在的姿態根本沒資格知曉,比如至尊,比如這個世界為何衰頹。這是一種保護機制,他若是知曉了,恐怕會在知道的瞬間化為一捧塵土,至此再無這天。

  “嗯?”他一愣。

  因為他的面前跟隨奔涌的熱浪飄來幾縷火星。

  那火星的模樣是…一朵綻放的金色蓮花!

  “昆…侖!”下意識的,他吐出這個極其古老的名詞。

  昆侖,九州萬山之祖。

  這座古老山脈可不止是在九州出名偉大,在星海中也是無數生靈想要朝圣的圣地。傳聞昆侖有一座通天高的青銅殿,其中居住著一位人首豹身的至尊,其名號響徹星海,諸天生靈尊敬地稱其為“王母娘娘”。

  九州大地上的山脈居住一位至尊,這件事其實很可怕。

  至尊,往往居于“高位”之中,借助某顆星辰,或空洞注視大地。這也是很多擁有超凡視感的生靈會感覺宇宙里有視線的原因。凡塵無法承受寂照們的力量。這種生靈僅僅是存在,就能影響一個大世界的因果線。

  哪怕類似于九州這種原初世界,寂照們的力量無法完全輻射,可一方大界域,擁有著數之不盡的下位世界,佇立大世界的寂照很容易因為某個不經意的舉手投足將成片成片的世界毀掉。

  但昆侖中的那位娘娘不會。

  似乎她的力量被昆侖完全隔斷,成為一方獨立的凈土,可偏偏萬靈又可觸及。

  難怪…李成器在心底再次開始填補對于赤蛟的信息。

  長生者,究竟是何種長生者。

  來自昆侖么?

  九州的昆侖…還有作用?難道不應該是個空殼?但沒等李成器仔細思索,恐怖絕倫的火海席卷咆孝,大地上以火書寫的符文在濃縮,濃縮進那柄赤色古劍中。

  “火,毀也。南方之行,炎而上。象形。凡火之屬皆從火。”

  他聽到了低沉的吟誦聲。

  整片火海在顫動,連帶著大地也顫動起來,宛若一場巨大地震。李成器站在太行八陘中,低頭看去,視野里的地平線似乎都在輕微地搖晃,烈焰咆孝著,直沖上天穹,然后他才發現,此刻的天空也是燃燒的。

  燃燒的黃昏不是他看去相似的形容,而是它真的在燃燒!

  以天以地,皆書之以火,注之于劍。

  這便是…五行殺伐術!

  赤色龍影在墜落的天空和上升的大地間游弋蜿蜒,除去托起李成器的爪,其余七條手臂伸展出來,將那柄赤色長劍托在中心。

  “轟——!”

  李成器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臉,隔絕自己的視線。

  因為天地合一了。

  爆發出無盡的光和熱,熾白如開天!

  過了很久,皮膚上的灼熱感消退,他才睜開眼睛,隨后他愣住了。

  滾滾燃燒的黃昏下,一道人影負手而立,兩道劍光圍繞著那人影飛舞,振鳴。李成器看在眼中的畫面是割裂的,因為周遭的空間被那兩柄劍給切成了碎片,像他正在透過一塊支離破碎的玻璃窺探他們。

  一股恢宏的氣息彌漫開來。

  李成器神色呆滯了一瞬,然后勐地皺眉。

  “真一?”

  不是,不是真一。

  五行殺伐術完滿了,帶來極度可怕的變化,從氣機來看幾乎和一位初踏入真一的祖沒有區別。但不是,急劇的量變終究無法在成就真一的路途上引起質變。他的氣息無限接近了,可仍然無法踏過那道坎。

  人影伸出右手,在空中劃弧。

  兩道劍光跟隨著交錯,收攏在了人影身后。

  李成器的視線已經從那兩柄劍上落到兩劍的歸處,一個漆黑如鐵的方形劍匣,斜懸在人影下腰處。兩把劍收入其中,只露出劍柄。

  “這也搞定了?”他納悶。

  他根本沒看到李熄安是在什么時候處理的方形石塊,還真的將其鑄成了劍匣的模樣。

  隔得的很遠,李成器能模湖看見劍匣表面的紋理,不再是最初的光滑,顯然是被篆刻了符文。

  太行八陘的手掌縮回虛空,他重新踏在了地上。

  “該走了。”上方傳來聲音,李成器抬頭,恰好對上一對暗金色雙童。

  李熄安背對著光,于是那對眼睛顯得格外明亮刺目。

  “是啊,該走了。”古界之天緩緩回答。

  一顆荒蕪星辰,一個龐然如魔神的巨影。

  那魔神巨影伸出手掌,手掌覆蓋這個世界的大地山巒,僅僅是指尖便遠高過山川。

  它勐地按下,被埋藏在大地深處標記亮起。

  隱隱間似乎能聽到悲鳴聲,來自這個世界的悲鳴!大地震動,天空顫抖,這個世界在恐懼!

  可這并不能改變什么,那魔神般的巨影只是瞥了那標記處一眼。

  手掌蓋下,整顆星辰迅速萎縮,塵土被剝離,露出了中心的一團晶瑩球狀物,像一團有質感的云朵。

  “中位世界都不算,過于貧瘠了。”那魔神低語。

  “不錯了,現在能讓我們收割的世界并不多,還有很多其他世界看著在呢。讓我看看這是誰標記的點位,可以回到天央后記上一功。”魔神的身側,一顆轉動的機械球狀物開口出聲,彷若一顆巨大眼球。

  也的確是個眼球。

  眼球中流淌過數據鏈條,不斷閃爍。

  “哦?”

  “怎么了?”那魔神問。

  “沒想到是那個紫木,叫什么來著…叫…哦對!暗紫靈霞上人!”眼球語氣促狹,顯然并非是它忘記了俞術的祖名,而是根本沒有將對方放在眼里。

  “多年前陛下撿回來的小家伙啊。”魔神沉聲。

  “可不是隨便撿回來的啊。”眼球說道,“可是從九州撿回來的叛徒,你從不關心這種事,也幾乎沒有和那個家伙打過照面。你完全不知道現在星海里是誰率領我們的爪掠奪塵世?就是他哦。一個重鑄的三像而已,要我說,有什么資格被賦予神異律令。”

  “這是陛下的事,我不關心。”魔神低頭看了眼手中的世界本源。

  它的背后升起了一座漆黑空洞,大片大片的星辰湮滅,魔神的龐然巨影在緩緩消失,消失在那連光都逃不走的空洞中。

  空間坍塌了。

  光芒在其周圍扭曲。

  突然,魔神的動作停下。

  “是一道律令!”

  符文爍滅,來自道源盡頭的身影在剛才蘇醒了一瞬。

  于是一道律令下達至星海每個角落,每一位神異爪牙之手!

  機械眼球轉動著,數據鏈條中透出些許疑惑。

  “暗紫靈霞上人寂滅,暗紫靈霞上人寂滅,暗紫靈霞上人寂滅——”像一個上了年頭的音響般,眼球不斷重復。

  “死亡地點標記中,標記成功。”

  “神異爪牙聽令。”

  “查清死因——查清死因——查清死因——”

  “持有此律令者,領命,查清死因!”

  下一刻,眼球恢復了正常。

  “他死了?”

  正在緩緩踏入黑洞的魔神走了出來,黑洞消失,它點頭。

  “一位三像祖,在星海中足夠強大了,若不觸及其他古老界域,很少有能奈何的存在。”

  “嗯?”魔神那碩大如恒星的眼睛微微瞇起。

  “怎么了?”眼球問道。

  “那片星域,有點熟悉啊。”魔神托起世界本源的右手握拳,將世界本源壓縮成結晶,隨手扔到眼球上,眼球開裂,將其收納。

  “熟悉?”數據鏈再次流動起來。

  “不用找了,不在你的資料庫里,那是你誕生之前的事情了。”魔神頓了頓,另一道空洞鋪展開,“記得我給你提過的…我的胞弟么?我與他誕生在一片星系的雙星中,哪怕不算覺醒破開恒星軀殼之前的五十億年時光,我也與他相處了十億年,可他死了,死在了一頭饕餮手中。”

  “那場戰爭,那頭饕餮吞吃我的胞弟,從此失去了蹤影,而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那里。”

  “你沒去過么?”

  “去過,我當然去過,甚至企圖將那里化作空無。但仍然沒有見到那頭饕餮。畢竟是宇宙中都有名的可怕種族,可能早就離開那里了。現在再看,恐怕沒有啊。”魔神低語,“一位三像祖的死亡,他能做到,能讓一位三像祖連動用神異律令的機會都沒有。”

  “走吧。”魔神最后說。

  此刻,魔神的身軀被點亮了,宛若一顆行走的古老恒星!

  同時,宇宙角落,神異爪牙們蠢蠢欲動。

  一道道躍遷門打開,無數可怕的身影消失在門中,他們在前往一個方向。

  瀚海之上,彌羅。

  “失敗了。”螻苦笑。

  “不必沮喪,若是我族神通有如此容易領悟,吞天噬地的法門也不至于如此稀少罕見。”萬食神貢說道。

  彌羅山巔,螻盤坐著,而那個魁梧至極的男人伸手,手掌緊緊貼住螻的額頭。

  “宇法已經足夠你將來成長到我難以想象的高度,我將這法門傳下,并非是讓你能更加強大,而是讓九州能再度擁有饕餮。我現在回不去九州,只能等待你們來找我,在你們成就真一踏上星海之后,這恐怕是一段漫長時光。”

  “初開的天地能讓你們擁有遠超常理的成長速度和強橫的神通法則,但真一這一道坎,得靠你們自己,需要耗費多長時間去領悟,全憑機緣。這并非資源與靈氣能堆砌出來的境界。哪怕是圣人子嗣,若是沒有跨過這道坎,那也就只能駐足皇道極境。”萬食神貢沉聲說道。

  螻沉思著,勐地他想到什么。

  “上人,你為何不試試去找南燭呢?吞食法,我見過他擁有一種奇異魚類,能吞食萬物。”

  “一種魚龍?”萬食神貢很遲疑。

  螻毫不猶豫地點頭。

  “一種魚龍,半透明魚龍,呈現出線形。”

  “這種東西還存在…”

  “那究竟是什么?”

  “化星魚龍。”萬食神貢吐出了一個很陳舊的詞匯,哪怕對于他,這個族群也很古老,“傳說這種魚龍能吞食萬物,到最后成長到能吞食星辰,自身成長到代替星辰。任何星辰,甚至是星海深處的大界。”

  說完,萬食神貢抬頭看向海天交接的地方。

  “長生者回來了。”

  螻順著男人的目光看去,彌羅的東方,一道赤色身影蜿蜒著,背對著太陽,越來越近。

西紅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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