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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無喜

  當天下午,張酸奶又看見小姑娘主動給她姐姐倒水喝、給她姐姐捶肩膀,并且在做完這兩件事后,她分別拿過姐姐的手機并用姐姐的臉解鎖,給自己轉了五百和一千塊錢,而在這個過程中,姐姐一直沒有理她。

  張酸奶覺得很魔幻,好像兩個室友都變得陌生了起來。

  換作往常,作為同樣擁有天人血脈的小女神室友,瀟瀟是肯定不會對姐姐做這種事的。

  其次就算她這樣做了,姐姐也只會在她倒水時冷眼盯著她,對她心里的小算盤看得透徹,并嗤之以鼻,至于小姑娘給姐姐捶肩膀這種事,張酸奶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的。

  更別說之后的轉賬了。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事實仿佛在說明,小姑娘說的是真的——

  清清真的在修行一種特殊旳秘宗法門,在修行過程中,她感受到的喜悅會被放大,往常只有微不足道的、對她的整體情緒和行為選擇沒有太大影響的一點點喜悅,在被放大之后,會將她整個人都變得和往常不一樣,至少比往常好相處了許多。

  瀟瀟正是把握住了這一點,對癥下藥,對姐姐進行了拿捏。

  這正是討好室友的絕佳機會啊!

  不過張酸奶是個謹慎的人,為保險起見,她依然沒有輕舉妄動。

  對于自己室友的性格,她已經有所了解了,自己如果沒摸清情況就擅自行動,要是被瀟瀟騙了,很可能會導致自己在室友心中的形象分下降,甚至引起室友反感。

  張酸奶又觀察了一天,基本確認——

  就是這樣!

  次日一早。

  寧清來到陽臺上,手扶著欄桿,靜靜的看著外面。

  昨夜下了一些雨,雨后的世界異常干凈,站在這里,入眼的一切都格外清晰。

  近處的宿舍樓在綠樹環繞下顯得格外幽靜,校園里的園林山水、亭臺樓閣,長湖的一角與湖邊長廊,無一不顯出這座皇家園林改建的校園的雅致。而遠方天際的群山顯出深藍色,天上全是團狀的低垂的云,每吹來的一陣風都帶著濕潤的涼意,亦是如詩如畫般美好。

  往常遇到這種天氣,應該感到愜意的。

  今天沒有。

  愜意也屬“喜”的一種。

  今日無喜。

  寧清又垂下頭。

  雨后的欄桿底下掛著許多小水珠兒,晶瑩剔透,她遲疑許久,終于還是抬起手,用手指一顆一顆輕輕去接,讓這些宛若玻璃珠的小水珠立在指肚上,它們顫顫巍巍,仿佛隨時可能破碎。

  寧清蹙起了眉頭,微微歪過頭。

  往常偶然邂逅這樣的場景,多少也會感到一絲絲的美好吧?

  可現在只覺得煩躁。

  甚至她腦中的第一個念頭,是覺得雨水很臟。

  竟會這樣…

  影響這么大么?

  這是寧清先前沒有想到的。

  前幾日剛剛體會到了快樂的美好,以及對于人的重要性,即使昨晚結束那一階段的修行后,回想起來,還是會覺得那大概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經歷之一了。本以為自己已經對“快樂”有了清晰的認知,可今日才剛剛體會到徹底無法感知喜悅的感覺,便在細節上將她對快樂的認知再一次刷新了。

  世界都是灰暗的。

  環顧四周,亦或憧憬今日,卻都找不到任何閃亮的點,沒有任何趣味可言。

  那些抑郁癥患者的世界,就是這樣嗎?

  寧清依然保持理性,如是思索著。

  轉身,出門。

  騎上自己的小摩托,一路直奔小院。

  由于近日玉京回暖得早,又連晴了好些天,休眠了一整個冬季的月季已經冒出芽點,昨夜一下雨,一夜之間,這些細小的芽點便長成了筍芽。這證明主人冬天的功課做得很到位,休眠時這些花卉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才有此番長勢。

  寧清蹲下來,細細看去。

  沒有欣喜的情緒,一點也沒有。

  有些灌木月季的枝條上長出的芽點向內交錯,換做往年,她應該會一棵一棵的逐一檢查,用兩個小時乃至小半天的時間將這些芽點抹掉,一方面控制株形,一方面也為底部筍芽的生長讓位。這個過程繁瑣,不愛種花的人興許會覺得麻煩、費勁,勞心勞力,可她只覺得享受,放松,是一個放空心神與自我的過程。

  今天卻沒有這個心思。

  無所謂;

  不感興趣;

  寧清甚至覺得麻煩,甚至不知道種這些花有什么意義、能給自己帶來什么,若非理性尚能控制住自己,若非理性告訴她這時的情緒只是暫時的,她甚至有把它們鏟掉的想法。

  寧清深吸了幾口氣,離開小院。

  一路風馳電掣,清潤的空氣、路邊增加的花箱中盛開的千頭菊,頭頂已隱隱顯了色的藍花楹,濕潤的地面上反射著的逐漸穿透云層的天光,都無法吸引她任何一點目光。

  二十分鐘后,回到宿舍。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酸辣粉的味道。

  張酸奶握著手機,回頭看她,一臉喜色:“咦?我剛想問你去哪了呢,你就回來了,真他娘的巧!”

  “嗯。”

  寧清表情冷漠。

  張酸奶卻是咧嘴笑著,連連朝她招手:“我特意去校門外給你打包的酸辣粉,就是你上學期吃了說好吃的那一家!怎么樣?我對你好吧?嘿嘿嘿…”

  寧清很平靜的看她,心如止水。

  張酸奶卻只覺得她是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得幫她一把,讓她吃完之后,心里高興又感激,自己才好提出讓她和自己一起出去騎摩托車跑山,她肯定不會拒絕,便可以進一步培養感情。

  “快來!快來嘗嘗!”

  “謝謝,我吃過了。”

  “這可是你最愛的酸辣粉。”

  “不感興趣。”

  “跟我還客氣啥!”

  張酸奶伸手去拉清清的胳膊,這個動作看似自然,其實她已經提前練習很多遍了。

  往常見陳舒抓室友的手,或者在學校里看見別的小姐妹之間手拉手、勾肩搭背,她都很羨慕,奈何平常室友氣場實在太強,讓她不敢嘗試,現在總算可以試一試了。

  “誒?”

  被清清躲開了。

  這是怎么回事?

  張酸奶表情一僵,腦子迅速運轉。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了原先看過的一幕幕畫面,要么是陳舒去拉室友的手,要么是去摟室友的肩,室友經常在一開始會甩開他的手,表示拒絕,但那人臉皮厚啊,又湊上去,如此幾次,室友也就懶得理他了。

  原來是這樣…

  說時遲,那時快,張酸奶瞬間便已想通,這時她還保持著伸出手的姿勢。

  臉皮應該厚點!

  張酸奶再度伸出手。

  “啪!”

  哎呀好痛!

  室友冷冷看她,徑直走過。

  張酸奶撓了撓頭,十分不解。

  片刻之后,她的思索方式發生了轉變,從“為什么會這樣?”變成了“如果是陳舒,他會怎么做?”。

  沉吟過后,張酸奶走到了瀟瀟臥室門口。

  “嘭嘭嘭!”

  “瀟瀟!”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小姑娘站在門口,仰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張酸奶裝作不經意的問:

  “你在做什么?”

  “寫作業。”

  “哦呀,這么勤快。”

  張酸奶看懂了她的表情,于是連忙說事,“你姐姐回來了,你不是要趁這段時間多多討好姐姐、從姐姐那里騙到更多零花錢嗎?現在她剛回來,可以去給她倒杯水喝。”

  “你說小聲點。”

  “哦哦…”

  張酸奶這才放低了聲音。

  小姑娘瞄她一眼,眉頭微蹙,覺得這個人是不是哪里有點問題——

  這個時候放低聲音還有什么用?

  恐怕都被姐姐聽到了。

  不過姐姐最近心情很好,應該不會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我這就去!”

  小姑娘走出房間,反手關上門。

  姐姐的杯子就擱在茶幾上。

  小姑娘拿起杯子,歪頭想了下,又跑回房間,拿出一瓶前幾天姐夫給她們在靈宗山下買的菜花蜜,舀了一勺,猶豫著又倒了半勺回去,將剩下半勺加進杯子里。

  蜂蜜主要是糖,雖然好喝,但是加多了也是容易長胖的,給姐姐少喝點,自己來承擔長胖的危險好了。

  小姑娘去倒了杯開水,攪拌得杯子叮叮作響。

  這個過程中,張酸奶就站在旁邊,背靠著墻,表情如往常的小姑娘一樣嚴肅,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

  “咔…”

  小姑娘端著水,進了姐姐房間。

  張酸奶豎起耳朵。

  “姐姐,我給你倒水來了,今天是蜂蜜水,就收你六百塊錢好了。”

  “不喝。”

  “今天是蜂蜜水。”

  “出去。”

  “那錢…”

  “滾!”

  小姑娘端著水出來了,亦是滿臉不解,目光一抬,便看見了靠墻站著的張酸奶。

  兩人互相對視,都眨巴著眼睛。

  正在這時,清清的門又被打開了。

  兩人瞬間扭頭,看向門口。

  一只白貓被丟了出來。

  兩人一貓繼續對視。

  玉京學府。

  開學的第三天。

  孟兄終于回來了。

  孟兄依然是那般裝扮,一身古代貴族獵裝,英姿颯爽,長發依然蓄著,卻沒再披散,而是束了起來,手上標志性的折扇則沒有了,他面色如常的走進客廳,對兩人打著招呼:

  “陳兄,姜兄,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你又曠了兩天課了。”陳舒上下打量著他,點評道,“今天要比往常精神一點啊。”

  “你看出來了。”

  “我慧眼識豬。”

  “不愧是陳兄。”

  “孟哥你總是開學不來上學,老師那邊不說你嗎?”姜來忍不住問道。

  “哦,正要跟你們說呢,我換專業了。”孟春秋扭頭看向陳舒,“換到你們傳統修行學院,法術原理學,從大一開始學起,以后我就是陳兄你的師弟了。”

  “啊?”

  姜來很吃驚。

  陳舒則皺起了眉。

  只見孟春秋站在他們面前,表情鄭重,向他們鞠了一躬:“陳兄,姜兄,我要對你們說聲抱歉,從大一開始我就騙了你們,一直到現在…”

  “啊?”

  “我本名不叫孟春秋,我也不是皇室旁支。”孟春秋鄭重的看著他們,滿是歉意,“我本名孟子央,是大益皇室直系最末一代的兩個子孫之一,前些日子新聞上出征普洛而被無名九階襲擊致使失蹤的,便是我兄長。”

  “啊?”

  孟春秋目光掃過姜來,越發內疚。

  兩位室友對自己推心置腹,自己卻一直欺騙著他們…

  “唉…”

  孟春秋甚至不敢正眼看他們,不敢抬起頭來,只得心虛的用余光看他們反應。

  誒?陳兄為何毫不驚訝?

  “陳兄,你…”

  “哦,我與你兄長算是相識,早就猜到你的真實身份了。”

  “你認識我兄長?”

  “是啊。”

  “你怎么誰都認識?”

  “這不巧了嘛。”

  “這…”

  孟春秋呆滯的看著陳舒。

  本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來著。

  “那你兄長現在…”

  “昏迷未醒,情況未知。”

  孟春秋收起呆滯的表情,沉默了下,這才說道:“我想明白了,我身為皇室子弟,無論如何,無論兄長是否清醒,我都應該站出來為皇室延續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從今日起,我便開始修行,若之后我兄長無法醒來,我便是下一個皇位的直系傳承人,若兄長醒來,我便當如進王老祖宗一樣,輔佐兄長,守護皇室。”

  姜來呆呆望著他。

  陳舒也扯了扯嘴角。

  孟春秋見狀,知道他們此時必然被自己展現出的魅力所震懾住了,但也不好讓他們感到太過沉重,覺得自己像被逼迫的一樣,于是咧嘴一笑:“不過你們也別太為我憂心,即使開始修行,成了我以往最不愿意成為的人,我也不會放棄詩詞歌賦的愛好,更不會放棄自己流芳百世的目標,只是換了種方式…對了,陳兄你以前怎么說的來著?”

  “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光寒十九洲。”

  “對!”

  孟春秋挺直胸膛,神情淡然:“日后的我,便是如此,文武雙全,風華絕代。”

  此時無扇亦有扇。

  陳舒嘴角抽搐:“可你似乎…是靈修?”

  “陳兄!”

  “抱歉…”

  陳舒忍不住笑了。

  孟兄中二不改,仍是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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