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玉京已經很熱了,太陽光充足得刺眼,蟬聲聒噪。
這場聚會意外的讓大家心情都很不錯。
飯后各自散去。
眾妙之門和青燈古佛是一起走的,他們下午都有比賽。月夜女俠吳誒蔚本身就是軍校的學生,雖然她這個學生明顯當得很不稱職,但在軍校肯定是有宿舍的,也回去了。張酸奶最先說她要回學校,陳舒本想叫她把瀟瀟帶回去,可瀟瀟執意要留在這里看比賽,張酸奶便也留下來陪她,說要給她當講解。
陳舒則打了一份飯,去看望姜兄。
清清最近很粘人,自然跟著他。
嚴苛綾和姜兄算是朋友了,恰好下午她也沒事做,聽說姜兄受了不輕的傷,便也跟著去瞅一瞅。
醫務室內。
姜兄滿身都是繃帶,靜靜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姜兄。”
陳舒推門進去,見他住的單間,便笑嘻嘻的說:“給你送飯來了,帶了個青筍魚丸,還有個豉油雞。”
姜兄抬頭看向他。
“還能動嗎?”
“能!”
姜兄撐著身體站起來,看情況,竟然沒受多大影響。
“那行,免得我喂你了,我也不想喂,怪惡心的。”陳舒在旁邊坐下,“現在怎么樣了?”
“只受了些皮外傷,醫生給了丹藥,又去靈療室躺了兩個小時,基本已經痊愈了。”姜來說道,“剛剛醫生過來看了看情況,說不影響明天的比賽。”
“皮外傷…”
陳舒一邊給他安裝病床小桌板,一邊扯了扯嘴角。
在擂臺下他可看得分明,姜兄滿身的劍傷,大大小小有上百道,最深的有幾厘米,還有數道貫穿傷,這樣的傷勢雖說比凌遲是差了些,但放在前世,無論是誰,結果都是一樣的,救不活的。
現在只是他口中的皮外傷。
不過對于姜兄的變態恢復能力,陳舒是早就有所見識了。
“你晚上還能回宿舍嗎?”
“醫生建議我最好待在這里。”姜來坐起身來,拿起勺子,“我也想待在這里,在靈療室睡一晚上,身上的傷勢基本可以全部愈合,明天好繼續打,對我的修行也有幫助。”
“你該不會是故意被人打成這樣,好淬煉身體吧?”嚴苛綾問,“你修的是淬體法吧?”
“不是…”
姜來露出了苦笑:“他很厲害的。”
“你的對手是誰呀?”
“一個王庭劍修。”
“噢…”
嚴苛綾便明白了,在擂臺上,王庭劍修只要手上有劍,打武者太輕松了。
在前幾階的時候,由于肉身不夠強大,有武器的面對沒有武器的,必然是占優勢的。到了四五階,武者或武修的身體便能彌補一部分差距,也只是一部分而已,因為你的對手用的武器往往也不是普通鋼鐵,就是武體會上的制式冷兵器的材質也遠非普通鋼鐵可比。
所以在武體會上很多武者也會使用武器。
看個人用得是否順手了。
例如軍校武者就要選修劍術,玉京學府的武者也要選修兵擊術,只是姜來是擂臺武者,不擅長用兵器。他倒是也申請了一柄長劍,卻舍不得用,怕弄壞了賣不出價。
不過面對王庭劍修,用了武器也沒區別,王庭劍修乃天下鋒銳之最,他們手中的劍能斬斷一切。
因此前期最克武者。
到了六階之后,任何體系的修行者都不是武者能比的。
到了那時候,一個飛在天上,一個在地上望著,便是真正的仙凡之別了。
當然,前提是武者沒有現代裝備。
如果是在戰場上遇見的中階武者,通常都是穿著動力甲,甚至開著獵殺機、戰車來找你麻煩的。
“呵…”
陳舒打了個呵欠,覺得無聊,醫務室內又冷颼颼的,全是藥味兒,便讓姜兄吃完叫他,隨即和清清一同走到外面的走廊上,看著樹蔭,小聲聊天。
“瀟瀟好像挺愛看這類比賽的。”
“夜人崇尚野性和暴力。”
“那你怎么不愛看?你不也有夜人血脈。”
“相對來說,我更偏向天人,她更偏向夜人。”
“是嗎?”
陳舒愣了一下。
隨即仔細一想,姐妹倆倒確實有不小的差別,從身高外貌就看得出,發育進程也看得出,夜人的成熟期在這個世界的眾多人種中是最晚的。
“但是瀟瀟好像也并不崇尚暴力,都沒有你暴力。”
“好,你也不暴力。”
寧清這才收回目光,抿了抿嘴:“也許,也有后天教育的原因吧。”
“也許?”
“也許。”
“還有什么也許?”
“也許,她并沒有你看起來這么乖巧。”
“胡說,我的瀟瀟最乖巧了。”
“隨你。”
“唉…”
陳舒露出了擔憂之色,望向不遠處的比武場:“真怕我的小姨子在這里學壞了。”
“只要你在,她就不會。”寧清淡淡說,“感情是人的束縛,是人的錨,愛情是,親情是,友情也是。”
“有道理。”
陳舒想著,忽然又咧嘴一笑:“你會下圍棋嗎?”
“我只學了象棋。”
“回去我再教你下圍棋。”
“你什么時候學的圍棋?”
“過年,在靈宗學的。”
“好。”
寧清看向遠處,樹梢上有蟬撒尿。
張酸奶和小姑娘并肩坐在樹蔭下,夏日的陽光和蟬鳴都催人入睡,兩人靜靜等待著下午的比賽,忽然,張酸奶似是察覺到了什么,仰頭看向天上。
大樹枝葉茂盛,長滿氣生根,不知多少年了,陽光從枝葉間透出亮眼的斑點,讓她不由瞇起了眼睛。
剛才好像感覺到了雨點。
“好像下雨了…”
張酸奶扭頭對身邊的瀟瀟說。
小姑娘只斜著眼睛瞄了她一眼,便繼續看桃子與蟬玩耍了。
“真的!”
張酸奶強調。
小姑娘再次扭過頭,平靜看著她,過了幾秒才說:“酸奶姐姐,在萬里無云的天氣,是不會下雨的。”
“我感覺到了!”
“如果你看過昆蟲世界,你就會知道,這其實是樹上一些昆蟲噴灑的尿液。”
張酸奶摸了摸額頭,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要驚訝,我們從小到大,每年夏天都會在晴天的樹下淋很多次雨。”小姑娘收回目光,繼續看桃子,“類似蟬等昆蟲靠吸食樹上汁液為生,并排除多余的水分,無毒無臭,只要不在意表面,就無所謂。”
張酸奶眼睛還是瞪得很大。
過了幾秒,她默默的坐到了一個被樹蔭籠罩、卻又不在樹的正下方的地方去。
“一個在意表面的人。”
小姑娘瞄了她一眼,如此評價道。
剛想著時,忽然眼睛一瞇。
一道極其細小的、彎曲的水線落到了她面部。
小姑娘沉默了下,抱起桃子,坐到了張酸奶的身邊。
太陽西斜,下午的比賽開始了。
這一場是兩個武者的對決,由于兩人勢均力敵,實力有多強不好說,但打起來是真的精彩。小姑娘和桃子端端正正的坐在觀眾席上,看得入神,張酸奶則在旁邊講解,往往能點出精妙之處,也算是專業了,旁邊幾個同樣來圍觀的非武者的參賽選手都聽得津津有味。
只是這人有個討厭的地方——
講著講著,她就要表示一句,這些人太弱了。好像全天下除了她自己,別人都是垃圾。
“酸奶姐姐。”
“嗯?”
“我聽說最后的決賽就在你和我姐夫之間,是真的嗎?”
“差不離了。”
“那你們誰更厲害啊?”
“肯定是我啊!看我暴打你姐夫!”
小姑娘盯著比武場中的兩個武者,眼睛閃爍,默不作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問:
“那你和姐姐呢?”
“你姐姐沒報名。”
“誰更厲害?”
“這…不好說…”
張酸奶其實很想說出一句“老子天下第一”,但無論再怎么狂妄,也不可以罔顧事實——秘宗曾經十來個人嚇得全天下各大宗門膽戰心驚的歷史不是作假的,同階秘宗和其它體系完全不是一個東西。
這世上有些東西就是不講道理。
或者說,只有游戲或里才會講平衡,真實的世界就是不平衡的。就像幾百年前,現代化體系對傳統體系所展現出來的絕對優勢一樣,秘宗相對于其它體系,也是這般具有根本性的差別與絕對性的優勢。
傳統修行體系暫時落后了。
也許以后還會追上來,可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張酸奶露出難受的表情。
小姑娘見狀,不由眉頭緊皺。
一時心里憂慮極了。
次日。
陳舒的對手是一個國綜的武修,據說是皇室旁支,四階巔峰,輕松解決。
如此每天一場,直到四月下旬。
四分之一決賽時,才算有了幾場較為精彩的對決。
今日姜兄將對戰軍校的一名五階劍修。
姜兄打法時而兇悍至極,時而穩健無比,吸引了很多人的關注,他一路走來傷痕累累,卻又都能在第二天滿血復活參加戰斗,也收獲了很多人的敬佩,只是任誰都看得出,他今日走到頭了。
但關注度最高的并不是他。
而是嚴苛綾與玄貞師父的對決。
這兩人排到了一起。
最終結果讓很多人都很意外——
兩年前的嚴苛綾還未晉升五階,而玄貞師父已經在半決賽中貢獻了一場非常精彩的對決,雖然最終結果是他無緣進入決賽,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實力是不弱于他的對手的。到了兩年后的今天,一個請了曾經明宗的九階強者來對戰,另一個召喚了不知身處何方的秘契對象,最終卻是御宗體系更勝一籌。
之后便是半決賽了。
陳舒對嚴苛綾。
張酸奶依然對同燈法師。
勝負都沒有懸念。
直到四月底,萬眾期待的總決賽來臨。
這也是大學城的武體會有史以來,第一次有六階修行者參與比賽,雙方都是六階,前無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