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王自登基之后,秦國在長平之戰和HD之戰損耗的元氣差不多已經完全恢復,在此期間,我秦國接連出擊,占據晉陽,復奪上黨,兵勢之盛,諸國膽喪,可就在這個時候,先王派遣蒙將軍自上黨沿大河出兵魏國,一下子將戰線拉出千余里,而在此時,又有趙韓兩國虎視眈眈。”嬴政結合著兩份的記憶分析著當年蒙驁大河戰敗于信陵君之手的那場戰爭道。
“千余里的戰線,孤軍繞過趙韓兩國,確實是犯了兵家大忌,不過,這個責任不在于先王,而是臣等當時太過急切,進而誤導了先王,臣等又小看了趙魏韓三國,才有了大河之敗。”蒙驁平靜地說道。
“雖然戰敗,但蒙將軍能夠將大軍安然帶回秦國,避免了一場大敗已是很難得。”嬴政說道。
那場聲勢浩大,幾乎動搖了整個天下局勢的戰爭,其實對于秦國來說,損失并不算太大,蒙驁將大多數的秦軍都帶回來秦國,如果不是這樣,隨后的五國合縱聯軍也不會在函谷關前頓步不前了。
“但終究是將十年來攻下的領土又丟失了,自那場戰敗之后,趙國重奪晉陽,進犯河東,韓魏兩國瓜分上黨,數年秦軍苦戰才得到的領土付之東流。”蒙驁難以釋懷道。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嬴政說出了一句在另外一份記憶中稀松平常,但在這個世界,絕對算得上是兵家之學精要至理的一句話。
畢竟,那位,絕對算得上了中國古兵法的集大成者。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蒙驁的眼神不由一凝,隨后所有的心思都陷入到這句話之中。
短短的十六個字,非是將兵法研究透了的兵家大師能夠總結出來的,但是,只會研讀兵法的人,最多只能稱一句大師,只有能夠在此基礎上,總結出或是創造出屬于自己東西的,才有著問鼎兵家宗師的資格。
而現在的嬴政,就讓蒙驁看到了這種資質。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這句話雖然不屬于這個時代,但對于蒙驁來說,卻并不算陌生,因為自他青年之時,就遇到過這樣的一個兵家宗師,那位領兵作戰的從根本上來說,與這十六字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那個人的名字叫做白起,封號武安君,寫作殺神,山東六國整整一個時代的噩夢。
“大王,短短的十六個字,已經道出了兵法精意了。”蒙驁感嘆道,一時間倒是生出一種自己真的老了的感覺,但在下一刻,他感受到的卻是激動,如果說之前他對嬴政的教導是出于臣子的職責的話,那么,現在,他則完全將自己帶入到了老師的身份。
沒有人能夠拒絕以為天資超凡的弟子,尤其是像蒙驁這般,早已進入了暮年的人來說,弟子就是他征戰生涯的延續。
雖然,嬴政不可能成為一個將軍。
“好,現在由臣為大王陳述大河之戰的始終。”蒙驁一掃之前的老態,興致勃勃地說道。
在蒙驁的講述中,一場大戰清晰的展現在嬴政的面前,其中不僅僅只有兩軍交戰的霎那,更多的是秦軍的組成,后勤的配備,行軍的要義,其中不僅有兵法,更有軍法,其中有著將校,更有著普通的士卒。
此類種種,雖然只是一場戰爭,但涉及到的領域卻幾乎就是一個社會,一個屬于士兵的社會。
嬴政從未小看過戰爭,也知道戰爭從來都不是書本中記載的那么簡單,但是,在蒙驁的講述中,嬴政才意識到,戰爭比自己想象中的還復雜。
戰爭不是由一個個數字組成的,而是由一條條生命組成的。
“信陵君確實算得上是一代兵家大師,魏國王族的身份對于他來說,不僅不是榮耀,反而是沉重的負擔,如果不是這樣,他的戰績將會更加精彩。”最后蒙驁談起了那個曾經打敗他的敵人。
“信陵君魏無忌嗎?是可惜了,如果不是身份的拖累,他必定能在兵家四派之中有著一席之地。”嬴政說道。
信陵君魏無忌,在嬴政的另外一份記憶中,更多的是關于他戰國四公子身份的記憶,但在這個世界,嬴政對于這個隱隱間有戰國四公子之首位置的信陵君魏無忌卻有了更多的了解,這可是當世真正的兵家大師之一,而不是趙括那般只能紙上談兵的人。
只是,這樣的人不能征戰沙場,最后只能死在溫柔鄉之中,不知道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兵家四派?大王,此種論法,大王是從何處得知?”蒙驁聽到嬴政的話,不由好奇道。
兵家只是兵家,從未像儒、墨等家這般嚴密的傳承,雖有兵家之說,但卻沒有兵派之說,如何有了兵家四派之說?
“兵家四派之說,之說孤看兵法之時的一些感想罷了,將軍不必當真。”嬴政改口道。
此時的他才想起來,在這個時候,還沒有著兵家四派之分的說法。
“兵家何以分為四派?還請大王解惑。”但嬴政的解釋顯然不能滿足蒙驁的好奇心。
“孤所看兵書不多,但在觀看的兵書之時,卻發現,兵法千變萬化,但終究都離不開四類的范疇,是謂兵權謀、兵陰陽、兵形勢、兵技巧。”嬴政并無隱瞞道。
以他的身份本就不擔心說多了而有什么后患,沒有人敢懷疑他,而且,嬴政還從蒙驁的反應之中看到了一個契機,看到了一個真正收服蒙驁,讓這位此時秦國軍界第一人為我所用的契機。
“敢問大王,何為兵權謀、兵陰陽、兵形勢、兵技巧?”蒙驁神色鄭重地詢問道,話語間更是下意識地多出了請教之意。
“兵權謀者,“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后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嬴政說道。
蒙驁聽到這里陷入了沉思,他在品味著嬴政的話。
“兵形勢者,雷動風舉,后發而先至,離合背向,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者也。”嬴政接著道。
此時蒙驁臉上的沉思之色變成了震驚之色。
“兵陰陽者,順時而發,推行德,隨斗擊,因五勝,假鬼神而為助者也。”嬴政繼續道。
當嬴政說到這里時,蒙驁臉上震驚的神色凝固了。
“兵技巧者,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利攻守之勝者也。”嬴政道出了最后的答案。
當嬴政說出最后一個字時,蒙驁臉上震驚的神色消失了,此時的他已經顧不得了震驚了,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嬴政的這四句解釋之中。
嬴政說完不再多說,靜靜地等待著蒙驁從沉思中醒轉過來。
“兵家數百年間,英杰輩出,兵法之變更是數不勝數,卻不想,大王寥寥數語就已將兵家數百年的發展盡數囊括了。”許久之后,蒙驁才悠悠地說道。
兵家四派,任他兵法有千萬種變法,終究離不了兵家四派的范疇,短短四句話,已經道盡了兵家變化。
“只是旁觀者清罷了,想要真正掌握兵家聚合變化之術,孤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離不開上將軍的教導。”嬴政不見絲毫得意地說道。
這些東西終究不是他的,他只不過是站在了別人的肩膀上罷了,真正令蒙驁拜服的也不是他,而是提出兵家四派之說的人。
如果,嬴政因此就認下了蒙驁的拜服,幫因此而沾沾自喜的話,那么,終究有一天,他會得到血淋淋的教訓。
“大王,有兵家宗師之資,臣定當傾囊相授,以期在未來,兵家在添一位宗師。”蒙驁此時再無其他念想。
此時的他雖然沒有忘記嬴政秦王的身份,但是已經將嬴政當成了真正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