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聯邦,郊區。
幾百位全副武裝的調查部成員在荒野上建立起了臨時基地,支起了一個個的白色帳篷,并且在中間圍出了片空地,幾十位聯邦的專家正站在其中準備接下來要用到的儀式。
王陰站在一處較高的帳篷門口低頭俯瞰著整處空點,繁復的條紋構成了個類似倒五芒星的圖桉,其中有些詭異的結構在這里看過去的時候甚至還會讓人頭暈目眩。
女孩微微地錯開視線:
“他還會來嗎?”
聯邦在此地建立了復雜且完善的反偵測系統,如果沒有提前得到坐標的話根本不可能達到此地。
她的身后中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對于現實扭曲者來說沒有什么東西可以阻攔他們,況且這種麻煩早晚都是要面對的,不如趁著對方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設下陷阱。”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但對方的聲音還是讓王陰感覺到了后背發涼。
說話的是位看起來相貌平平的少年,看起來年紀在十六歲前后,留著黑色的短發,正盤著腿坐在地上,一些下意識地小動作也符合他的年紀。
但少年的眼中時不時地會涌現和外表不匹配的深沉。
這是她的頂頭上司——影子。
“我可是能聽到你想法的。”影子有些不滿地說道,“別在心里想我的壞話。”
“抱歉。”王陰連忙說道。
雖然很古怪,但她卻覺得身后這位少年要遠比自己像是個孩子,而且她也很清楚影子不同的身軀理論上依然可以共享同個意識,并且此時的影子很可能就是這樣處理的。
她還是很難將面前的少年和坐在辦公室里的男人聯系在一起,不僅僅是細微的神態和動作,就連他做事的方法也有所不同,平常的影子可不會偷聽她的想法,就算聽了也不會表現出來。
他有足夠的克制力。
“所以我才說你們兩個是單純地在裝小孩而已。”少年影子撇了撇嘴,“你們只是蠢得沒法意識到不同年齡心智中的獨特魅力,雖然這個年齡段的人類的確很不成熟,但也有著你們這些老東西根本沒法理解的朝氣。
“而我只要摒棄掉其中糟糕的部分,就能同時享受不同年齡階段最好的狀態,而且年少時的我也遠比現在要好斗,幾年前的我可能還有心氣跟其他人戰斗,但現在我已經懶得跟任何人交手了。
“都是工作。”
王陰主動將話題引導向這次的事情:
“您有擔心過這次是救世聯盟的陷阱嗎?”
少年影子回答道:
“當然,跟隨神霄的家伙做出什么我都不會奇怪,不過既然他敢親自來找我,就意味著他不擔心我會入侵他的意志,也就是說他不可能站在我們的對立面。”
女孩接過話說道:
“但您是絕對不可能入侵他心智的,也許他只是對此足夠自信。”
王陰說的沒錯,他們都很清楚影子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入侵救世聯盟代表的心智,尤其是他還具備一定心靈能力的情況下,這種事只可能會給他引來無數的麻煩,那些對他位置覬覦的家伙也會抓住機會在聯邦內部攻擊他。
而且他也需要這個位置。
“沒錯,如果那樣的話只能證明馬恩的膽子足夠大。”影子神色倨傲地點點頭,“可是真正重要的并非膽量,而是眼光。
“如果救世聯盟真的不想談判,還找到了我的話,那只能證明他們的愚蠢。”
果然。
少年和坐在辦公椅上的影子根本不是一個人,成年以后的影子根本不可能說任何的狠話,他已經脫離了需要自我夸耀的階段。
但現在他說出來的才是真心話。
影子說道:
“所以你根本不用擔心救世聯盟,或者我換個更適合的說法,你沒必要對馬恩有所戒備,在今日以后你們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機會碰面了。
“他們也已經沒有作用了。”
救世聯盟對聯邦的意義只是神霄的力量來源,就好像秦嵐的身份僅僅是秦巒的妹妹而已,在刨除其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以后,聯邦根本看都不會看他們一眼。
“希望如此吧。”王陰懷著沉重的心情說道。
少年影子側目看了她眼。
她的情緒有些不對,她現在的感受和心靈的其他部分沒法完好地對應。
影子也立刻想到了原因——王陰和他接觸到的其他人相同,都受到了月神消逝的影響,不過他對此倒沒有特別的擔心。
畢竟過去的自己和聯邦允許了這種情況的出現,就表明了這對他們來說是可以接受的代價,畢竟他們最終可是讓一位神祇陷入了沉睡。
聯邦的計劃和安排正在穩步進行著。
“他們到了。”影子站了起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救世聯盟成員。
在他說話的同時,馬恩走出了不遠處的帳篷,而且身后還跟著七位其他的救世聯盟成員。
其他的救世聯盟成員幾乎都在附近,就連已經“叛變”了的尚命新也不例外,將他帶來的目的就是給洪元指明道路。
在這件事上他跟影子想得一樣,馬恩沒有嘗試阻止洪元前來,比起將他留到以后再解決,還是趁著有機會的時候利用影子把他干掉最好。
而且全部跟著他來此的救世聯盟成員都不清楚他和影子的交易,也就是說洪元并沒有辦法通過臥底或者對其他成員的窺探得知此事,因此現在的他肯定是“輕敵”的。
但就算考慮到這些,馬恩也清楚情況對他來說依然有風險。
所以馬恩還做了件事——他利用好了手上的資源。
當時宴會上的救世聯盟成員幾乎都到場了。
只有一位叫做查云的年輕男子沒來。
他正是當時那個在宴會上試圖反抗洪元,接著就被攪成了肉末的男子。
已利用特性:血肉控制Ⅳ
遠處的影子在看到馬恩的時候就露出了微笑,接著在全部救世聯盟成員的注視下朝著他們走來,王陰則緊緊跟在他的身后。
“很好,你按照我們說好的把他們都帶來。”少年影子惡作劇般地說出了這句容易引起誤會的話。
李秀玉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影子?你沒說過要親自來啊?”
馬恩微微抬手:
“沒事,是我叫他來的。”
聽到這句話的其他救世聯盟成員都看向了馬恩,但見他沒有立刻解釋的意思,他們就相當平靜地重新將視線移向了對面。
這幕景象讓影子和王陰都感到了些許驚奇。
看起來馬恩似乎已經取得了救世聯盟全員的信任,這其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至少以聯邦和調查部手上的情報來看他的經歷其實有很多可疑之處。
王陰還對馬恩的表現感到驚訝和疑惑的時候,影子已經順利接受了這個事實,他不在意馬恩是如何做到,只要知道已經發生的事情對就夠了。
“你怎么變得像是個孩子了。”馬恩面帶疑惑地說道。
影子面對馬恩話里有話的提問只是笑了笑:
“這樣的我可以更好地處理你的請求。”
他最早的試探其實還算高明,不僅可以看出來救世聯盟和馬恩間的關系,而且其實不會引起對方過多的反感和抵觸,因為他說的只是誰都能看出來的玩笑話。
如果這句話真的引起了什么混亂,那么馬恩不會有心情說什么,而要是像現在這種情況,他說些什么都會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而這才是影子真正要試探的東西——馬恩這個人。
而馬恩立刻就用了相同的程度地“玩笑”來回應了他的試探,自己同樣沒法對此說些什么,不然就是承認自己剛才的做法像是個孩子。
而且如果自己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的話,那么對話也可以相當順利地進行下去。
難怪是他來和自己交涉。
“準備好簽下契約了嗎?”馬恩問道。
影子轉身看向下面的空地,接過他的話說道:
“當然,隨時都可以。”
救世聯盟成員都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下面那個褻瀆的儀式核心,接著多數人在看到以后都不著痕跡地側過了腦袋,就連馬恩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動作要略微比其他人慢上幾秒而已。
看到這幕的王陰在感到了幾分的輕松和愉悅,她本來還有些擔心馬恩能長期直視著下面的儀式,但現在看來他和自己在這件事上也沒有什么不同。
其實在從影子那里得知馬恩提出的合作以后,王陰的心情一直都很復雜。
出于對神霄的恐懼和擔憂,她當然是希望馬恩能順利地和聯邦完成停戰契約的簽訂,但卻不想要看到馬恩在這件事上表現得特別的出色。
就好像這對她來說是什么很糟糕的事一樣。
因此王陰詳細地查閱了馬恩的生平,在前二十幾年里的他都還算平凡,還一度被困在過某個異常精神病院中,曾被診斷出有多種嚴重的精神問題,這個消息也讓女孩感到了幾分輕松。
但是在出院以后,馬恩就好像要補償前二十幾年平凡的人生一樣,忽然就進入了當時還存在的協調局,并且被委派參與了用來迷惑神霄的魔鬼降臨計劃中,在這以前一切都還算正常。
接著他就遇到了神霄的落敗…
然后他就帶著神霄的妹妹逃離了東新州,并且還在戈溫州聚集了群救世聯盟成員,摧毀了當地的狩獵儀式,并且殺死了一群火神的子民,最終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這些經歷讓王陰升起了股違和感,跟他以后的生活比起來,前面的二十幾年就好像是假的一樣,如果按照其在離開精神病院以后的情況來看的話,他以前也不可能那么地平凡。
難道他真的曾經有精神問題,直到最近才被治愈了嗎?
還是說…
女孩的心中有個相當糟糕的推測,雖然這個想法在她看來相當的愚蠢,只有那些被恐懼支配了的無能政客才會這么想,但她卻怎么都沒法將這個想法驅逐出自己的腦中。
就好像它早就在自己的腦海中扎了根。
她跟那些政客一樣開始懷疑起了馬恩是神霄安排的后手。
王陰沒有試圖跟任何人提出這個想法,包括她的兄弟王陽,此刻影子估計也不知道,即使她去跟影子這么說,也會立即被認為這種想法是荒謬的。
因為她理智的那部分也同樣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可理喻,正常來說到這種程度以后自己就該推這些疑慮和擔憂了,但也許因為她是個怨魂吧…
她的理性還是沒有辦法戰勝感性。
因此王陰也在借機觀察著馬恩和其他跟著他的救世聯盟成員,他們沒有質疑馬恩的態度加深了幾分女孩的擔憂,而馬恩同樣迅速移開目光的做法則讓她重新平復了些許情緒。
至少他還沒有表現出真正意義上的過人之處。
女孩忽然看著馬恩開口道:
“我現在有些慶幸當時在東新州的時候沒有真的對你動手了,不然的話現在你也沒有機會在這里和我們一同合作。”
馬恩有些意外地看了她眼,接著說道:
“你說得沒錯,如果你換成了其他人的話可能情況還沒有那么地順利。”
女孩羊裝出被激怒的神情:
“搞清楚,現在投降的是你們。”
馬恩神情冰冷地瞇起眼睛盯著她:
“但這和你沒什么關系。”
王陰輕蔑地笑了笑: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南聯邦做了什么。”
實際上她也不知道。
她也是聽影子說的才知道自己曾經在這里主導過針對月神的作戰計劃,而且雖然已經沒有誰記得此事,但聯邦依然給她和聯邦記下了筆不菲的功績。
不管有什么副作用,他們干掉的都是位神祇。
“夠了。”少年影子有些不滿地呵斥道,“這不是什么投降,只是停戰談判。”
但事實上,他們都清楚這雖然不能算是投降,但也算不上什么平等的談判,他們能得到重新來過的機會只是因為聯邦對神霄的重視。
女孩略帶不滿地向后退了幾步。
但是她卻在心底感到相當的高興,因為看馬恩的反應他不是很吻合自己那不合實際的猜測,他對流露出的憤怒反倒暴露了其實他對自己的話沒有任何反駁的辦法,只能直接攻擊她。
憤怒源于恐懼。
王陰很清楚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