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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落荒而逃的屠牛炮

  王美蘭有些懵,她跟趙有財過二十五年了,第一次看趙有財這副樣子。

  「你小點兒聲。」王美蘭往西屋看了一眼,她以為趙威鵬還沒起呢。而再看趙有財時,見他仍雙手合十在胸前,王美蘭不禁動了惻隱之心,當即也不問趙有財為啥要錢,只對他說:「你等著,我給你拿去。」

  趙有財放下雙手,站在那里只點頭卻不說話。

  王美蘭進了東屋,不到兩分鐘就拿著錢出來,當她把錢遞給趙有財時,王美蘭還想說些什么,卻見趙有財抓著錢就往外走。

  「我…」王美蘭追到門口,就見院外的吉普車車燈亮著。

  王美蘭停下腳步,心里猜測趙有財和趙威鵬要上山去賠牛,至于管自己要五百塊錢,王美蘭以為是他倆一人賠一半呢。

  想到此處,王美蘭轉身就往屋里跑,她不想讓來家里做客的趙威鵬跟著賠錢。

  趙有財出門上車,坐在副駕駛上說的第一句話是:「這車里咋這么冷呢?」

  「外頭也冷啊,哥。」趙威鵬看了趙有財手里拿著一沓錢,便把自己手里的錢遞了過去。

  「哥,這是五百,你…你那夠不夠啊?」趙威鵬問道:「要不夠,我兜還有一百多呢。」

  「夠啦!」趙有財接過錢后,將兩沓錢合在一起揣進兜里,然后朝前一揚手,道:「走,咱趕緊走,要不那倆套戶該下山了。」

  「嗯!」趙威鵬聞言,啟動汽車而走。

  這倆人,一個是二咕咚,一個是大老板,都不是一般人物。但有心算無心,趙軍一番話給他倆忽悠瘸了。

  等王美蘭拿著五百塊錢從屋里出來時,連汽車尾燈都看不見了。

  趙軍這一覺睡的是真香,沒堵耳朵就睡到天亮。小猞猁睡的也挺好。

  當過四點半時,小猞猁起來調戲了一會兒小黑熊,然后縱身躥上了趙軍胸口。

  當它落在趙軍身上時,趙軍迷迷糊糊醒來,他伸手將小猞猁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就感覺小猞猁躥了出去,緊接著這小家伙就開始在炕上跑酷。

  「哎呦我的天吶!」趙軍瞬間驚起,他以為趙有財、趙威鵬都在呢,小猞猁這么跑,那不給他倆踩了嗎?

  可當趙軍起來時,就感覺不對勁。他伸手拉亮了燈,果然炕上就自己一人。

  趙軍一愣,趙有財起的早不足為奇,趙威鵬不應該呀!

  趙軍忙穿上衣服下地,從屋里出來時就見只有王美蘭一人,趙軍連忙問王美蘭道:「媽,我爸他倆呢?」

  「好像是上山了。」王美蘭道。

  「上山了?」趙軍道:「媽,你咋還讓他倆上山呢?」

  「不是。」王美蘭一下子樂了,然后道:「他倆好像是上山賠人牛去了。」

  「賠人牛去了?」趙軍下意識地往門口走了兩步,向窗外張望時,卻見屋外一片漆黑。

  「媽,你咋知道他倆賠人老牛去了呢?」趙軍問道:「不能是又打獵去了吧?」

  「不能啊。」王美蘭笑道:「你爸擱我這兒拿五百塊錢走的,估計是他倆一家賠一半。」

  「啊…」聽王美蘭如此說,趙軍問道:「媽,我爸跟你說了,他要錢是賠人牛啊?」

  「那倒沒說。」王美蘭語速慢了下來,喃喃道:「他就說要五百塊錢。」

  「媽,那你就給他了?」趙軍詫異地問道。

  這年頭,五百塊錢可不是小數。就算是趙軍,他每次擱家拿錢的時候,王美蘭都會給他,但也得是趙軍說出個理由。

「呃…」王美蘭咔吧、咔吧眼睛,她也不好跟兒子描述趙有財是咋管她要的錢,只道:「我尋思他備不住是賠人家  牛,我就給他了。」

  說到此處,王美蘭還反問趙軍一句,道:「要不他這么早,要錢出去干啥呀?」

  「唉呀!」趙軍聞言嘆口氣,說:「他倆呀,凈整沒有用的。要用他倆認,我昨天何必給他倆背黑鍋呢?」

  「兒子,到底咋回事兒啊?」王美蘭昨晚光顧著跟趙軍打配合了,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她相信自己兒子能處理好這些事。

  趙軍拽過小馬扎坐下,把昨天的事原原本本和王美蘭說了。

  王美蘭聽完,一巴掌拍在趙軍肩頭,笑道:「你這孩子,你咋那么咕咚呢?」

  「哈哈哈哈…」趙軍哈哈一笑,道:「昨天給我氣壞了,哪有他倆這樣的?打完人家牛,這倆人跑了。」

  「行啊。」王美蘭笑著一甩手,道:「這倆人還挺善良,昨天我看了,你一說給那倆人攆走,你爸那小眼睛咔么、咔么的,就不是心思了。」

  「唉呀,媽,你可別護著他了。」趙軍咧嘴,攤手道:「我趙叔那槍法…我敢說啊,那老牛就是我爸一人兒打死的,后而蹽竿子、躥園子,也都是他張羅的。」

  「哈哈…」王美蘭也是哈哈一笑,然后道:「兒子也不能那么說,我了解你爸,你爸跑是跑,但過后肯定能把錢給人送去。」

  說著,王美蘭從四腳八叉凳上起身,準備去揉面時說:「他偷人家野豬吧,那是山財,他們老輩人說頂多是不講究。但老牛啥的,他不能。」

  說到這里,王美蘭手往屋外一比劃,對趙軍笑著說道:「昨晚上讓你那么一說,他倆心里不得勁兒了,起大早就給人送錢去,這也算好人吧。」

  聽王美蘭這么說,趙軍笑了。

  與此同時,那兩個好人已經坐著吉普車來到了27楞場外。

  雖然才四點半,但楞場里到處是燈光。山里沒接電,可窩棚前、牲口棚外都掛著提燈。燈光下,還有人影來回走動。

  「哥!」趙威鵬略帶驚訝地問趙有財說:「這幫人這么早就起來啦?」

  「嗯吶!」趙有財一邊推門下車,一邊對趙威鵬說:「他們早晨兩點來鐘就得起來喂牲口。」

  「唉呀。」趙威鵬聞言一嘆,道:「真挺辛苦啊。」

  「咵!咵!」兩聲關車門聲后,趙有財、趙威鵬走進了楞場。

  楞場東邊一趟牲口棚前,喂牲口的套戶看到來了兩個生人,離老遠就喊:「哎?你們干哈的?」

  趙有財未答反問:「哪個是你們把頭窩棚?」

  趙有財這一說話,西邊伙夫窩棚里,正在揉窩頭的范田貴聽到聲音,老頭子一愣,喃喃道:「這誰說話呀?咋聽著這么熟悉呢?」

  想到此處,范田貴忙推門往外走。

  他出門時,趙有財、趙威鵬正背對他走向西南角的把頭窩棚。

  范田貴往前跟了兩步,趙有財往旁看時,正好把側臉給了范田貴。

  借著把頭窩棚前的提燈,范田貴看得心驚肉跳,暗道:「完了!二咕咚找我算賬來了!」

  前天,這老頭子把趙軍給供出去了,昨天趙軍走后,范田貴就找到唐孝民問情況。

  唐孝民按照范志生編的話跟范田貴說了,在得知那牛不是死于趙軍槍下后,范田貴心里就不踏實。

  老頭子知道自己得罪人了,但當初也沒辦法,吃誰的就得向著誰,他是給唐孝民打工的,沒有辦法。

  此時看著趙有財,范田貴的第一反應就是:二咕咚來替他兒子討公道的。看他還帶個大胖子,那必是打手無疑呀。

  范田貴轉身就往伙夫窩棚里跑,而這時候趙有財、趙威鵬已推門進了把頭窩棚。

  把頭窩棚里,唐孝民、唐福祥、唐云偉這祖孫三代正在吃小灶。

  他們爺仨用窩棚里爐子煮了一鍋熱湯面,唐孝民剛吸溜一口面條,就見窩棚門開,緊接著一個生人進來了。

  「哎呦。」唐福祥眉頭一皺,問道:「你們是誰呀?」

  「是把頭吧?」趙有財還是未答反問,唐福祥下意識地看了唐孝民一眼,老頭子仰臉應道:「我是把頭,你們誰呀?」

  「那個…」趙有財一邊往前走,一邊道:「我們是嶺南的。」

  趙有財壞的時候是挺壞,單純的時候是真單純。趙軍昨天回去咋說,他就咋信。

  「嗯?」趙有財一句話,聽得唐家祖孫三人皆是一怔,唐福祥側身搬腿下地,問道:「你們是走抹搭山了吧?」

  趙軍家這邊被嶺南人稱為十八道崗子,是打獵的好去處,不少嶺南人都來這邊打圍、下套子。有時候在山里走丟了,饑寒交迫時就到附近窩棚歇歇腳、吃口熱乎飯。

  不管眼下這時候,還是二三十年后,華夏人都是淳樸的,碰到這種事,誰都會伸出援助之手。

  「不是。」趙有財從兜里拿出石林煙,一起抽出兩顆,緊走幾步先給最年長的唐孝民遞上一顆。

  唐孝民接過煙,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后,立刻看向了趙有財。

  此時借著窩棚里微弱的燈光,唐孝民看清了趙有財樣貌。

  趙威鵬不用看,那大身板子明擺著呢。

  兩個人,一個小眼吧唧,一個大胖子,還有石林煙,這不就對上了嗎?

  「咳!」在給唐家三人散完煙后,趙有財尷尬地一指火墻邊的死青牛,然后說道:「這牛啊,是我們哥倆打的。」

  說這話時,趙有財滿臉滾燙。

  昨天趙軍有過交代,讓把牛拽進窩棚緩了。買家說話了,唐孝民不敢怠慢。等趙軍他們一走,他就讓自己兒孫、林家兄弟把牛往窩棚里拽。

  一開始想往伙夫窩棚拽了,但唐孝民想了想,怕范田貴多問,自己還不想跟他做過多解釋,于是就將牛拽進了自己住的窩棚。

  在火墻下緩了一天一夜,大青牛差不多解凍了,其身下一灘血水浸入了地土里。

  「你倆打的?」聽了趙有財的話,唐孝民與他兒子唐福祥對視一眼,爺倆感覺不對呀。

  昨天說打牛者來自嶺南,那是為了給彼此一個臺階下。不管最后怎么說,昨天在場的人都認為打牛者與趙軍脫不了干系。

  也甭管打牛的是一個人還是倆人,如果沒有趙軍的事,他不會拿自己的錢往里填。

  好人也不是這么做的啊?

  可今天來的這倆人,張嘴就說這牛是他們打的,還是從嶺南來的,給人的感覺就怪怪的。

  而這時,趙有財從兜里拿出一沓錢,往炕桌角上一放,對三人道:「這是牛錢,那個…」

  「啊!」唐孝民做恍然大悟狀,當即一拍大腿,笑道:「是趙技術員讓你們來的吧?」

  趙軍昨天說沒帶錢,還說今天上午沒空,得下午才能帶著錢過來把牛拉走。

  此時看趙有財上來二話不說就掏錢,唐孝民就認為這倆人是趙軍派來送錢、取牛的。至于他們說自己是從嶺南來的,唐孝民認為這應該是二人順著范志生的話才如此說。

  「嗯?趙技術員?」趙有財一怔,他感覺不對,感覺這幫人不像是跟趙軍起過沖突的樣子。

  見趙有財不說話,唐孝民卻招呼他們道:「來,來,上炕。」

  這時,唐福祥、唐云偉也給趙有財、趙威鵬騰地方,唐福祥更是問道:「你們來這么早,都沒吃飯呢吧?那啥…我給你們拿碗,你們擱這兒吃一口。」

  唐福祥說著便起身往外走,他們這窩棚就爺仨住,碗筷也都是有數的,此時招待客人,就得去伙夫窩棚拿碗筷。

  幾乎是同一時間,唐孝民拿過趙有財放在桌角的一千塊錢,老頭子把錢捏在手里,對唐云偉一揮手,道:「大孫兒,去給大龍、二虎他倆招喚來去。」

  唐云偉應了一聲,然后沖趙有財、趙威鵬一笑后,把自己那碗筷往趙威鵬面前一推,道:「先使我這個,我沒使過呢。」

  「哎!」趙威鵬笑呵地應了一聲,剛聽老頭子讓唐云偉去找人,趙威鵬就知那牛的主人還沒下山,他心里的愧疚瞬間就少了一大半。

  早起來不折騰還好,開車往上山跑這一道,趙威鵬又冷又餓,此時看見熱湯面,趙老板只等唐孝民再勸一句,他就立馬開造。

  可就在這時,唐孝民指了下火墻,對他二人說道:「趙技術員讓我們給牛拽屋來,我瞅都緩差不多了。」

  「嗯?」這時趙有財知道不對了,聽老頭子這意思,絕對不是跟自家那個小犢子發生過沖突的樣子。

  「哎?」趙威鵬看了唐孝民一眼,又看向趙有財,小聲問道:「哥,誰是趙技術員啊?」

  趙有財嘴角一扯,剛要說話就聽唐孝民道:「趙軍吶,你們不認識啊?」

  老頭子有些懵,當了十幾年小隊長,又當了十幾年大隊書記的他,此時都想不明白了。

  「老哥。」趙有財向唐孝民問道:「昨天他…他們咋說的?」

  「他們…」唐孝民深深看了趙有財一眼,他大概猜出來趙軍是要替這二人背鍋,老頭子多了個心眼兒,想替趙軍把人情做足。

  于是,唐孝民便對二人道出實情,說道:「昨天一開始啊,趙技術員說那牛是他打的,他給賠這一千塊錢。但后來呢,志生…就是那個范場長不讓那么說,對外就說是嶺南來人打的。

  完了牛錢呢,還是趙技術員出。但他昨天上山沒帶那么多錢,就說的今天下午來,連送錢帶拉那個牛…」

  趙有財:「…」

  趙威鵬胖臉上滿是震驚,他歪頭看向唐孝民,問道:「那倆套戶呢?就那牛的主人。」

  「在窩棚躺著呢。」唐孝民笑道:「牛死了,這倆人今天沒活了。」

  「那他倆今天不下山嗎?」趙威鵬再問,就聽唐孝民道:「得下山吶。」

  說著,唐孝民一舉手中錢,笑道:「先頭趙技術員說下午來送錢,那他倆就得明天回去。你們哥倆現在給送來了,那他倆今天就能回去。」

  聽唐孝民這話,趙威鵬看向趙有財,然后聽那唐孝民繼續說道:「趕緊讓他倆回去,買個牛完了再來,上邊兒還有不少活兒呢。」

  趙威鵬:「…」

  見趙有財、趙威鵬都不說話了,唐孝民又一次指了指火墻邊的牛,問趙有財、趙威鵬說:「一會兒你們把那牛拉走唄?」

  「不,不。」趙威鵬連忙拒絕,來的時候趙有財就跟他說了,這牛買下來以后,拖到個隱蔽地方埋在雪里。然后回去找張利福,讓張利福幫忙賣牛肉。

  「老哥,那個…現在不行啊。」趙威鵬道:「我們這車拉不下啊。」

  「啊!」唐孝民似乎明白了,他道:「那沒事兒,我找個爬犁給你送下去。」

  「不…不用!」這時趙有財有些著急了,但聽唐孝民問道:「沒事兒,也不麻煩。那個…你們家擱哪兒啊?是跟趙技術員一個屯子嗎?」

  說到此處,唐孝民抬手往窩棚外一指,道:「對了,我們那燒爐工范田貴,你們跟他是不是認識?」

聽唐孝民這話,趙有財臉色一變,然后就見老頭子一邊下炕,一邊道:「你倆別  外道,你倆先吃著,我招喚他去。」

  說著,唐孝民一邊下地,一邊嘀咕道:「福祥咋還沒回來呢?」

  眼看唐孝民出了窩棚,趙有財一把奪下趙威鵬手里的碗筷,用力一扯他身上棉猴…沒扯動。

  「走啊!」趙有財沖趙威鵬低聲吼道:「還瞅啥呢?」

  「啊…」趙威鵬反應過來,起身跟著趙有財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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