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趙有財聞言看向蔣明,就聽他說道:“我爹活著前兒可是念叨過,他也是聽老輩人說的,只要有大爪子的地方,差不多都得有青山羊。”
“我也聽說過。”趙有財說這句話時,向趙軍這邊掃了一眼。青山羊就是懸羊,那玩意毛色發青,體形似山羊,所以又被當地人稱為是青山羊。
這還好說,畢竟是華夏的國土,又都在林業系統混飯吃,趙軍進到小北湖耳站甚至海浪林場,都能找到人罩著。
果不出趙把頭所料,那只東北虎真是按他所說的路線行進。
但趙軍怕那只東北虎的目的地不是大海林,而是更遠的羅剎國。
那虎要是入了羅剎,這仇就沒得報了。
當初趙有財帶著打虎隊,追殺那害死李大拐的東北虎時,通過觀察趙有財得出一個結論,就是那東北虎要走57、60林班,然后從永安林區進入小北湖耳站,穿大海林、走綏芬河經行兩國邊境,由華夏進入羅剎。
但二十五六年前,周成國離家在外參軍。
唯有趙有財,這位自詡縱橫嶺上三十四年,號稱九歲就上山打圍的大山燕子殺手,十七歲的時候就跟著趙軍他爺上山打圍。
所以即便是二十五六年前,趙有財也在跑山行里。如果當年有打懸羊的號召,趙有財不可能不知道。
齊勝利聞言一笑,看向趙有財說:“那年他們來前兒,咱們這兒還真有懸羊。”
說著,齊勝利抬手往窗外一指,道:“在那個大頂子后身。”
說到此處,齊勝利稍微一頓,回手往周春明小臂上輕輕一拍,道:“林區7大班,以前叫啥來著?”
“惡虎溝。”周春明答道:“還叫大爪子溝。”
“對!”齊勝利回手向趙有財一點,問道:“那你敢去呀?”
齊勝利這么一問,趙有財不吭聲了。
惡虎溝、大爪子溝,顧名思義那里面一定有虎。而那時候的人比現在困難多了,家里能養起兩條狗的就是大戶。
至于槍嗎,大多數人用的都是老洋炮,拿那個打虎不是開玩笑嗎?
這些陳年往事,大伙閑嘮嗑地一說一嘮,但卻入了趙軍的心。
那只東北虎既然與趙家幫有仇,那它肯定是留不下了。不管它是自己走,還是以后把它送走,沒了這只坐山虎,趙軍再謀劃老鬼頭子嶺上的懸羊時,也能少很多的麻煩。
至于那懸羊的飛檐走壁之能,趙軍已有準備,他家養的那只小猞猁該教著打獵了。
猞猁號稱老虎崽子,翻山躍石肯定比人靈活得多。或許單只猞猁未必能拿住懸羊,但有人相助肯定會不一樣了。
就在趙軍胡思亂想之時,屋外開始上菜了。
周家就那一口鍋,肯定不能像趙家似的五六個大菜燉著。
而胡三妹她們先給上來的,是男人們下酒的毛菜,炸花生米、嗆土豆絲、午餐肉罐頭、魚罐頭,除此之外還有兩道菜,一個是炸魚,一個是豬肉燉粉條。至于熊肉,是來不及做了。
這一頓酒,從下午四點鐘開始喝,喝到晚上八點。在眾人相送下,趙軍扶著喝多了的趙有財從周家出來。
倆屯子離著不遠,晚上開車頂多二十分鐘。
當趙軍、趙有財到家時,家里那些食客都已散去。聽見外面狗叫,在炕上跟趙春嘮嗑的王美蘭急忙下地。
當娘倆走到屋門口時,正好趙軍扶著趙有財到門前。
“哎呀媽。”王美蘭一看臉色通紅的趙有財,不禁皺起眉頭道:“這咋喝這樣呢?”
“喝…喝這樣咋的?”趙有財有酒量,他栽歪是栽歪,但他認得家里人。一看說話的是王美蘭,趙有財白了她一眼,道:“我喝這樣,不都是因為你嗎?”
“啥?”趙軍、王美蘭、趙春都被趙有財說得一愣,王美蘭冷呵一聲,道:“你不嫌乎磕磣,你喝這嘛樣兒,跟我有啥關系呀?”
“呵!”趙有財往炕上一坐,抬腳脫鞋時,隨口道:“你知道跟你沒啥關系,你還問啥?”
“我…”王美蘭少有地被趙有財懟得說不出話來,引得趙軍、趙春在旁哈哈直樂。
“我給你一杵子!”王美蘭也樂了,但她同時向前一步,攥著拳頭向趙有財一比劃。
正搬起腿往下脫棉鞋的趙有財向后一躲,要是平常還好,可今天他喝多了,整個人一下子向后栽去。
“爸!”
“爸!”
里面是炕,躺下也磕不疼趙有財,但趙虹、趙娜急忙扶住趙有財。
趙有財起身后,看向左右兩個小閨女,感慨地道:“還得我二閨女、老閨女呀!”
“你大閨女不好?”趙春笑著挑了句理,然后幫趙有財把另一只棉鞋脫下。
“我大閨女能不好嗎?”趙有財笑道:“我大閨女最好了。”
說著,趙有財向屋外一擺手,道:“今天擱建軍他家喝酒,那幫人都夸我大閨女。”
聽趙有財如此說,趙春側身往炕沿邊一坐,問道:“今天都誰去了。”
這是純好事、純閑嘮嗑,而此時趙軍也拉著王美蘭坐下,一家人坐在炕上聽趙有財白話。
趙有財這人,平時挺沉默寡言的,可一旦喝多了,那話就多了。
趙有財把那些人細數一遍,然后拉著趙春道:“走前兒,你老婆婆還跟我夸你呢,說什么你擱家,你跟她倆處得可好了,跟親娘倆似的。”
當父母的,誰不愿意聽別人夸自己孩子?尤其是親家母胡三妹能這么說,那自己閨女在婆家就能好過。
所以聽趙有財這么說,王美蘭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嘖!”這時趙春砸吧下嘴,道:“爸,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想我婆婆了。”
“行啊!”王美蘭聞言,忙把話攔過道:“閨女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再在家待幾天。”
“嗯!”趙春重重一點頭,想婆婆歸想婆婆,但她暫時還不想回去,于是只道:“再待幾天,下禮拜六建軍說來接我們,我們再跟他回去。”
“那也行。”王美蘭笑著拉起趙春的手,道:“這幾天媽再給你整點兒好吃的。”
“不用了,媽。”趙春雙手往腰間一掐,緊著鼻子道:“這幾天都給我吃胖了。”
聽著家人的談話,趙軍忍不住發笑。趙有財今天是喝多了,胡三妹跟他說的話,他記個半拉糊片,其實人家胡三妹說了一堆,中心意思是讓趙春早點回去。
“唉呀!”忽然,趙有財長嘆一聲,雙臂張開摟住在他身后按他肩膀的兩個小丫頭。
在將趙虹、趙娜摟進懷里后,趙有財樂呵地在趙娜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爸!”趙娜喊了一聲爸,同樣在趙有財臉上親了一口。
也就下一秒,趙虹在趙有財另一面臉上親了一口。
這下子,趙有財樂得找不著北了。可這時候,就見趙虹抱著他胳膊,把嘴湊到趙有財耳邊道:“爸,你給我們買個書包唄?”
趙虹此言一出,王美蘭、趙春在一旁呵呵直樂。今天李如海在外奔波了一天,也不知道他幫人家辦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幫的那人是干啥的,竟然送他一個書包。
那書包可跟山區孩子用的挎兜子不一樣,關鍵那書包上還有一個塑料的米老鼠。
雖然軟塑料冬天不會裂,但一凍也發硬。可即便如此,那書包在這年頭也了不得了。
這是別人送李如海的,還只有那么一個,李如海肯定是給他妹妹李小巧了。
趙虹、趙娜這倆孩子也算懂事,當著眾人的面,她倆雖然喜歡,但也沒管人家要東西。
可等李家人一走,兩個小丫頭就纏著王美蘭和趙春。還沒等趙春說話,王美蘭就借著吃糖沒夠的事把倆孩子數落了一頓。
這時候,兩個小丫頭想起了自己爹爹。記得那次趙有財給她們買頭綾子、買布娃娃的時候,十塊、五塊的往出扔。
在趙虹、趙娜的世界里,五塊錢已經是很大的一筆錢了。
自己爹有錢,自己哥啥都能買到,于是兩個小丫頭盯上了回家的趙有財。
要擱平常,趙有財肯定得琢磨、琢磨,但架不住今天喝酒了,趙有財大手一揮,對王美蘭說:“咱家那么多布呢,你給閨女一人做一個新書包。”
趙有財還以為倆小丫頭要的,還是那種自家做的書包呢。
“我可做不了。”王美蘭瞥了趙有財一眼,道:“你要能做,你做去吧。”
趙有財一愣,卻聽趙春在身旁攔道:“爸,那書包咱自己家做不了,得花錢買。”
“那玩意還用買?”趙有財嘀咕了一句,然后又是一甩手,對懷里兩個丫頭道:“買就買!爸有錢!”
“爸!”
“爸!”
趙虹、趙娜齊齊抱住趙有財,把小腦瓜往趙有財懷里蹭,引得趙有財開懷大笑。
高興的勁兒一上來,趙有財解開外褲、棉褲,從棉褲內兜里掏出一把錢來。
可當把錢拿在手里以后,趙有財忽然想起一事,看了眼趙軍,隨即又看向了王美蘭。
此時夫妻倆四目相對,王美蘭問道:“你哪兒整這么多錢吶?”
“啊…”趙有財咔吧下眼睛,將手里窩著的錢展開,道:“這…這是哪個…”
此時的趙有財,醉意上來了,他知道自己得撒個謊,但該怎么撒,他卻是忘了。
“我爸先頭不尋思買狗嗎?”趙軍在旁邊替趙有財解圍,道:“完了跟同事、徒弟啥借的。”
天地良心,趙軍就是想幫他爹解了圍,解釋清楚這筆錢的來源。然后再把孫興旺送青老虎的事一說,就不收趙有財的錢。至于趙有財那錢到底是咋來的,趙軍不打算管。
可讓趙軍沒想到的是,趙有財歪頭看向王美蘭,道:“你這家伙早晨好頓說我,說我說話不算數。現在你瞅著哈,這錢給你拿回來了!”
說著,趙有財把手里錢遞向王美蘭。
“咋的?”王美蘭沒去接錢,而是問道:“你不是不要那狗嗎?”
“我又要了。”趙有財捏著錢往下一甩,說到:“那狗以后就是我的了。”
說完這句,趙有財看向趙軍道:“啥狗擱你手都白瞎了。”
“嗯?”趙軍一愣,目瞪口呆地看著趙有財,搞不明白這咋又數落上自己了。
“打槍啥也不是。”趙有財抖錢指著趙軍,道:“你有工夫的,哪天我教教你。”
趙軍嘴角一扯,他爹話說的倒是不假,但這么說不是很好聽啊。
“小孩伢子,上幾天山不知道咋的好了…”醉意上來的趙有財有些胡言亂語了,而此時王美蘭一把將其手中錢奪過,說道:“別粘牙倒齒了,趕緊收拾、收拾睡覺。”
說完,王美蘭把錢往兜里一塞,然后對趙軍說:“兒子,有熱水,你燙燙腳。”
“好嘞,媽!”趙軍幫趙春把小外甥抱下來,跟著王美蘭就往對面屋走。至于錢的事,趙軍決定暫時先不說了。
而此時,趙虹、趙娜兩個小丫頭拿著趙有財給的四毛七分錢去攆趙軍。倆孩子對錢也沒概念,希望這錢夠買倆書包的。
跟倆妹妹逗了一會兒,等趙軍拿著暖瓶回來的時候,趙有財已經栽歪到炕上了。
趙軍伺候他爹,把被褥焐好,又替趙有財把棉衣、棉褲脫了。在把趙有財送進被窩后,趙軍腳還沒洗完呢,趙有財那邊呼嚕聲已經震天響了。
而睡到后半夜,趙軍被小猞猁給拱醒,迷迷糊糊的趙軍只聽旁邊趙有財哼唧上了。
趙軍急忙起身,將燈拉開一看,只見趙有財面色稍帶痛苦,臉頰潮紅,嘴里嘀哩嘟嚕地說著胡話。
趙軍把手背往趙有財腦門上一貼,抬起又貼了自己腦門一下。
趙軍眼睛瞪大,心中暗道不好。
有人質疑懸羊血的真假,這個東西呀,我要細說,你們更覺得假。
本章后邊有個彩蛋章,大家看一下,那是我今天挖開雪層露出來的。
那雪不說到膝蓋吧,也差不多了。但大雪之下,綠意盎然,那草不凍不死。
這草名喚不死草,乃長白山靈藥。
長白山嘛,自古以來就是仙家道場、洞天福地,連臺風都過不了我長白山。
就像野山參這種寶貝,除了長白山只有小興安嶺有,但小興安嶺的參,藥性、藥用價值和長白山的沒法比。
在這仙山之上,采不死草和以懸羊血、野山參,煉制成長白長生血參丹,集日月之靈氣,奪天地之造化,神效非凡,不可說與外人。
——本段節選于《胡謅八咧》
“齊叔。”魏來詫異地向齊勝利問道:“我們咋沒聽說過呢?”
“你這話問的。”齊勝利瞥了魏來一眼,給自己點著煙后,又把火柴送到趙有財面前。等給趙有財的煙點著以后,齊勝利才又看向魏來,笑著反問道:“那前兒你多大呀?你能上山嗎?”
魏來被齊勝利問得一愣,他今年三十二了,可二十五六年前的他確實沒法上山吶。
而當晚,李如海回來就把這件事說給了趙軍,
按李如海的說法,這種可以邀功請賞的機密情報只能說與趙軍一人聽,但架不住趙有財一走一過給聽去了。
“那得是坐山虎。”忽然,一人開口接了一句,眾人全都驚訝地望向從煙盒一起抽出三顆煙的周春明。
周春明不斷地從煙盒里掏煙,把那迎春煙往下分,接過煙的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想不明白周春明是咋知道這些的。
“頭二十五六年,都有人專門過來告訴。”這時齊勝利說話了,對于他的發言,眾人同樣很是驚訝。
但之前李如海在永利屯宋家吃飯時,曾聽宋王講過,宋老爺子說老鬼頭子嶺上有懸羊。
“哎?”就在這時,蔣明對趙有財問道:“趙叔,你是老跑山的,你聽說過沒有?”
“那我呢?”齊勝利問魏來,趙有財也問了齊勝利一句。
在場這些人里,周春明和齊勝利不算,因為他倆不打圍。而除了他們倆,最年長之人是趙有財,其次就是周成國。
大仇未報,豈能叫仇人跑了?
雖然這個仇人是只老虎,那也不能讓它得好。作為二咕咚的獨子,小咕咚趙軍想給這只東北虎找個能吃上供應糧的鐵飯碗。
只不過途中遇到趙軍布置的陷阱,使得那只東北虎命喪小趙炮的炸子加地槍下。
如今與趙家幫有仇的這只東北虎,棄了它盤踞多年的老巢,長途跋涉去到了60林班,趙家父子懷疑它是要跑。
但眼下面臨的一個問題是,得將這只東北虎給攔下。
它穿過60林班再往那邊走,可就不是永安的地界了,那片林區甚至都不屬于稻花林業局,而是歸牡丹江下面的大海林林業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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