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趙軍為搬倒竇保國,派李如海到永安林場一食堂,當眾說了段評書。
李如海說書的時候,周春明帶著楚安民到一食堂用餐,在看過李如海的精彩表演后,楚安民在心里判了竇保國死刑,那位副處級的生產場長就這樣被趙軍和李如海兩位小人物給拿下了。
但那天從一食堂出來,楚安民就問過周春明,那李如海一看就不夠歲數,是咋招進林場來的?
周春明為人真挺踏實,他不會撒謊。但在這之前,李如海教過他一套說詞。
當時也是沒辦法,周春明看了眼,那因為怕丟人才躲在大樹底下吃飯的李大勇、李寶玉,就跟楚安民撒了個謊。
本來尋思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可讓人沒想到的是,兩個月后,李如海竟然成了林場職工。
是金子,到哪兒都發光!
周春明更沒想到,李如海這孩子又露臉了,剛才有多歡快,此時周春明心里就有多悲涼。
“完了!”周春明慌亂,心中暗道:“這下可是毀了!”
一旁的周建軍、于全金也都麻爪了,欺騙領導雖然談不上犯罪,但楚安民要能善罷甘休才怪!
可就在這時,一人闖進一食堂,只見張來發一臉歡喜地嚷道:“李如海死啦?李如海讓沒讓拉走呢?”
“滾犢子!”最向著李如海的韓大春吼道:“小逼崽子,你特么幸災樂禍!”
“嗯?”于全金忽然眼前一亮,邁步上前到楚安民面前,微微欠身道:“楚局,你記錯了。”
說著,于全金回手指向張來發,道:“你說的那孩子,是他。”
“啊?”楚安民聞言一瞪眼,怒道:“凈特么扯犢子!”
此時的周春明腦海中閃過一副畫面,那是張國慶帶著張來發到自己辦公室來報到的場面。
當時張來發說他爹死兄殘,家里就靠他媽一個人種地養家糊口時,周春明還納悶,這樣的話自己好像在哪兒聽過!
此刻,周春明全想起來了,他也明白了于全金的心意,當即對楚安民道:“楚局,這事兒,我們敢跟伱撒謊嗎?”
說著,周春明也指向張來發,道:“他爸原來是我們二食堂的張占山,今年得病沒的。”
“啥?”楚安民一怔,就聽周春明繼續道:“你要不信,咱問問唄。”
“我去招喚他過來!”周建軍當場請纓,可他剛一邁步,卻被周春明叫住了。
只見周春明抻著脖子,喊那灰溜溜要往走的張來發,道:“張來發呀,張來發,你上這兒來!”
現在周春明心里有底了,他就不會讓自己兒子過去,因為那樣的話,容易落人話柄,怕楚安民懷疑他們串供。
被韓大春痛罵一頓,張來發剛要走,就聽有人喊他,說是周書記要見自己,張來發忙屁顛屁顛地過來。
等到近前,張來發一看這幾個人,他不認得楚安民和許冠軍,就先向周春明打招呼道:“周書記好。”
“哎。”周春明應了一聲,然后為其引薦楚安民道:“這是咱們局里的楚局長。”
“楚局長你好!”張來發一聽,連忙點頭哈腰。這孩子心中暗喜,以為領導找自己是要扶貧。
“孩子!”楚安民先是看了周春明一眼,見其一臉坦然,才向張來發問道:“你多大啦?”
“我十四。”張來發道:“過年十五。”
“啊!”楚安民點了下頭,問道:“你這歲數也不夠啊,咋就來林場上班了呢?”
“呃…”張來發也是個人才,情緒稍微一醞釀,眼圈發紅,哽咽道:“我爸…他走了,就扔下我們娘仨,家里沒辦法了。”
“哎呀…”楚安民一聽,心里瞬間被觸動,看著張來發有些不忍。
“你娘仨?”旁邊的許冠軍有其它想法,于是便繼續問道:“你還有哥兄弟呀?”
“我身上有個姐、有個哥。”張來發一點頭,隨著他腦袋一動,淚珠子落下,哽咽道:“我姐出門子,我哥受傷殘廢了!”
張來發說的出門子,就是出嫁的意思。
“哎呦!嘖!”許冠軍搖頭,看向周春明道:“這孩子可憐了。”
“是唄。”周春明嘆口氣,說:“我尋思咱們啥事兒不都得講個變通嗎?雖然說規定得十六歲,但孩子家里都這樣了,咱林場也不能不管啊!”
“是,是。”此時楚安民也不懷疑啥了,同時也忘了問李如海是咋來上的班,只在附和了周春明的話后,又問道:“那你們給這孩子安排個啥活兒呀?”
“看開水房。”周春明道:“眼瞅著冬天了,他擱那兒還不冷。”
“這不錯!”楚安民很是贊同,他與許冠軍相視一點頭,周春明見狀忙道:“咱趕緊進屋吧,一會兒飯菜都涼了。”
說著,周春明請楚安民、許冠軍進屋,而張來發則被于全金給領走了。
此時在永安林場收發室外,大屁股吉普車穩穩停住。
車門打開,卻不見有人下來。
“你下去呀!”李寶玉沒好氣地對李如海說:“開著車門子怪冷的你趕緊下去得了!”
“我不下!”李如海拽著李寶玉胳膊,搖頭道:“一會兒爸攆來該打我了!”
“打你也不多…”李寶玉瞪了李如海一眼,剛要說什么,但想起車上除了趙軍還有別人,于是就把后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哥!大哥!”李如海連向趙軍、李寶玉求救,趙軍嘆了口氣,對周成國、孫海成道:“老哥、孫師傅,你們等我倆一會兒哈!”
說完,趙軍沖李寶玉使個眼色,趙軍就從副駕駛上下來,配合李寶玉將李如海拽了下去。
倆人架著李如海進到收發室,把門一關,趙軍吼李如海道:“你是不是虎啊?”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趙軍知道那枸杞、鹿茸是咋回事兒,可趙軍卻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咋到李如海手里的。
“你等著吧!”李寶玉一指李如海,道:“咱爸要不給你打成張飛,你算我沒說!”
“因(yōng)為(hu)啥呀?又因為啥打我呀?”李如海眼淚含眼圈地問道。
“因為啥?”趙軍冷笑道:“咱擱家吃飯前兒,咱張大哥說他泡那藥酒,你不知道是咋回事兒啊?”
“藥酒…”李如海瞬間呆住了,這孩子天天跟大人嘮嗑,他不是不懂這些事,他之前是沒往那方面想。
“如海呀!”趙軍拍拍李如海肩膀,道:“我李叔要揍你,我們誰也幫不了你。人家那是我李叔給朋友淘騰的東西,這讓你都給扒扯出來。”
此時趙軍也不敢說自己是給李大勇準備的,只能打馬虎眼了。
“大哥…”李如海眼淚汪汪地看向趙軍,剛要說話卻好像想起了什么,撇嘴道:“你倆要走就走吧,我也指不上你們!”
趙軍、李寶玉:“…”
趙軍嘴角一扯,從兜里掏出一沓錢,分出五塊遞給李如海說:“這錢你拿著,不行你就別回家啦,擱這兒看收發室得啦。”
李如海把錢接在手中,道:“我知道了,大哥,你走吧。”
這孩子捅的簍子太大,趙軍也護不住他,這外面還有人等著,趙軍就和李寶玉一道從收發室出來,坐車直奔新楞場。
開車的孫海成知道路,一路直奔目的地。
大概四十五分鐘后,汽車靠著道邊停在東坡下,孫海成往西一指,道:“就擱那上頭。”
周成國一提身旁的槍,問趙軍道:“兄弟,咱們走唄?”
“老哥先別著急。”趙軍攔了一下,然后對孫海成說:“孫師傅,你摁兩下喇叭。”
孫海成答應一聲,連按了兩下喇叭。
當汽車鳴笛聲響起,西邊山坡上,傳下聲聲熊吼。
“再按!”趙軍催促道。
孫海成又按了七八下,趙軍對他道:“孫師傅,你把車開到新楞場等我們!”
當野獸失去理智時,它的行動是人無法預判的,趙軍怕把那黑熊驚起后,它奔著這頭來。到時候自己和周成國、李寶玉不在,孫海成會有麻煩。
孫海成一聽就知道趙軍的心意,當即應道:“我知道了,趙軍。”
“嗯!”趙軍點了下頭,看向周成國道:“走啊,老哥。”
“走!”周成國推門提槍,邁下吉普車。
此時剛過下午一點,但今天是多云轉大雪,這天陰得像快黑了一樣。
周成國見趙軍下車,他一手提槍,一手往上一撂,道:“兄弟,咱仨就這么推上去唄。”
李如海鼻孔流血之前,曾贊周成國槍法是永安第一。
這不是李如海說的,而是公認的!
周成國藝高人膽大,以前跑山都是獨來獨往,一人一槍橫行無忌。
此時又有趙軍、李寶玉在,三個人三棵56式半自動步槍,就算李寶玉是個二把刀,但周成國相信趙軍的能耐,于是就提議三人、三槍直接殺上去。
“老哥!”趙軍道:“我感覺它得揣崽子,咱要能留,就留它一命唄。”
周成國抿著嘴,搖搖頭道:“不好留啊!”
“試試吧!”趙軍嘆了口氣,道:“老哥,你說給它打死了吧。開膛一瞅它肚子里有小黑崽子,咱這心也不能落忍啊?”
“這倒是!”周成國砸吧下嘴,皺眉道:“那你說咱咋攆它?不到跟前兒,它不挪窩兒。咱到跟前兒,它撲你,咱不還是得打死它么?”
“嗯…”趙軍不是答話,而是鼻子長出口氣,他知道周成國說的不假,此時卻是有些為難。
因為趙軍知道,這黑瞎子如此反常,那么它生產也就是這兩天。這時候將其打死,最少是一尸兩命。
且不說前世,就說今生。趙軍也殺過小獸,但他并非是鐵石心腸。如果這小黑崽子不見天日就死,然后將其從母獸膛里扒出來,這就太殘忍了!
如果這樣,勢必會在趙軍心里結一個疙瘩。雖說不會有大的影響,但以后想起來,心里就會有感慨。
“老哥!”趙軍喊了周成國一聲,然后回身看那吉普車已走遠,便繼續對周成國說:“咱不往前走了,咱就擱這兒叫它兩槍,看它過來不得!”
“你要干啥?”周成國盯著趙軍問道。
“你跟寶玉,你倆躲開這兒。”趙軍指著身后對周成國道:“那黑瞎子要奔我來了,我往旁一閃,它要從這兒下道,徘坡就走啦!”
“你凈特么扯淡!”周成國一聽就急了,當即反駁道:“那多危險吶?給你撲了呢?”
“我沒說完呢,老哥。”趙軍又繼續道:“它這樣了,它跑不多快…”
“那也不行啊!”李寶玉又急了而趙軍卻攔住他,然后對周成國說:“老哥,如果這黑瞎子要下道走了,咱就放它一命。如果它奔我來,那你就一槍崩了它,行不?”
“行!”聽趙軍這么說,周成國道:“這行,但不能讓你來,太危險。這么的我打槍,你擱旁邊埋伏!”
“那不行!”趙軍一聽,忙搖頭道:“老哥,你槍法好。但腿腳,你不趕我!”
“哥哥!”趙軍話音剛落,李寶玉請命道:“我腿腳好,我來!我要跑,你們誰也跑不過我呀!”
“哎?”趙軍聞言一怔,看向李寶玉問道:“寶玉,你害怕不?”
“不害怕!”李寶玉搖頭,道:“哥哥,咱哥倆啥陣仗沒見過呀?不就一黑瞎子么?就算是虎穴狼窩,兄弟都陪你殺它個七進七出。”
好嘛,不愧是父子,看的小人書都一樣,李寶玉和李大勇表忠心的話也一樣。
“能行嗎?”周成國有些不放心,他知道趙軍的能耐,但不知道李寶玉行不行。
“沒事兒。”趙軍道:“老哥,咱倆一邊兒一個,那黑瞎子要真追寶玉,咱倆就打它!”
“妥!”周成國一想也對,憑自己和趙軍二人,晾那黑瞎子也翻不起什么風浪。
三人說干就干,趙軍和周成國往兩側埋伏,李寶玉端起半自動步槍,朝天就是三槍。
“嘭!嘭!嘭!”
“吭…”
槍聲、熊吼齊齊回蕩。
趙軍、周成國端槍瞄著熊吼傳來的方向。
槍聲落下,黑熊仍在吼叫,它是在示威,從上午到現在,它都是在以叫聲示威。
“嗯?”趙軍一怔,聽聲音能分辨出來,那黑熊沒動地方。
“寶玉,再叫!”趙軍一聲令下,李寶玉舉槍又打!
槍聲一響,熊吼隨之而起!
“嘭!嘭!嘭!嘭!”
一連四槍,槍聲落下,那黑瞎子還叫呢!
“再打!”
李寶玉陸陸續續打了整整二十槍,不遠處的黑熊扯著嗓子叫,但它就是不挪窩兒!
“別打了!”眼瞅著李寶玉往槍里上子彈,趙軍提槍現身,而周成國則從另一邊出來。
三人匯合一處,趙軍一手提槍,一手叉腰對周成國說:“大哥呀,它是要生啊!”
“嗯吶!”周成國點頭,道:“這么打槍都叫不動它,也就這兩天了!”
周成國話音剛落,李寶玉插話道:“它生完了,不就得走嗎?”
說完這句,李寶玉又補充道:“叼著就走了么!”
周成國一怔,他也沒見過這場景,便向趙軍看去。當周成國與趙軍相視時,見趙軍搖頭,周成國剛要說什么,忽然一陣山風吹來,清雪隨風而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