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從前,賈六對這句話感觸不是太深。
但時隔三年之后再次站在前門大柵欄時,他內心的情感一下就醬爆了。
也終是體會到這話什么意思。
發達了不來見老相好,不在初戀面前,不在小伙伴面前,不在當年欺他少年窮的老鴇面前得瑟一下,還不如不發達!
年少時的一幕幕過往,如電影畫面般在賈六腦海中一幀幀的播放著。
大玉兒,小桃紅,四喜,大妞兒...
幽靜的前門,純正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讓人心生向望,一探究竟的那種感覺。
深深的吸了口空氣,賈六確定就是那個味,并且斷定眼前表面平靜的各大胡同中實則暗藏殺機。
不知有多少男兒正在赤身搏殺,不知多少女兒正在閉關鎖敵...
廝殺之激烈,以致空氣中都彌漫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出了一口長氣,賈六臉上多了幾分凝重。
這件事他本來是不想管的,但栓柱說的對,既然遇見了不管似乎說不過去。
畢竟,他行走江湖這么多年,向來都是做好事,絕沒做過一件昧良心的壞事,更沒有欺負過一個百姓。
要說這大清朝還有誰一心為國為民,除了他賈佳額駙,還有誰?
于現實而言,王和尚從災民處便宜賤買女娃娃,擱后世那是捅破天的事,然擱在大清這個時代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甚至,其將女娃娃轉手賣入胡同,于這些女娃娃及其家人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總比餓死好吧?
生存面前,本就沒有道德可言。
你道這女娃娃叫賣入胡同乃非人遭遇,可你道那女娃娃被投入湯鍋之中就是福報了。
賣一女活一家。
不賣,死全家。
當爹娘的如何選擇?
這世上,又有多少爹娘愿意骨肉分離,愿意女兒從此淪為他人玩物?
千言萬語,落在紙上,不就百姓苦三個字么。
時代的悲劇。
清水教亂是賈六親自平定的,對于此次教亂及山東情況,他比誰都有發言權。
山東這幾年情況是很不好,王倫能夠成功發動起義,便是得益于山東災民遍地,人人都想有個活路。
哪里是什么反清。
純粹就是求活。
當然,山東災情嚴重的另一主要原因是山東吏治的敗壞。
山東巡撫國泰可是乾隆朝有名的貪官,在其領導下,山東官場能有幾個實心為百姓的官?
只是,這個國泰如今可以說是賈六的盟友。
不是賈六非要和這個狗官狼狽為奸,而是他需要這種狗官。
狗官,通常沒有底線。
利益到位,讓他賣了大清,也不是不可能。
“都來了?”
一身便衣的賈六轉身看向身后緊急趕來的護軍諸將領,手一揮:“左翼負責百順胡同、胭脂胡同、韓家胡同、陜西巷胡同;右翼負責石頭胡同、廣福胡同、朱家胡同、李紗帽胡同。中軍負責胡同以外區域,打現在開始,不許出,不許進!”
“嗻!”
護軍諸將領情緒高昂,參加行動的官兵也個個精神抖擻,都不必總統閣下做戰前動員。
這要是連幫嫖客和龜奴也對付不了,還不如回家種地呢。
賈六很滿意護軍的反應,不忘囑咐帶隊將領:“記住,悄悄的,打槍的不要,先在外圍部署,不要打草驚蛇,此次掃...此次行動,是太后國喪期間我步軍統領衙門對京師治安的一次雷霆行動,要有理有據有節,不可使百姓和朝廷以為我們步軍統領衙門是胡亂作為。”
“嗻!”
眾將再次轟然應聲。
很快,一隊隊護軍官兵如一條條黑龍般,游散在前門數平方公里區域之外,悄悄的對大清帝國最豪華的娛樂場所形成了包圍之勢。
賈六目視了一會,突然轉身問栓柱:“罰單備好了么?”
“少爺,都備好了,你看這樣行么?”
栓柱從筐中隨手抓了一疊罰單請少爺過目。
賈六看了下,有的罰單上面寫的是罰銀千兩,蓋九門提督大印。有的則是寫罰銀百兩,還有五十兩,十兩,最少的甚至是罰十文。
同樣的罰單,同樣的罪名,罰款金額卻是天地之分。
原因在于,此次執法也是要區別對待的。
因為,前門這一塊也是分檔次的。
能進胡同的都是有錢人,達官貴人那種,對這種人當然要罰的多些才能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行為,保證下次國喪期間老老實實在家陪老婆孩子,別成天介的往不道德地方跑。
可胡同以外大柵欄就沒什么檔次了,大小樓子、院子幾百家,接待的都是普通工薪階層。
對工薪階層,你開出千兩罰單不是笑話么,把他全家賣了也不值這個數。
所以,就得針對性的開單。
罰你十文,二十文可以吧?
畢竟,此次行動只是整肅國喪期間社會風氣,罰款不是目的,而是教育。
目的是罰款。
賈六對罰單樣式基本滿意,隨手將罰單丟回筐中,不放心的交待栓柱:“等會不管什么人,官也好民也好,想要出來就得認罰,一手交錢一手放人...你讓偵緝隊給我盯著些,不準下面徇私舞弊,報誰的名字都不行。”
這是防范于未然,畢竟護軍中有一些官兵是前巡捕營出身。
這巡捕營本就是前門地頭蛇,難保有些人不會礙于情面私下放人,或者私自行敲詐勒索之事,壞了賈大人的名頭。
“少爺,真全部都要罰,一個也不放過?”
栓柱來的時候特意去找過老爺,發現老爺不在,因此擔心老爺弄不好就在胡同里。
大水沖了龍王廟就不好了。
“如果不能秉公執法,要我們這些人有什么用!”
賈六態度堅決,“就是我爹被抓到也得罰!”
栓柱“嗯哪”一聲,進而提出一個問題:“少爺,要是他們沒錢罰呢?”
“沒錢?”
賈六不容質疑,“是民的話,讓他們家里來贖。是官的話,把名單合計一下,明天報到都察院去。”
“噢。”
既然少爺心意已決,栓柱也不好多說什么,便要去安排偵緝隊干活。
少爺卻突然拉住他,輕咳一聲,然后從筐中取出一張罰五十文的單子捏在手中。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少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所以多罰四十文。”
說話間,從懷中摸出幾枚乾隆當十的重寶銅錢,丟進用來收罰款的空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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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錢落筐后,賈六將罰單揣進兜中,如此才心安理得的負手進了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