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中,一支清軍隊伍正在艱難前行,隊伍中間是用擔架抬著的重傷員。
賈六信守諾言決意帶領海蘭察麾下這幫索倫殘兵突出去,但他不同意博清額去底木達同董天弼會合的意見,因為之前了解到董天弼手下的營兵被抽出不少充實后路,所以底木達空虛的很。
番軍已經在木果木同功噶爾拉據點得手,下一個必然就是底木達,隨著南線清軍的大崩潰,那個四川提督董天弼就是等死的貨,現在去他那邊跟自尋短見有什么區別。
所以,賈六的意思是去美諾。
李會長對此堅絕不同意,因為美諾很有可能已經落入番賊之手,他們現在跑過去同樣是自投羅網。
賈六原先也是這樣認為的,但聽了曹百年關于金川勢力分析后,還是決定去美諾。
美諾是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官寨,清軍開戰以來主要攻擊的也是僧格桑,所以這個漢化很深的“僧將軍”聽了老師顧正道的意見,采用“存人失地,則人地皆存”的辦法放棄美諾官寨帶領麾下由苗、漢、瑤、高原組成的隊伍前往大金川“暫居”,同時對清軍發起游擊戰。
負責襲擊清軍后方糧道的“游擊隊”基本上都是僧格桑的人馬。
現在清軍在大小金川番軍的聯合攻擊下全線潰退,僧格桑必然要趁機收復美諾寨,而無論是曹百年還是呂元廣,他們都是接受的顧正道指揮。
這個顧正道就是當年臥底在四川總督張廣泗身邊的“假漢人”領袖王秋的女婿。
所以,只要賈六這個怕死的八旗子弟還有利用價值,占據美諾寨的番軍就一定會讓他帶人“沖過去”。
在此之前,賈六還得去將王福那隊人帶出來,畢竟那幫人七成都是他的骨干成員,可不能丟在敵后不管。
道路肯定是不敢走了,只能在山林穿梭,這就苦了眾人了。
兩邊各出十個人手持砍刀在前面開道,誰也別偷懶,公平。
賈六則在中間照顧昏迷的常秉忠,時不時給抬擔架的索倫兵們鼓個勁,加個油,以顯示自己對他們的重視。
最后面,大清的正二品副都統大人正在同大清的正三品按察使大人在秘密磋商。
兩位大人其實都是文官,博大人除了是正藍旗滿洲副都統外,還是內閣學士,早年是翻譯進士出身。
李會長是捐銜出身,二人出身大體相當。
主管四川刑偵工作的李會長特別善于人交道,再狡猾的犯人都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再嘴硬的犯人也禁不住他的死纏爛打,所以幾句不經意的話表明自己與這個漢軍前鋒校壓根不是一路人,只是半路遇上臨時搭伙后,博大人立時就將他引為“知己”。
落在隊伍最后頭的二人,自然也就海蘭察之死交換了彼此意見。
“其實海蘭察這件事只是意外,當年霍去病不也是意外失手射死李廣之子李敢的嘛。”
李會長有必要替賈六說好話。
“李大人說笑了,一個小小漢軍前鋒校能同霍去病相提并論?”博清阿覺得很荒謬。
“為什么不能?知道此事的就是我們這些人,只要我們說是意外,甚至說是番賊害死的海都統,誰會懷疑?”
“這...”
思慮片刻后,博清額還是搖了搖頭,說了自己的態度。
大概就是眼下要共患難,所以不提海蘭察是怎么死的,畢竟那小子手下有票人手,又把那幾十個索倫兵給收用了,另外他們也得指著那小子帶他們突出去。
不過出去之后,就當實事求是向朝廷稟明海蘭察遇害真相,至于朝廷如何處置這小子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李會長聽后有些沉默。
“你敢保證這幫人不會泄露此事,那些索倫人又真的守口如瓶?”博清額有必要提醒李會長人多嘴雜這個事實。
“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會長深以為然,附和幾句,并對八旗名將海都統的死表達了萬分惋惜。
夜色降臨。
生怕被高原兵從遠處發現的賈六一行,不敢生起篝火,只能在黑暗中相互依偎等待天亮。
身披棉甲,頭戴暖帽的花狗熊則爬上一棵樹臥在那,警惕的看著四圍。
很有紀律性。
所有人都在酣睡時,兩個身影悄無聲息的走到了一處,然后是水嘩聲。
賈六一邊尿一邊問李會長:“你白天同姓博的說什么了?”
“我說你是霍去病,海蘭察是李廣之子李敢。”
李會長上了年紀,尿分岔,也不利索,不比邊上的年輕人一尿三尺三。
“噢,意外?”
賈六一個激靈,收住水勢,將家伙什重新收回襠中,“你還不如說我是岳武穆呢。”
“你也配?”
李會長有點擺老資格了。
“為什么不配?你都說我是霍去病了,我當岳武穆又有什么問題,反正都是人說的嘛。”
賈六干笑一聲,不理會李會長對他的不尊重。
“霍去病也罷,岳武穆也罷,都是一等一的良將,很能打仗。你呢,連海蘭察都不如。”
李會長最近山路走多了,導致膽子也大了起來,說話不忌諱了。
“這是什么話?怎么,死了一個海蘭察,我大清就要吃帶毛的豬了?我一樣可以替朝廷平定反賊...只要皇上給我機會。”
賈六不喜歡老李說話瞧不起人的口吻,他是貪生怕死,但不代表他沒本事啊。
真沒本事,你老李能站在這同他一起尿?
“說說,皇上真給你機會,你打算怎么平定金川這幫反賊?”
月光下的李會長臉上分明寫滿鄙視二字。
“簡單,一個反賊我給一千兩,一萬個不過才一千萬兩,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跟錢過不去的。”
賈六不是胡說,還真有這想法。
李會長覺得賈大人的想法沒有毛病,因為朝廷這些年往金川砸了六七千萬兩都不止,真要直接給金川這幫反賊發錢,這事說不定還真能結了。
聽起來荒唐,然而或許真就這么簡單。
“別說沒用的,把博清額做掉,免得后患無窮。”
李會長一肚子氣。
賈六卻說得留著博清額。
李會長一怔:“為什么?”
“不能光我一個人通敵,總得有人叛國吧。”
賈六需要將博清額這個真滿洲副都統也拉下水,大家都在水里,自然就不存在誰對大清不忠,刻意欺騙皇上。
包括這幫索倫兵。
不管是通敵,還是叛國,只要大家心里有大清,有皇上,就都是忠臣。
共進會的副會長,就是博清額了,組織上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