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這屋舍院墻極為簡陋,還不如我老家孩童搭建得牢靠,如此粗制濫造,還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本地老鄉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魏昊的疑問,讓羊先生猶豫了一下,再次嘆了口氣,這才抬頭看著魏昊:“壯士…壯士可知道欽天監?”
“這怎可能不知?欽天監、巡天監、除妖監,我都熟得很。”
其實魏昊壓根不知道這些衙門到底有多大,又有什么職權,但之前打打殺殺,也沒少動手,那些個除妖監混口飯吃的除妖人正式工,他也沒少折騰過。
說知道,倒也不算胡扯。
“這六七十間屋舍,是一個欽天監的中官,率領六七百妖魔搭建的。”
“嗯?嗯?!”
魏昊勐然一驚,“一個閹人,怎會跑來這種地方?!還能率領六七百妖魔?!”
這合理嗎?
這很合理。
大夏王朝現在就是這么爛。
魏昊驚訝歸驚訝,卻沒有不信,他只是疑惑。
盯著這頭老羊精看了一會兒,發現它沒有撒謊,于是暗道:當初鄧舉人那三個,也跟狐貍精勾結,這倒也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中官,就是皇宮內官,必然是閹人。
倘若還能外出,那就級別不低,因為能夠外出的中官,通常就是具備“聯絡中外”的職權。
是皇家忠犬中的忠犬。
不過,這年頭,只有真的狗才會忠,人形模樣的,就不能篤定。
“壯士,‘五溫縣’現在只有一條北路是安全的,駐軍也多在那里。南面已經全是溝壑堡壘,處處都是陷阱。這些布置之后,就來了一群口音古怪的妖魔,在這里大殺了一通,還擄走了一二千本地精靈。大大小小的妖怪,只要是不從的,都被煉制成了法器。”
“有些腿腳不便的百姓,也多被屠戮,做成了血食口糧。如今周圍這些小家伙兒,老朽剛才也說了,有的是剛開慧,有的,是那些本地精怪的孩兒。”
“一旦食人血肉,下場如何,老朽是知道的。劫數一到,便是灰灰。除非血洗人間,除非人族失勢,否則,大勢不可違。”
“老朽略有修為,雖不善斗戰,用來嚇唬人,倒也尚可。那中官怕老朽拼命,這才沒有擄走這些小的。”
“但是,老朽也說了,不會亂走,就在這里。”
羊先生說著,眉頭緊鎖,“每月初七,都會來一批妖魔,攜帶肉干血食招搖過市,誆騙懵懂幼小的精怪。它們如今也不用強,只說這肉好吃,這血好喝,能增長智慧修為。”
“有點兒意思。”
咧嘴一笑,魏昊點了點頭,“我久不動刀,本以為能封刀個把月,不曾想能者多勞,還得剁死幾個不長眼的。”
“如你所說,這屋舍,怕是另有說道了。”
“不錯。”
點了點頭,羊先生語氣低沉,“每次那些妖魔前來,便說只要聽話做事,上等洞府皆是不缺。鄉民房屋,精怪們住著別扭,總擔心人類重返家園,所以都不踏實。但這破破爛爛的東西,皆是妖魔搭建,雖說粗制濫造,但建造過程中,那些個妖魔手持一種法器,能使屋舍聚斂妖氣,可助修行…”
“噢?”
還有這事兒?!
火眼金睛一看,并沒有任何異樣啊。
“奇怪…”
魏昊勐然起身,然后對一旁的二公主道,“二娘在這里玩耍一會兒,不要亂走,我去去就來。”
“爹爹去吧,我有爹爹陪我。”
晃了晃手中的人偶,二公主倒是澹定得很,讓魏昊多少有些無語。
只見魏昊前腳剛走,二公主就把人偶放在平整的石頭上,然后拍手道:“請爹爹轉身”
那人偶立刻活動起來,這一幕,看得羊先生眼睛都直了。
好家伙!
如此寶物,居然是孩子的玩具?!
“爹爹打滾”
人偶立刻宛若熊貓開始打滾,看上去憨態可掬。
“哈哈哈,爹爹翻跟斗”
啪啪啪,一下三個后空翻,看得二公主更是快活,笑得合不攏嘴。
楊先生坐在那里也不敢動,瞥了一眼在不遠處屋舍中隨意查探的魏昊,心中暗忖:這行者好生心大,也不怕女兒被我掠走。
它正這般想著,周遭樹枝草叢之中,怯生生的孩童聲響起。
“博士,博士,快逃啊。”
“博士逃吧…”
“博士…”
羊先生坐在那里,見一群小精怪在那里焦急催促,搖了搖頭,坦然道:“老夫可不敢亂走啊,你們自己去躲起來吧。”
“躲哪里都沒用,三十里之內,都躲不過爹爹的追蹤。想要干壞事,一刀就插死。”
二公主哼著小曲兒,說著讓小精怪們極為害怕的話。
“不聽話,就被爹爹啊嗚一口吃了。”
天真爛漫的二公主哼哼著曲調,卻沒有騙這群精怪,因為魏昊遇見害人的精怪,看上去差不多能吃的,都是一刀搠死。
“爹爹撓肚皮”
躺石板上的人偶開始跟個狗兒一樣撓肚皮。
“爹爹學狗叫”
可惜沒有聲音,但人偶還是努力地趴在地上作吐舌頭狀,可以說是神似乖巧小狗。
“爹爹真乖”
看著二公主笑呵呵地撫摸著人偶的腦袋,羊先生和它的學生們,都有一種詭異的恐怖感。
這頭戴帷幔的小姑娘,可真不可愛。
羊先生還是沒忍住,小聲問道:“小娘子,你爹爹留你一個人在此…你不害怕嗎?”
“害怕?”
歪著腦袋,二公主看著羊先生,然后指了指遠處一塊巨巖,那巨巖卡在山腰怕是有千幾百年,十幾萬斤的份量總歸是有的。
“老羊,可瞧見那石子了么?”
“石、石子?”
“請爹爹轉身”
銀鈴一般的聲音,還是挺動聽的。
只不過伴隨一聲巨響,人偶宛若流星,刷一下的過去,直接將巨巖打爆,更恐怖的是,巨巖被打爆之后,沒有飛沙走石,而是直接化作齏粉,山風一過,塵土飛揚。
有一黑一,羊先生想要給魏昊道個歉。
跟那位壯士比起來,還是他女兒更恐怖一些。
周遭精怪們當時就哭了出來,聲音洪亮,害怕得很。
“嘻嘻,怕了沒?”
二公主得意洋洋,跳在石板上,叉著腰抬手指了一圈:“怕了的,都乖乖聽話。不聽話,全都被吃掉!啊嗚!啊嗚!先吃胳膊再吃腿,一個都跑不了。”
精怪學生們一聽這話,“哇”的一下哭得更大聲了。
還在簡陋屋舍中查探的魏昊聽到動靜,探頭喊道:“二娘,休要嚇唬這些小妖。”
“爹爹,我跟它們玩耍呢。”
說著,她轉過頭,指著一只小刺猬精,“你,出來!”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刺太多,不吃。”
“謝謝姐姐不吃之恩…”
小刺猬精還挺懂道理,上前給二公主行了一禮,鞠躬之后,顫顫巍巍地上前一步:“姐姐喚我作甚?”
“你會個什么法術?演個給我瞧瞧?”
“我…我不會什么法術…”
“總有點天賦吧?”
“我身上刺,能當飛針使喚…”
說著,小刺猬精抖了抖后背,一根尖刺飛了出去,入木三分。
“噢…”
二公主眼睛都亮了,像是發現了什么寶貝,繞著小刺猬精轉了一圈,手指戳了戳,捏了捏,“這世上,竟然還有能把刺射出去的刺猬。”
“姐姐…”
“嗯?”
“我是豪豬…”
“蛤?”
二公主一臉懵,眨了眨眼,“可你長得,就是刺猬一樣嘛。怎會是豪豬呢?”
“回姐姐的話,我爹爹豪豬,我娘親是刺猬…”
“噢”
眼睛又亮了,二公主好奇不已,“原來豪豬跟刺猬,還能通婚啊。”
“是豪豬精,還有刺猬精…”
豪豬是豪豬,豪豬精是豪豬精,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雖然有點兒害怕,但這點倔強還是有的。
“哈哈,我在樹上畫個圈兒,你射中了,我有獎勵。”
說著,二公主將隨身的口袋打開,里面裝著魏昊給的一些零碎,都是丹藥或者智珠之類的東西。
攤開在手掌心,一枚小小的丹藥,藥香四溢,只是聞到了,就感覺神清氣爽,修為有了萌動。
羊先生看得眼珠子都要鼓出來,尋思著這要是給它幾大包,把它腦袋剁了去賣狗肉也成啊。
有了丹藥,這修為總能再提升一點兒。
“真噠?!”
小豪豬精怕歸怕,但饞也真饞,可心動之后,它卻后退兩步,又抬手行禮之后,對二公主道:“姐姐,我非賤籍,以己娛人,非禮也。”
“為什么?你不要這個么?爹爹說,要是受傷了,吃一個,立刻就沒事了。”
“我…我想要。”
有些惶恐,眼神也沒有離開二公主手中的丹藥,“可是我不能讓爹娘蒙羞,若是它們知道我這么做,會讓它們覺得慚愧無能,不能使子女強健。我若取悅姐姐求榮,侮辱我自己事小,侮辱我爹娘事大,還請姐姐見諒…”
“噢…”
很是驚訝的二公主其實完全不理解,但她見小豪豬精既然這么有說法,雖說不理解,卻也沒有強求,“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但你這么堅持,那就算了吧。”
這番話倒是讓羊先生頗為驚訝,它本以為這小姑娘一定會蠻橫下去,卻不曾想,竟然這么通情達理。
“小娘子倒是講理。”
“什么是講理?”
“就是講道理,你沒有強迫它取悅你,就是講理。”
“爹爹說,對付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可不用管那么多,打殺了了事,該吃吃,該喝喝。那些還能挽救的,可以網開一面,不能非黑即白。”
說罷,二公主歪著腦袋又問,“什么叫網開一面?什么叫非黑即白?”
“啊這…”
羊先生一臉無語,神情極為尷尬,“這…委實超出老朽的能力范圍…”
那壯士是個勐男,隨便怎么做都是不打緊,它一個老羊精,又不擅長戰斗,說什么都是扯澹。
而這光景,魏昊從屋舍中,找到了幾樣東西,看上去都是鎮宅的石刻,上書“百無禁忌”四個字,然而石刻中的符文,卻是變了模樣,跟安宅驅邪的陣符,完全就是相反。
“這石刻,不簡單…”
摩挲著石刻,其上紋理、材質還是說陣符,都不像是江湖精怪可以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