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年新年到來。
朱浩在海外仍舊無消息傳來,而這個時候的朱四,似乎也習慣了沒有朱浩的日子。
本來新年應該有午門賜宴,但朱四為了省錢,傳旨把賜宴給取消了,美其名曰是為了節儉,但其實朱四現在花銷非常大,讓朝堂上下都苦不堪言,現在朱四上朝基本就為了一件事,跟大臣們開口討要銀子。
大年初二早晨,朱四才想起海外還有個兒時玩伴,也可能是最近他手頭越發緊了,想起來朱浩給他理財的時候,那日子過得有多逍遙和愜意?
“陛下,仍舊沒有朱先生的消息。”
張左聽到皇帝問詢,甚至語氣中還帶著一絲可憐兮兮的意味,不由湊上前說道。
朱四嘆息:“他這一去就此再無音訊了嗎?船隊會不會在海上出事了?”
“應該…不至于吧?”
張左搖頭苦笑。
在張左的印象中,朱浩做事向來謹慎,正式出海前,甚至讓關敬和陸炳先行出海一趟,按照海圖順利找到了新大陸,并帶回很多航海中有用的情報,甚至還有大筆金銀財貨,這才選擇動身。
朱四道:“敬道走的時候,正好是夏天吧?夏天時沿海風災很多,每次海上刮來的颶風登陸時都會帶來巨大的災害,誰知道船隊是否遭遇了那種可怕的颶風?唉!”
張左試探地問道:“那陛下,是否派出船隊出海去找尋?畢竟目前天津港那邊還有幾艘朱先生親自督造的大船,先前送完貢品就一直留在那兒。”
“算了吧。”
朱四搖搖頭,“朕想來,若敬道平安無事,自然會回來,若不然,再派出船隊去也是枉然。朕決定了,只要敬道回來,朕一定不會再讓他走,把他牢牢地拴在京城,好好給朕當臣子…不過,朕現在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陛下說的是…?”
張左不理解。
朱四又仔細琢磨了一下,再次搖搖頭:“他只帶走五千沿海衛所兵馬,應該鬧不出太大的亂子,是吧?”
張左隨即明白過來。
這會兒的朱四居然產生了“危機意識”,尤其朱浩長時間不歸時,朱四預感到這個少年時的玩伴可能要跟他分道揚鑣,如果朱浩在海外為大明建立殖民地,他不會擔心,但就怕朱浩突然統領大軍殺回來。
張左笑道:“陛下,這怎么可能呢?朱先生一直盡心盡力為您謀劃,這大明的江山社稷…其實有他的一份功勞。
“再說了,朱先生是從大明帶出去一批人,但這么做只是為了更好地獲取海外的資源,或許未來一個月內,朱先生就回來了,還帶來延年益壽的仙草。”
張左不敢提什么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就怕皇帝期待值太高,回頭會失望。
朱四頹然地擺擺手:“那行,最近朕不想過問朝事,正月里有什么大事,你告訴朕就好。朕困了,要去休息!唉!朕昨晚連御四女,這腰有些受不了…”
皇帝懈怠朝事,張左卻絲毫不敢松懈。
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如今張左的權力有了極大的提升,連內閣也開始隱約有了恢復往日輝煌的跡象。
等張左面圣結束從乾清宮出來,立即將黃錦叫來,問詢一些事情。
“…朱先生的家卷仍在京師,沒有任何異動!”
黃錦恭敬回稟。
張左皺了皺眉,道:“非但陛下覺得不對勁,連咱家也覺得不合理,朱先生出海,將妻子帶走了,卻為何會將母親和妹妹留在京師呢?”
黃錦瞪大眼,詫異地問道:“張公公,您不會是想說,朱先生有不臣之心吧?”
“唉!”
張左嘆了口氣,顯然有些事他實在理解不了。
朱浩做事向來沉穩,如果說從一開始就打著要跟大明徹底決裂的方向出走,那就應該無比堅決,能帶走的都帶走。
但又一想,海外那茹毛飲血之地,有什么值得留戀的?
根據從新大陸回來的北方衛所官兵介紹,海外全都是未開化之地,到處都是野人,連座像樣的城市都沒有,金銀雖然多,但在那邊根本沒有用場,除了帶回大明,實在想不出朱浩能去哪兒。
再說了,朱浩只帶走五千兵馬,本身也不是戰力彪悍的邊軍,且其中還有興王府出身的將領,僅僅靠這五千軍隊,就敢造皇帝的反?
太過兒戲吧!
如此想來,那朱浩出海的目的,恐怕還真是為大明、為皇帝謀求利益,而不是為他自己。
黃錦問詢:“之前從海外回來的官兵,說是只要大船在,就能橫穿大洋到達彼岸,不過據說來回海上要漂半年…咱是不是太過著急了?”
“是啊,要半年。”
張左嘆道,“真是這樣的話,不能苛求太多,萬一朱先生在海上遇到風浪,出點意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對。”
黃錦頗為贊同。
張左無奈道:“那朱先生可就真的是為他自己找麻煩了,如果船只不夠,或者損壞,他被困海外,那就麻煩大了…難道那些野人就不會奮起反抗?畢竟他只帶去五千官兵,還是太過自信了啊。”
黃錦道:“那現在應當如何?”
“隨時關注一下沿海衛所的情況,朱先生回來時指不定在哪兒靠岸,陛下有言在先,朱先生回來后就不讓他隨便出海了。要讓他盡早回京,以后入閣為首輔,說不得咱這些人還要受他差遣,怠慢不得。”
“是。”
海外的朱浩,此時正在努力經營領地。
新年到來,雖然朱浩也想改歷后世習慣了的公元紀年,但畢竟他麾下全都是明人,早就習慣了老祖宗傳下來的歷書,而且他們的志向也不是留在海外扎根,都想早些回大明。
新年前后,朱浩明顯感覺到,跟隨他出海的明人歸鄉之心更重了。
出海已經半年多時間。
一旦他麾下產生強烈的厭戰情緒,每日思歸,那接下來很可能會出現嘩變等情況,現在做好心理安撫非常重要,而最好的撫慰方式…就是給予利益。
讓他們著眼于眼前,才能穩住大多數人的心。
朱浩開始想辦法。
美洲物產雖豐饒,卻沒有豬、牛、羊等家畜,要吃點葷腥,都只能靠吃海鮮、河鮮和捕獵一些看起來稀奇古怪的動物,平時吃的飯食又開始往玉米、番薯和土豆上傾斜,這東西偶爾嘗嘗鮮還行,但要頓頓作為主糧…還是有點難為人。
但問題是,帶過來的稻谷、小麥等作物種子,播種下去然后坐等收獲顯然是癡心妄想,光一個水土不符的問題就讓人頭疼。
開辟大片田地,再找人耕作,又會讓大明這邊本就不多的人手被占用,眼下便出現一個很棘手的問題,那就是如何讓明人盡快適應由吃細糧轉向吃粗糧。
既然你們吃喝用度都不適應,那就給你們一點最實際的東西。
朱浩先在長安城做軍功犒賞。
“普通百姓賜銀五十兩,士兵銀一百兩,軍中將領兩百兩,官每升一級加五十兩,最高可拿五百兩,有功者再以五十兩為基數累積發放…”
朱浩開始大手筆撒錢。
當麾下聽說這數字時,一個個差點蹦起來。
朱浩這次準備拿出四百萬兩銀子犒賞三軍。
這么大的數字,如果放在大明,是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為大明白銀產量極為有限,此時又是價值最高的時候,四百萬兩銀子恐怕已是流通中所有銀子了,一次性賞賜那么多,皇帝可不會那么大方,而且朝臣也會群起反對…自己還沒這待遇呢,怎可能會想著給大頭兵和百姓發錢?
但朱浩就不一樣了。
美洲最不缺的就是白銀,而且中美洲銀礦非常多,眼下已有銀礦投產,產量還相當可觀,那今后銀子只會越來越多。
對于朱浩來說,白銀對他殖民最大的作用,就是安定人心。
當犒賞的消息傳到城中各處,連關敬他們都興奮起來。
朱浩把軍將召集起來開會時,一個個都精神抖擻。
會議結束,朱浩準備動身回新城,在這之前他必須要布置好防御事宜,而長安城軍務他準備交給關敬,政務方面,朱浩準備讓后續過來的蘇熙貴代替他完成。
不為別的。
就在于長安城,未來會成為中美洲主要的貿易城市。
這里既會被歐洲殖民者看作眼中釘肉中刺,又被周圍土著居民當成是神明庇護的港灣,以后他們的財貨就會運到這里來貿易,而朱浩也準備制定新的貨幣政策,不是白銀,而是黃金體系。
甚至還會印刷紙質鈔票。
這些都需要有經驗的人來完成,蘇熙貴作為他麾下最懂經濟的存在,由其來當長安城的城主,再合適不過。
“好多銀子啊,但我們不是應該把這些都交給朝廷嗎?”
散會后,陸炳和關敬留了下來,聽候朱浩進一步指示。
關敬還有點貪財,但陸炳這邊,卻在意自己的抱負是否能得到展現,陸松可沒跟兒子說,我們以后不回去了,或者長久不回去,所以陸炳一直都跟個小傻蛋一樣,還在等著完成海外殖民,把這些寶物都回去獻給皇帝。
朱浩道:“陸炳,你看看我們現在能產出多少白銀?如果不多發點下去,軍中上下能沒意見?莫非你不想回大明了?”
“想…”
陸炳很直接。
他想家了。
朱浩笑道:“那就是了,多給下面的人一些好處,讓他們可以安心為我們做事,這難道有錯?現在我們這里差不多聚集了五萬土著,以后只會更多,難道把他們都拋下?這可是一座有著數不盡金銀產出的大寶藏。”
陸炳想了想,不由點頭。
光是那些銀礦,陸炳就知道不能就這么拋下不顧返回大明。
大明可沒有成色這么好、產量這么高的銀礦。
朱浩道:“到了一定時間,我們產出高了,還會找人往大明運送金銀,到時就讓陸炳你去。”
“不用了,讓別人去吧,我跟我爹一起打仗。”陸炳現在也沒那么大的意見了,打算跟著朱浩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