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杰這種人,看似政客,但其實政治覺悟很低,最多知道逢迎有權有勢之人,再便是小心翼翼做事。
他對朱浩的重新感悟,算是一種后知后覺,但明顯為時已晚。
就算他真覺得朱浩禍害了大明,但他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還有那些同僚的生命,也不得不將一份涉及到楊廷和以病情要挾武宗回京師的供狀,如實寫下來,并呈遞到朱浩手上。
朱浩拿著供狀走出天牢。
駱安和陸松跟著出來。
駱安道:“此人知曉太多秘密,不該留。”
陸松聽了此話,明顯有些訝異,以往駱安屬于那種勤懇辦事型的人,怎么突然之間殺意這么重?
朱浩將供狀收起來,當晚要交給朱四,嘴上道:“對各方勢力而言,他已經是棄子,就算他對外張揚,也不會有人信他。再說了,這次的桉子了結后,他會直接被移送到戍所,若是敢亂說話,到時再動他也不遲。”
陸松道:“不如由卑職去威脅他一番,讓他不敢胡言亂語。”
駱安嘆道:“其實照理來說,即便他說什么,外人也未必會信,但就怕…此等事外揚,引起楊閣老的懷疑,那時對朱先生將會很不利。”
“沒事。”
朱浩擺擺手,笑道,“入朝做事,若是前怕狼后怕虎,還做什么官?我又沒做什么禍國殃民之事,就算楊閣老相信了又如何?留他性命,但別讓他跟家人會面,只要他還想讓家人平安無事,就知道該如何守口如瓶。”
朱浩的確沒必要對吳杰痛下殺手。
既然敢在吳杰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也敢表明自己代皇帝朱批,就不怕吳杰去說,關鍵是這話說出去要有人相信。
如之前朱浩對朱四的分析。
吳杰在楊廷和派系看來,已是叛徒,無論他做什么都于事無補,相反他也不敢讓楊廷和知道在暗中舉報的人是他,張揚的結果是自己一家人遭難,楊廷和還未必會信,為何要去逞能呢?
退一步說,就算吳杰真的把消息傳到楊廷和那兒,也要看楊廷和信不信。
誰會相信一個叛徒的話?
再或者說,你的這些話,是不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當朱浩將吳杰的供狀,交到朱四手上后,朱四看完,臉上滿是奚落的笑容:“難怪當初我那位皇兄會突然性子大變,心急火燎回到京城,原來他的病被太醫院的人給耽擱了,以此來要挾其回京,不料卻因此而耽誤了他的命。說起來,楊閣老如此授意,也算是間接幫助了朕。”
朱浩道:“一切都是天意。”
朱四將供狀放下,顯得很自信:“朕也覺得這都是天意,朱浩你這么能掐會算,提前幾年就能算到朕會當皇帝,你是能窺探天意的人,你給朕推算一下,朕有多少年的壽命?”
當皇帝之后,馬上開始在意自己壽命問題了。
朱浩搖頭:“這種天意,我可算不到。”
朱四吐吐舌頭:“我看你不是算不到,是不想對我說吧?是怕我知道后有負擔?你別怕,就告訴我好不好?”
“真不行。”
朱浩感慨道,“天意涉及到命數方面,會有很多變化,后天的很多事也會影響到一個人的命格,而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越是如此越難以推算。”
朱浩一套唬下來,頗見成效。
朱四好似相信了,連連點頭:“那你若是知道朕有危險,或是誰要威脅到朕的時候,一定要早點跟朕說,讓朕有防備。”
“嗯。”
朱浩點頭表示同意。
朱浩沒給朱四灌輸什么無神論思想。
在這年頭,講無神論本身就不靠譜,連朝廷都有欽天監來推算星相、天機等,還以星辰的變化或是出現流星、彗星等天文異狀,來表明是否有災禍,甚至堂而皇之記錄到正史之中,跟皇帝講無神論的結果,就是皇帝把你當成蠢貨。
跟上天為敵,以為自己比老天爺還厲害,誰敢重用這種人?
所謂的子不語怪力亂神,也只是言及妖魔鬼怪的事,而不涉及天機命數等。
而朱浩不說,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朱浩知道,未來朱四對道家或是這些神神叨叨事情的取信,終有一日會到來。
若是自己被冠以“天師”的名聲,讓朱四覺得自己真有這方面的能力,那到時朱浩才不至于被一群別有用心的方士給坑了。
君臣不可能永遠保持關系和諧。
當朝中無政敵,那時朱浩就是皇帝的政敵,而歷史上嚴嵩父子的倒臺,不也正是因為被方士一兩句話給算計了?
只有你也擅長這玩意兒,并能說出比方士更令皇帝覺得信任的話,才能讓皇帝不去取信那些江湖術士。
以朱浩對歷史的了解,想要在合適的時候說明一些“天機”,還是很容易的,比江湖術士的讖言要靠譜許多,到時皇帝也就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翌日朝堂上。
朱四在議事中期,表明要寬仁對待陳敬、鄭宏和吳杰等太醫。
這點倒是楊廷和始料未及的。
太醫院被查,看似是因給事中的參劾有關,但楊廷和知道這是朱四有意做文章,想杜絕有人在藥理上相謀害,現在朱四卻寬宏大量,表明不去追究幾個內外勾結之臣的死罪,反倒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如此倒是跟內閣定其死罪的嚴苛形成強烈反差。
“陛下,提督太監陳敬,與先皇之死有莫大關聯,應當嚴審之,以正視聽,還請陛下三思。”
在此等事上,刑部和大理寺都有人出來表明要嚴明律法。
也不是他們非要將此桉的人置于死地,而是他們覺得,新皇登基后寬仁對待害死先皇的御醫,會引起有關“這件事是否興王府在背后暗中指使”的猜忌,就算要赦免,也不該是現在。
朱四道:“若僅靠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就要朕殺那么多御醫,敢問以后誰還敢進太醫院?還有誰敢為朕診病呢?”
如此一來,反而讓朱四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這就讓在場大臣很難接受。
“行了,此桉就當是朕特赦于他們,幾個桉犯酌情由刑部再議定,以其罪行區分,若是不太嚴重的,削職為民便是了。”
朱四道,“等刑部再奏上來后,朕再酌情來定。就這樣吧。”
楊廷和回到內閣。
沒等蔣冕過來跟楊廷和說事,另一邊費宏先過來道:“據聞仲德已病入膏肓,怕就是這兩日的事情。”
“哦?”
楊廷和皺眉。
仲德就是袁宗皋,歷史上袁宗皋是在正德十六年九月初七死的,而眼下卻是九月十二,也就是說,袁宗皋因為朱浩的影響,至少壽命延長了幾天。
但因其是患疾病而歿,屬于老年的慢性病,朱浩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袁宗皋入朝沒幾天,沒做出任何成績,在興王府時也算不上大放異彩,但到朝堂后幾乎就隱身了,哪怕是內閣大學士,存在感也忒低了點,甚至楊廷和都覺得,袁宗皋連點事情都沒做就死了,是不是太快了些?
“知道了。”
蔣冕替楊廷和回答一句。
就算袁宗皋真的死了,內閣的人也不可能親自前去吊唁,這種事朝廷會派治喪的官員前去,朝中大臣要忠于職守。
等費宏離開,蔣冕才道:“陛下突然赦免太醫院的人,不知是何原因?”
楊廷和搖搖頭:“或許正如陛下所言,是不想引起太多波折,便息事寧人吧。”
去宣揚正德皇帝死因的問題,明顯不是得了便宜的新皇應該推崇的,管他怎么死的呢,現在皇位歸了朕,就是上天的恩賜,把那群人打發出朝廷,讓他們不能再危害到朕就行了。
“總覺得哪里不對。”
蔣冕突然說了一句。
楊廷和自然也能感覺到。
事情既是朱四故意挑起的,那就應該有目的才對,不應該是朱四主動出來為涉桉的人開脫,若最后結果如此,那皇帝從一開始為何要追究責任呢?
僅僅是為了把這群太醫趕出太醫院?或是殺雞儆猴,讓別的太醫不敢在皇帝的藥方上做文章?
而且之前朱四一向是拿朝中事來治文官,但明顯這次皇帝出手很反常,等于是給文官面子,沒有多制造殺戮。
文官都還沒求情呢,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袁宗皋的確是病入膏肓。
唐寅和蔣輪先后前去探望,回來后跟朱浩所表明情況,去世也就是這幾天的事。
好在最近幾個月,袁家的主要人等都已經到了京師,袁宗皋臨死前,也算是跟家人團聚,就算合眼,也不至于親人離散、客死異鄉。
“彌留之際,你還有辦法?”唐寅回來后,問詢朱浩。
朱浩搖頭。
對袁宗皋,朱浩還是心存感激的,畢竟在入王府這件事上,袁宗皋曾出過大力。
但后來,袁宗皋則因為朱浩跟唐寅的結盟關系而一再打壓,甚至在王府中形成對立關系,就算現在人之將死,一切過往當不再深究,可朱浩還是沒能力去救袁宗皋一命。看錦衣狀元請瀏覽m.shuhaiwu/wapbook/90468.html,更優質的用戶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