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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治國理論

  玩樂結束,又到了工作時間。

  在朱浩看來,至少到目前為止,朱四還保持了在王府時勞逸結合、張弛有度的作風,玩就是玩,并不會耽誤學習和工作,自律方面也一如既往,但想要讓權力不受控的皇帝表現始終如此,那將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登基之初前幾年,對抗楊廷和等頑固派老臣時,朱四這種自律很有必要。

  趁著批閱奏疏前,朱浩向朱四講了有關找蘇熙貴聯合商賈開錢莊、銀號之事,并給他講解了以金融業來掌控朝廷財源的重要性。

  朱四不解地問道:“既然開錢莊那么重要,那干脆讓朝廷來經營就行了,為什么要找商賈?他們可信嗎?”

  旁邊張佐和唐寅都是作為下手幫忙整理奏疏,說白了就是沒重點內容的奏疏由他們挑選后,交給張佐,以司禮監的名義批紅,張佐現在等于是同時兼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兩項重要權力。

  聽了朱浩和新皇的對話,他們也都望向朱浩,想聽聽朱浩的解釋。

  朱浩搖頭:“有兩條風險。第一條在于,陛下身為一國之君,不能參與到與民爭利的事情中,這是儒家思想最為抵觸的一點,想以朝廷的名義參與其中,會遭遇到朝臣的阻力。這是政策風險。”

  張佐在旁道:“是啊陛下,現在莫說是朝廷,就連王府想要開個商號做點生意,那幫大臣都不允許,聞聽一點風聲就要上疏彈劾,朝廷可不能帶頭開此先河。之前皇莊不都讓楊閣老給解散了?”

  朱四道:“那意思是說,前面那位…已經想到了賺錢之事?”

  朱浩笑道:“先皇不但想到了要賺錢,還發展出很多皇莊、商號,委派很多人為其打理,雖然收獲不多…畢竟下面的人一心貪贓枉法,真正給朝廷和內庫帶來的利益微乎其微,但不能說其沒有考慮到開源這一點。”

  朱四點了點頭:“可惜啊,我那堂兄只懂得開源,不懂得節流,而且他開源的水平著實不高。”

  聽到皇帝對武宗的評價,在場人等不由會心一笑。

  朱浩道:“朝廷出面還存在個風險,那就是信譽度不高,民間不愿意接受。”

  這下朱四不解了:“朝廷的信譽都不高?那有什么比朝廷更值得信任?”

  朱浩搖頭:“陛下要明白,沒有任何權力能監督和制約朝廷,這其中存在著巨大的政策風險,朝廷可以突然沒收民間財富而不受任何律法限制,加之百姓、商賈跟朝廷間地位不對等,沒有人愿意把代表身家性命的錢財存放在朝廷手里。換作是你,就不怕被朝廷沒收辛苦所得而不歸還嗎?”

  朱四認真想了想,雖然不想承認,但還是瞪大眼點了點頭。

  “其實從宋朝開始,朝廷就組織發行紙幣,代替銅錢使用,甚至本朝還發行過寶鈔,但結果顯而易見,因為價值不對等,回收機制不健全,朝廷以不建立對等實物而大肆濫發,導致寶鈔到了現在形同廢紙。”

  聽到這里,張佐急忙問道:“那朱先生,那些商賈…恐怕比朝廷更不可信吧?他們做生意最奸詐了,拿到別人的銀子,還會償還?誰信啊!”

  朱浩道:“這就涉及到社會地位的問題。要知道會在錢莊存銀子之人,多數都有官府背景,你覺得有了官府背書之人,存銀子時,會擔心一群沒有社會地位的商賈賴賬嗎?”

  “這…”

  張佐本來想跟朱浩好好論上一論,誰知剛上來就啞火了。

  朱四沒好氣地道:“聽朱浩說,不懂就不要裝懂!”

  張佐悻悻地耷拉下腦袋,不敢再吭聲。

  唐寅用同情的目光打量張佐一眼,好似在說,跟朱浩這小子比拼歪門邪道的本事,天下間恐怕無人能勝過他,你還是別逞能了。

  朱浩繼續道:“且商賈要受誠信、商譽等多重因素制約,在任何世道經商,都需要有誠信作為支撐,所以即便無商不奸,但奸的同時他們也要顧慮到商譽對自己生意的影響,再加上過去二三十年徽商逐步發展成為大明商賈的中堅力量,若可以將他們收編過來,參股一同開銀號的話…可以充分利用他們的商業版圖將銀號快速發展壯大。”

  朱四道:“那銀子不是被他們賺去了?”

  朱浩笑道:“參股方面,我們就算不出人力、物力,至少也要占到五成以上,而且就算要收緊,用買斷的方式將他們的股份給剝奪,最后為朝廷所有,難道他們真有資格跟朝廷對抗?”

  有關股份、干股之類的知識,朱浩過去幾年早就灌輸給了朱四,且已深入朱四內心,覺得這就是合伙做生意的最佳方式。

  所以朱四馬上明白過來,驚喜道:“就是把他們養肥,再收過來,這樣利益就全歸了朝廷。”

  “道理差不多,但話不能這么說,至少在收回時,要給那些商賈一定利益,讓他們不能虧本,不然的話…以后朝廷再出面發展什么生意的話,誰還會積極參與?所以朝廷也是要講信譽的…”

  朱浩講的,都是資本主義社會的一些運營邏輯,換作一般人,根本聽不懂。

  要么怎么說朱四是朱浩一手培養出來的好學生?

  有了七年時間耳濡目染,成長過程就是被朱浩洗腦教育的七年,朱四現在對朱浩這套賺錢、治國的邏輯非常認同。

  本來朱浩所說就很有道理,要的是“以理服人”,而儒家思想只在于如何治人心,很多時候是唯心主義,在經濟領域更是不講道理,一切以農為本,這就遏制了商品經濟的發展。

  從社會進步角度來說,以農為本的社會不足以支撐起人口發展帶來的瓶頸,早晚會陷入馬爾薩斯陷阱。

  到了后半夜,朱四還在跟朱浩一起批閱奏疏。

  朱浩精神頭很不錯,雖然再過兩天就要殿試,但他屬于典型的夜貓子,加之年輕,并不覺得疲乏。

  朱四這邊強撐著一起批閱奏疏。

  “陛下若是疲累的話,早些回宮吧。”

  朱浩看了看正在捂嘴打呵欠的朱四,建議道。

  朱四搖搖頭:“沒事,我要是累了就趴桌上睡一會兒,就好像在王府課堂上聽課時那般…等早朝結束了,再回去好好補個覺。有你在,我白天就輕松多了,以后我盡量白天多睡點。”

  意思是,我盡量跟你保持步調一致,以后我出來過豐富多彩的夜生活。

  張佐強撐著道:“朱先生,陛下白天出宮不便,所以想著以后晚上出來,但陛下…咱還是龍體為重啊。”

  朱四再次打了個哈欠,坐在位置上伸了下懶腰,搖搖頭道:“什么龍體不龍體的,我這皇位都是被人強按著坐上去的,哦對了朱浩,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們且退下,朕要單獨跟朱浩敘話。”

  突然間,朱四又拿出皇帝的派頭來。

  張佐和唐寅等人不明就里,起身退了出去。

  隨后朱四湊過腦袋,低聲問道:“朱浩,我問你,先皇是怎么死的?”

  朱浩奇怪地反問:“不是落水染了肺疾,經年不愈而賓天的嗎?”

  “不對吧?那你怎么能推算出來呢?是不是你…”朱四的想法,正如朱浩所想,開始懷疑朱厚照的死因。

  之前朱四沒機會,現在好不容易見到朱浩,突然想起來,自然要問個清楚。

  朱浩搖頭道:“陛下,臣跟先皇及其身邊佞臣不熟,沒有能力做那弒君之舉,這件事跟臣沒有一丁點關系。”

  朱四半信半疑:“那就是說,你會推算天機?你的本事跟誰學的?唐先生嗎?以前我就問過唐先生,他說雖是你名義上的啟蒙恩師,但你背后另有高人指點…”

  朱浩很想罵唐寅,這都往外抖?聽這話里的意思,好像朱四跟唐寅詢問過情況,且早已時過境遷,而唐寅卻從來沒跟他提過。

  朱浩道:“臣涉獵很廣,看了許多古書,指點我的人除了唐先生外,尚有之前的贛南巡撫王中丞等人,哦對了,還有王府教習…”

  “王中丞是王守仁嗎?他很厲害啊…之前不還去過安陸?”朱四聽朱浩提及王守仁,瞬間來了興趣。

  朱浩嘆道:“此人能力頗高,但桀驁不馴,之前平定寧王之亂,其立下頭功,卻被奸佞嫉恨,此等人或在部堂事上無法周全其身,但若要保疆御土,卻是無人出其右者的曠世奇才。”

  朱浩對王守仁的評價也算中肯。

  王守仁不是那種善于在官場周旋逢迎的坐班大臣,一來因為其性格耿直,不喜溜須拍馬,再便是能人多被人妒忌,人際關系處理不好,加上王守仁跟王瓊的關系,使得其很難在論資排輩的官場混出頭。

  但若是地方上哪里有什么災禍,讓王守仁去治理一下,或是統御三邊打個外夷什么的,當世誰能比王守仁更強?這點連王守仁的“恩師”王瓊都自嘆不如,而王瓊在大明歷史上又是什么段位?

  “哦。知道了。”

  朱四受教地點點頭。

  他大概明白,不能把王守仁調到京城來當侍郎、尚書之類的坐班官員,但要是哪里有叛亂,或是西北有戰亂,找王守仁去一定管用。

  “陛下早些休息,我幫你批閱好,再給你逐一整理出來,陛下回去后稍微看幾眼條陳便可以上朝,如張公公所言,陛下龍體為重。”

  朱浩笑著勸朱四快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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