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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在京師租住的民院外,很快就熱鬧起來。
放榜之后,只要看過榜文就知道,朱浩出身安陸錦衣衛朱家。
通常錦衣衛之家基本都出自京師,朱家地位又極其特殊,稍微打聽就知道現在朱家已遷回京城,錦衣衛內想攀關系的人,都上門來恭喜。
朱萬泉心情很是復雜。
一邊替朱浩高興,一邊又憂心忡忡。
只能急忙進去找老太太匯報這個“好消息”。
剛進院子沒走上幾步,朱萬簡擦著惺忪的眼睛從里面出來,臉色很不好看:“外面嚷嚷什么?還讓不讓人睡個清靜覺了?”
未等朱萬泉說什么,一旁仆人已道:“二老爺,大喜啊,咱家少爺會試拿了會元,就是第一名。”
“混賬東西,用得著你告訴我會元是會試第一名?當我癡傻瘋癲不成?等等…你說啥?誰中會元了?”
朱萬簡瞪著那家仆喝問。
家仆頓時感覺氣氛不對,不敢接茬。
朱萬泉道:“三哥家的侄子,朱浩,他中了會元。”
朱萬簡哈哈大笑:“老四,這是你親耳聽到的?莫不是發了癔癥?”
“我…非我親耳所聞…”
朱萬泉比較實在,老老實實回答。
“不是你親自聽到的,那就是別人拿你開涮呢…他們知道你作為朱浩的長輩,早早中了生員連個舉人都沒考上,你侄子年紀輕輕就進京來考進士,故意逗你玩…沒勁,我繼續去睡了。”
朱萬簡根本就不相信,臉上滿是不屑,“讀書讀傻了?這種鬼話都信!還會元呢,咋不說是狀元呢?”
“二哥,此事…是否告知于娘?”
朱萬泉倒不認為外面那么多人跑來都是拿朱家開涮。
再說驗證這事根本沒什么難度,直接派個人去貢院那邊查看一下,一目了然,別人費那么大的勁整蠱干嘛?
朱萬簡冷笑道:“你大白天出門一趟回來變糊涂了?去煩擾娘?娘不把你生吞活剝了才怪…早晨為兄跟你說過的話,你聾了沒聽清楚?”
“可是二哥,外面來了那么多人…”
朱萬泉急得直跺腳。
朱萬簡繼續不屑一顧:“讓他們繼續嚷嚷,也就騙騙你這書呆子…”
最初朱萬簡打死都不信。
但外面來的人越來越多,最后連順天府都派人來恭喜。
錦衣衛千戶之家…還是實職,就算如今沒落了,但朱家出了進士,那還不得趕緊結交一下?
錦衣衛千戶和進士,二者單獨拎出來,在京城官場不算稀奇,但若結合在一起…錦衣衛勛職加上個進士功名。
朱家這是要起飛的節奏啊!
說不得這位朱家的進士,就靠著錦衣衛的關系,跟朝中佞臣攀上交情,當今皇帝最喜歡任人唯親,江彬現在兼領錦衣衛,指不定就把人介紹到正德跟前,越級拔擢任用,就此成為佞臣中的戰斗機,以后“文武通吃”、“黑白通吃”。
“啥?順天府來人?他們吃飽了撐的?”
朱萬簡來在門口,見到敲鑼打鼓,捧著紅綢緞的順天府一眾衙差,這會兒再也不覺得這是有人拿朱萬泉或是朱家開涮了。
自己那侄兒真的會試題名,高中會元?
朱萬泉在旁一臉的生無可戀:“早就跟二哥說了,你就是不信,這會兒怕是娘想不知道都難了…”
正說著話,后院出來個婆子,正是朱嘉氏跟前的宋大婆,過來道:“兩位老爺,老夫人有請。”
“這邊是不是先招呼一下?”朱萬泉還想著招待好來訪賓客。
朱萬簡拉著他就往內院走。
大概意思是,你怎知老太太的意思不是把人驅離?還不如問明意見后直接把門一關,當不知道有這回事!
聽我的準沒錯。
后院耳房。
三房人代表到齊,這次各房人都已知道朱家三房不是老太太所出,等著其發飆。
朱嘉氏面色冷峻:“派個人出面,將前來恭賀之人迎進門來,但只限于前院,不要太鬧騰。”
朱萬簡詫異地問道:“娘,那位新科會元可不是您親孫子,您也這般高興?”
“他不是我親孫子,卻是你親侄子…老二,你越來越放肆了!”老太太怒目瞪向朱萬簡。
朱萬泉驚訝地問道:“娘,這件事…為何之前從未聽人提及?三哥他…”
“陳年舊事了,你們想把家族丑事鬧到人人皆知嗎?”
朱嘉氏似乎不想再糾纏這些陳年往事。
朱萬簡道:“娘,咱可不能吃這暗虧,直接把人趕走。什么報喜的,跟咱朱家無關,我跟娘站在一道。”
老太太又死死地瞪著這個看不清局勢的傻兒子。
大房的姜詠荷此時開口:“既是我朱家子孫,能為家族帶來榮光,以此來提振家族門楣,何樂而不為?非要在外人面前鬧出家宅不寧的樣子才行?這對朱家何益?”
“大嫂,這里有你一個婦道人家說話的份兒?”
朱萬簡不屑地瞥了眼姜詠荷。
姜詠荷懶得跟這個無能的二叔一般計較,閉上眼繼續捻著佛珠。
朱萬泉道:“那是否要告知父親?”
“不可!”
朱嘉氏當即回絕。
朱萬簡插嘴道:“可這么鬧騰,爹難道就不知道?再說爹臥床多年,今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知道與否有何差別?”
朱嘉氏一眼瞪了過去。
朱萬簡直接避開老娘不善的目光,閉上嘴不說了。
這邊正要張羅招呼報喜人。
朱嘉氏帶著兩個兒子尚未抵達前院,就有仆人過來通稟:“老夫人,兩位老爺…大老爺他…回來了。”
“大哥?”
朱萬簡又有點懵。
朱家都快記不起有這個人了。
朱嘉氏面色無喜無悲,輕描淡寫招呼一句:“去見見。”
幾人到了前院。
朱萬宏先行一步踏入朱家院子,此時其與以往落魄形象截然不同,一身錦衣衛千戶官服,身邊帶著二三十名錦衣衛,看起來殺氣騰騰。
因為朱萬宏帶人回來,門口湊熱鬧的人全都噤聲,但人群并沒有散去。
“吾兒,你這是…”
朱嘉氏看到朱萬宏的模樣,怔了一下,有些不解。
朱萬宏抱拳:“娘,孩兒公務在身,回來與父親商議…請娘告知父親大人現在何處。”
朱嘉氏更加不解了:“你回來是說你侄兒中貢士之事?有何事不能跟娘說?非要與你爹商議?你爹…現如今已不能言語。”
朱萬宏態度冷漠,無比堅決道:“孩兒奉命前來,無法與娘過多解釋,請娘通融,勿要阻攔。”
朱嘉氏看出來了,大兒子態度反常,跟以往回來動輒痛哭流涕不同,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老二,帶你大哥去見你爹,老四,你跟我出去迎客…”
朱嘉氏沒有阻礙朱萬宏。
現在無論朱浩是否中進士,至少朱萬宏帶人回來了,趾高氣揚的模樣證明了現在混得不錯,如此在人前走上一圈,等于是為朱家在街坊鄰里中正名,外人知道原來朱家并沒有沒落,只是平時行事低調罷了。
來到朱家后院,朱萬宏見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老父親。
旁邊有個三十多歲,專門負責照顧朱明善,給其擦身、翻身和整理儀容的瘦削男子,沒有喉結,像是個閹人。
見到朱萬宏后,此人沒有說話,點了點頭,便起身出門。
“是個啞巴,耳朵不好使,小時候入過宮,犯錯被趕了出來,很會伺候人…娘從外邊雇來的。”
朱萬簡介紹道。
朱萬宏擺擺手:“你出去吧。”
“大哥,你難得回來,跟爹說點什么,我旁聽都不行?”朱萬簡不想輕易出門,先前老娘雖然沒明說讓他偷聽,但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出去!”
朱萬宏轉過身,滿臉威嚴,手撫刀把,一聲厲喝。
朱萬簡有些無奈,嘴里嘟囔道:“你就算說了爹也未必能聽到,這么活著跟死了有何區別?”
隨后人便出門,腳步聲很快走遠,顯然被兄長訓斥幾句后,他也懶得偷聽了。
“父親,孩兒回來了。”
朱萬宏在朱明善面前跪下。
朱明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極為空洞,直愣愣地對著窗棱,半天沒有應聲。
“已無外人,爹可以明說了。”
朱萬宏再次發聲。
朱明善眼神恢復了靈動,注意力放到朱萬宏身上,終于開口了:“唉,你回來得太早了。”
說話語調非常流暢,不帶任何磕絆,明顯并沒有病到口不能言的地步。
朱萬宏道:“父親,我已順利將錢寧這個惡賊扳倒,就算僥幸不死,將來也無東山再起之可能。
“江彬對孩兒非常信任,他如今權勢可說是只手遮天,再便是今日會試放榜,你孫兒朱浩高中會試第一名,您這幾年辛苦,終于熬到頭了。”
朱明善搖搖頭,說話時嗓子里帶著痰,聲音卻很清晰:“江彬之惡,較錢寧有過之而無不及,今上非可托付身家之明君圣主,孫兒如今只是貢士,哪怕將來為進士,初入朝堂也處于微末,如何能改變朱家處境?”
不但言語通順,連對外界事務都非常了解。
朱嘉氏雇傭一個聾啞的閹人照顧丈夫,丈夫跟外界算是徹底隔絕,不料朱明善竟然能打聽到外間消息,并非閉目塞聽,顯然其中內情并不簡單。
“父親…”
朱萬宏一時語塞。
“回去吧,對你娘恭敬些,不要有任何冒犯,讓她看出端倪。直到能改變局勢的事發生,你再來見我…到時,記得帶上朱浩,為父想這個孫兒了…”
朱明善搖頭輕嘆。
朱萬宏起身:“父親的話,孩兒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