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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娘有了兒子撐腰,頓時感覺有了底氣,可以挺直腰桿跟在兒子身后,與陸松等人一同進到正院。
正院擺著十幾張桌子。
人沒有外面多,但也不少,不像外邊那樣喧嘩。
很多士紳來參加壽宴,聽說興王府派人來府上送禮,都從座位上站起來瞧熱鬧。
朱明善作為壽星公,大概中午時曾親自出來見過客人,隨后就回到里屋榻上休息,聽說興王府來人,他坐在一個簡易的滑竿上,被人抬了出來,渾身顫抖著望向來訪賓客,朱嘉氏立在丈夫身旁,一身華服,帶著幾分雍容氣度,顯得她才是一家之主。
“老太公,王爺派人來給您送賀禮啦!”
正屋主桌上,一個八十來歲老態龍鐘的老人笑著對朱明善說道。
這也是本地賀壽的習俗,要找個善長任翁坐在主桌,相當于是對老人的一種尊敬,同時也是祝愿壽星公可以長命百歲。
但這時代要找個一百歲上下的老壽星可不容易,所以八十歲上下的老人也很受歡迎。
“呼呼…”
朱明善的滑竿放到了地上,看他的模樣,好像在笑,笑容卻頗不自然。
朱浩遠遠地看了一眼,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祖父,說起來倒是個慈祥的老人,尤其是那一雙眼,看他的時候柔和中帶著親切,一點都不像他旁邊站著的朱嘉氏那般橫眉冷對,殺氣騰騰。
陸松讓人把箱子放下,走過去抱拳行禮:“卑職興王府儀衛司典仗陸松,拜見朱老千戶…特地奉興王之命,前來送上賀壽禮物,禮單請查收。”
沒有太多祝福的話,一切都公事公辦。
禮單交給代主迎客的劉管家,劉管家正準備交給朱明善,朱明善只是笑笑,手指稍微一動,意思是交到侍立一旁的朱嘉氏便可。
朱嘉氏也沒收,最后被朱萬簡拿走。
隨后朱明善的目光,落在朱娘和朱浩母子身上。
朱娘帶著兒子過去,欠身行禮:“兒媳見過太公,祝太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小浩,快給您祖父磕頭。”
給一個從未見過面的老頭子磕頭,朱浩覺得很吃虧。
但又躲不過。
正猶豫間,只聽朱嘉氏冷冷道:“都已經分家了,不必拘泥禮節,快回到自己位子上去!”
朱浩正好不下跪,聽到這話,雖知朱嘉氏已不把他們母子當一家人,心中氣憤,但也間接為他解圍了。
“學業…王府…”
就在所有人以為,興王府來人送禮這么大陣仗,要以這種重抬輕放的方式結束時,老爺子居然開口說話了。
看得出,老爺子說這話時非常吃力。
只是蹦出四個字,就像用盡了全身力氣。
此話一出,連滑竿邊的朱嘉氏和朱萬簡等人都很意外。
自從朱明善墜馬、半身不遂后,說話的次數很少,居然會對與家族關系不睦的朱娘母子提及學業?
朱娘趕緊道:“太公,小浩他爹為國盡忠,他現在正在興王府讀書,先生稱贊他才學兼備,前途可期,您老不用擔心。先生還讓他來年參加縣試,爭取早日光耀門楣。”
“哈哈哈哈…”
本來朱娘想好好表現一下兒子的卓異不凡,說點揚眉吐氣的話,可話剛出口,周圍哄笑聲一片。
朱嘉氏先前還板著臉,一副不茍言笑的冷峻模樣,聽到此話不由輕蔑一笑:“老三家的,做人做事要量力而行…你兒子開蒙才一年多,來年便要參加縣試,你是想給我朱家丟人嗎?”
一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有的還以為朱浩是什么神童,自小讀書識字,如今已有所成就,可聽到朱嘉氏解釋,才知道這件事有多荒唐可笑。
一個到現在才讀了一年多書的孩子,居然說要參加來年縣試,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好…”
朱明善卻突然開口說話。
這兩聲“好”,瞬間便把周圍哄笑聲壓了下去。
說完,朱明善還招招手,意思是讓朱浩近前,到他身前。
朱浩在眾人復雜的目光注視下,來到朱明善身邊,朱明善緩緩抬起自己瘦削的右手,想要抓住什么,朱浩見狀,只能主動把自己的手送過去。
“好…好…”
朱明善眼神中滿是柔和,此時他已經看出來了,朱浩母子正被朱家打壓,老爺子從未對幾個兒子有什么厚此薄彼的偏見,自然也是真心把朱浩當成疼愛的孫子。
僅這一點,就讓朱浩內心有不小觸動。
甚至產生一種,跟眼前墜馬臥榻,又因長期臥榻而有血栓情況出現的老人之間,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難道朱明善現在很支持妻子霸道掌家的作派?
恐怕老爺子臥榻后才發現妻子有多強勢,想要改變卻無能為力,正如歷史上唐高宗李治末期發現妻子武則天的野心,想要廢后已不可能。
朱嘉氏看到這一幕,雙目迸火,側過腦袋瞪了四兒子朱萬泉一眼…這種場合她不方便說話,需要有人出來澆一盆冷水,而指望粗魯莽撞的朱萬簡顯然不合適,最好是由有一定頭腦的朱萬泉出面。
朱萬泉見到母親眼色,頓時明白自己的“使命”,但以他隨和的性格,完全不知該說點什么才好。
朱萬泉想了想,低下身子,湊到朱明善耳邊道:“父親大人,朱浩是三哥獨子,機巧過人,但他開蒙時日很短,讓他去參加科舉恐怕為時尚早,不該如此揠苗助長才對。”
朱明善眼睛里只有孫子,居然對朱萬泉的話充耳不聞。
一旁主桌坐著的長孫朱彥齡不屑一顧:“小小年紀就敢覬覦科舉,真是不自量力。”
換作別人,根本就沒資格這么說,但朱彥齡卻不同。
雖然他平時放蕩不羈,但在朱家,也算是“讀書人”,十三歲時就考過縣試,十五歲過府試…當然到現在也只是個童生,院試對他來說太過艱難,這幾年他的荒唐也是從他過府試后,院試屢試不第,跟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樂開始的。
朱家科舉的“雙保險”之一朱彥齡沒落,現在朱家對于科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已是生員的朱萬泉身上。
陸松見周圍的人對朱浩出言不善,心中氣憤不過,主動替朱浩說話:“朱老千戶,您老放心,令孫在王府中學業進步很快,來年參加縣試,也是得到興王殿下欣賞和首肯,興王有言,若是他能考中生員,未來會送他到國子學讀書,以成就他的功名。”
“啊!”
陸松的話說出口,在場的人都聽呆了。
這是怎樣的家族?
為什么朱浩參加科舉,朱家的人除了一個不能說話的壽星公,其余的人那么大反應,甚至潑冷水嘲笑?
反而是興王府這樣的外人,卻對這個孩子信心滿滿?
說是朱家的孫子,可為何之前賀壽的時候沒見他現身?
難道說爹早喪,連壽宴都不來嗎?還是說被安排在別處,連進正院的資格都沒有?難道是庶出的?
“好…好…”
朱明善沒法表達太多意思,這兩個字已清楚表明他的態度。
他覺得興王府支持孫子去考科舉,必有因由,學業方面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便贊同孫子去闖一闖,哪怕其年歲看起來不像是能謀求功名的樣子。
“抬老太公進去!”
朱嘉氏終于發話。
她不能把家族的矛盾展現在外人眼前,趁著現在矛盾沒有公開激化,直接把老爺子抬進去,就是最好的應對辦法。
當朱明善被下人抬起來,滑竿往里屋走時,朱浩分明發現老爺子努力轉過頭,想多看他幾眼。
朱浩瞬間明白過來,朱家并不是不明是非,一直以來朱家對他們母子的打壓并不是來自祖父朱明善。
想想自己父親死后,母親可以順利繼承亡父的遺產,便說明當時朱家對于三房的家業并沒有覬覦。
隨后的爭產和一系列骯臟的針對手段,全在于朱明善臥榻、改由朱嘉氏當家…
壞了!
朱浩心想,只怕自己那便宜老爹不是朱嘉氏親生的。
不然為何夫妻倆對同一個兒子的態度,反差會這么大?
老太太雖然強勢,但對大伯、二伯和四叔好像都挺好的,為何單單針對三房如此刻薄?又或者單純是吃絕戶?
問題是我這房沒絕啊!
我不是朱家孫子還是怎么著?
同樣是孫子,我跟酒桌上混吃等死的長房長孫朱彥齡相比,為何差距這么大?
其中必有隱情!
“酒宴繼續,不相干人等可以退下了!”朱嘉氏等老爺子身影消失在門后,又一次發話,這次態度比之前決絕多了。
陸松聽明白了,自己好像也是不受歡迎人等。
陸松望著繃著嘴唇、差點兒就要哭出來的朱娘,問道:“朱三夫人,您…?”
朱娘行禮:“娘,小浩已來祝過壽,兒媳也該退下了,娘請多保重。”
“送他們走吧!”
朱嘉氏對一邊的劉管家吩咐。
劉管家會意點頭,帶著朱浩母子以及陸松等興王府侍衛往院外走。
正院客人炸開了鍋,紛紛議論到底是怎么回事,終于有人說明情況:“朱家三房男人死了,兒媳帶著兒子跟家族鬧分家并如愿以償,早該料到會有今日這待遇才是。”
心向著朱家的人,似乎并不認同朱娘母子。
現實便是這么殘酷。<scripttyped71e795e1d4dd29523765845text/javascriptshow_htm3();</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