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熙貴是個聰明人。
或者說他知道自己的價值何在,而且他留在安陸還有個目的,就是看朱家的熱鬧。
朱浩點頭:“若蘇東主要在此停留幾日的話,那有一事可能要勞煩相助,就是朱家萬一找上門來的話,需要蘇東主跟我提前對一下說辭。”
蘇熙貴燦爛一笑:“朱小當家你有事盡管吩咐,我能力不強,但做事還算踏實勤懇,只要不違背大義,凡事皆可商議。”
朱浩跟蘇熙貴吃一頓飯,敲定一筆一千五百兩的大單,還把未來一段時間的供貨形式做了約定。
對朱娘一家來說,明面上依然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暗地里卻把銀子賺了。
之前朱浩開設工坊的最大目的,就是制平板玻璃和凸透鏡、凹透鏡,質地不佳的才做成瓶瓶罐罐,等于說前幾個月生產的精品玻璃已被朱浩悉數留了下來,轉入城中的實驗室儲存,次貨則全部留給朱家。
朱家自以為發現寶藏,卻不知朱浩真正的生意并不是以數量取勝的各種琉璃制品。
朱浩之前大規模熔造玻璃時,已掌握比較成型的技術,玻璃用澆筑的方法取得的平板玻璃從平滑度到透明度都有差池,最好就是在澆筑的同時,把夾縫兩邊的金屬板同時做冷卻和提拉,一次成型,這樣保證玻璃平整的同時,表面光滑度也很高,免去后續打磨拋光的過程。
技術已具備,后續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小作坊,就能繼續小批量生產,而城里實驗室所在院子后院河邊那片場地完全可以勝任。
現在朱浩的存貨,能保證未來半年不需要生產就能向蘇熙貴供貨。
幾種玻璃鏡的銷售,朱浩主打饑餓營銷,東西多了價值就沒那么大,還不如以質量和單價取勝。
朱浩輕輕松松把生意談妥。
而朱家那邊,守著大批貨,后續還源源不斷有新的玻璃器皿生產出來,卻遲遲打不開銷路。
“…老夫人,本地出售琉璃器皿,只有平時跟咱交好的兩戶軍戶人家,買了兩個瓶子回去,賺了二兩銀子…后續連過問的人都沒有,只怕這樣下去,工坊要入不敷出…那么多匠人等著吃飯,還是趕緊把貨運到外地販售著緊。”
“或者,干脆降價銷售吧。”
劉管家是這次收購朱娘琉璃工坊后負責經營的大掌柜,從生產到銷售,劉管家可說一把抓。
本來朱嘉氏對他寄予厚望,但本身朱家對玻璃器皿的定位就錯了,想走高端路線,結果發現安陸本地的富戶沒那么傻,會花一兩銀子的“天價”去買玻璃器皿回家用。
賣出去的兩件,也是人家賣朱家面子,指望以后跟著朱家混口飯吃,純屬捧場性質。
“老二呢?”
朱嘉氏一張老臉緊繃著,聲音比臉色更冷,四下看一眼,然后問了一句。
劉管家道:“說是有外地客商過境安陸,二老爺去找客商商議,看看是否能把咱的貨兜售出去。”
朱嘉氏聞言沉思。
工坊生產的琉璃器皿,目前來看確實是獨家買賣,可謂奇貨可居。
賣不出去可以理解為本地市場太小,消化不動,需要找江南或是兩京的富戶作為推銷對象,這就需要行商幫忙…
朱萬簡現在上竄下跳,推銷不遺余力,看起來倒是有所長進…難道是因為被自己冷落,突然開竅了?
如果真如此的話,朱嘉氏倒覺得這買賣挺值,兒子終于開始為家族生意奔波了。
當天下午。
朱萬簡喝得醉醺醺回家,在劉管家攙扶下去見朱嘉氏。
朱嘉氏見到兒子這不成正形的模樣,頓時皺眉。
“娘,我跟外地客商談妥了,有幾個行商跟我一起去工坊看過,都說這東西應該好賣…答應幫我們在省城或南京出售,還有的準備販運北上,在開封、洛陽等中原大城市進行銷售…兒沒有辜負娘的期待吧?”
朱萬簡似也知道家族對自己失望,這次找外地客商談生意,就是為了證明自己。
朱嘉氏臉色稍顯寬慰:“難得你有心了,談好出貨價格了?”
朱萬簡笑道:“當然談好了,每個小瓶子,十五文,大的二十文…我算過,一千多個瓶子,二三十兩銀子唾手可得…”
這話一出口,別說朱嘉氏臉色轉冷,連旁邊的劉管家恭維的笑容都僵住了。
二三十兩?
“開什么玩笑?十五文?好的瓷器都不止這價!”朱嘉氏怒從心頭起。
剛以為兒子有進步,原來還是那么不著調。
讓你做高端市場,誰讓你開發下沉市場的?
朱萬簡趾高氣揚:“想賣一兩銀子一件,那也要有人買啊,現在市面上從沒出現過這種琉璃器皿,誰識貨?
“再者說了,我向那些工匠打聽過,制造一個瓶子的成本,用上好的白砂,是要十文錢,可用次一點的,七八文就行,刨除人工成本,一個瓶子能賺五文…”
這時候的朱萬簡居然認真核算起來成本來,一點都不像喝醉的樣子。
好像喝醉酒的朱萬簡,更有腳踏實地的務實頭腦:“多雇一些人回來,一個月多生產一點,買賣會越做越大。”
劉管家聽到后不由搖頭苦笑:“二老爺,以如今作坊的規模,每天能生產三四十個瓶瓶罐罐已不容易,一個月下來,生產一千個,一個賺五文錢,那就是說工坊辛苦一個月,才賺五兩銀子!”
朱萬簡冷笑不已:“想一步登天有那么容易?要不你們自己去談,是可以開一百文一個的高價,但問題是誰會收貨…出那么高價的絕對都是傻子!真不知道那女人之前怎么賣出去的…咱別是被坑了吧?”
朱萬簡的話很刺耳,讓朱嘉氏聽了一陣火大,但也因此受到“啟發”。
朱嘉氏難免會順著聯想,是啊,琉璃器皿在我這里不好賣,那兒媳之前是怎么賣出去的?她是怎么靠這個發大財,短短時間內就賺到一千二百兩銀子,贖回三房的宅子?
“劉管家,你覺得三房可有別的生意,瞞著朱家未被知曉?”朱嘉氏不聽兒子胡言亂語,改而看向相對能干的劉管家。
劉管家搖頭:“小的覺得,這不太可能,琉璃器皿這么大的生意,雇請那么多人,花費不菲,三夫人前前后后投進去的本錢怕是有百兩銀子之巨,若這不是主打的生意,怎會如此破費?”
說到這里,劉管家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老夫人,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其實有人從三夫人這里訂購了大批琉璃器皿,用作上貢…這東西在民間想賣高價不容易,但若是在皇宮內苑…”
這下朱嘉氏恍然大悟:“先前說她…跟那個黃藩臺的內弟…做生意?”
“是啊老夫人,就是曾經被咱舉報販私鹽,被衙門抓到牢房里住了一夜,您親自去見過的那位蘇東主。”劉管家道,“聽說最近他人在安陸,可能是又來談什么生意…老夫人想見見他?”
朱嘉氏點頭:“老身正有此意。”
劉管家道:“可是老夫人,蘇東主之前跟咱們朱家鬧得很不愉快,我們貿然前去拜訪的話,只怕他不會給面子。”
旁邊朱萬簡嘲笑:“這樣去,純粹就是被人甩巴掌往臉上招呼,自討沒趣。”
對此,朱嘉氏好像并不擔心。
“他滯留安陸,定是知道三房的生意被朱家接手,他想來朱家談,卻又抹不開面子,那這次我們就主動些,給他個面子。生意場上,沒有仇怨,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朱嘉氏的判斷,從某種理由上而言,是成立的。
劉管家似也佩服朱嘉氏的勇氣:“那老夫人,咱們幾時前去拜訪?”
“今日今時,也就是現在,馬上收拾一下,備好厚禮,老身親自走一趟!”
老太太非常自信。
上次三言兩語就把你給治了,這次你想買我們的琉璃器皿,就算我主動上門,你還不是被我拿捏?
以我朱家的實力,又擁有獨一無二的琉璃制品,就算你姐夫再牛逼,不是照樣低頭?
城中商館。
這天下午蘇熙貴早早吃過飯,換上一身休閑的衣服,準備帶馬掌柜等人一起去看戲,朱浩免費贈送的雅座戲票,在安陸這段時間,他準備每天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等拿到朱浩交的貨后就要動身北上京師,那時又要辛苦一番。
這也算是勞逸結合。
“東家,外面朱家人求見,說是來跟咱談生意的。”就在蘇熙貴準備出門時,馬掌柜接到拜帖,匆忙出去問過情況后回來通稟。
蘇熙貴笑道:“果然來了…老太婆親自來的吧?”
馬掌柜沒想到蘇熙貴會猜中,但還是點頭:“是。”
“好,那你們先等等,好戲不急于一時,這邊大戲也剛開鑼,我想先欣賞欣賞…把人請到樓上來,說起來我也很是期待呢。”
蘇熙貴一臉興奮的樣子,好像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很久。
馬掌柜心里納悶,不是說朱家人曾讓你下不來臺嗎?你應該很厭煩才對,怎么聽說手段毒辣的朱家老太太親自來,你會這么興奮?
還說大戲開鑼?
別到最后又吃了虧,那時你可就笑不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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