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三人來到學舍院子。
朱三遲遲沒來,仨小孩坐下來自顧自擺弄手頭的東西,就在此時外面傳來腳步聲,卻是朱三帶著朱四一起出現在門口。
“喂,朱浩,你看我把誰帶來了?”朱三高興地說道。
朱四也很興奮,跑過來到了朱浩面前,臉上掛滿笑。
對這個年紀的朱四而言,尚不知友誼的可貴,但朱浩從火場里把他救出來他還是知道的,加上之前朱浩水潭救人,兩次于生死之際拯救他的生命,心中有著不可磨滅的印象,不自覺地覺得朱浩無比親近。
“你們怎么過來了?隋先生呢?”
朱浩看向窗戶外面,發現陸松帶著兩名侍衛立在院子里…隨著朱四的到來,學堂的戒備級別隨之增加。
一看就能分辨出朱三和朱四在興王府的地位差距。
朱三道:“隋先生有事,怕是不能來了…現在他人已不在王府,小四沒先生教,我就跟袁先生說讓他跟我們一起學習,袁先生答應了。”
袁宗皋會同意讓朱厚熜出內院冒險?
朱浩心里琢磨開了。
這是陰謀詭計?
還是說袁宗皋轉性了?
“朱浩,聽說你給我三…哥上課,效果很不錯,我也想聽聽你講課!”
朱四心思單純,用崇拜的目光打量朱浩。
昨日被父親考校時,姐姐穩穩地壓了自己一頭,回頭問及才知是朱浩的功勞,他當然不愿意被人小瞧,所以想親自來聽朱浩講課。
同時,朱四也覺得這樣很有趣,畢竟朱浩跟自己同歲,這很像小孩子玩過家家的游戲,朱浩扮演的角色是老師,而他自己卻是學生。
朱浩目光落在屋外的陸松身上。
此時陸松正站在窗戶后邊,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
“陸典仗,你要不要進來一起聽課?”
朱浩有所針對地對陸松說道。
陸松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會干擾孩子們學習,如果被朱浩挑唆世子告他一狀的話,他可能不會有好果子吃,于是麻溜地帶著人退到院門處,就守在門口,以防不測。
朱浩問朱三:“你們過來時,袁先生沒交待什么?”
朱三不解地問道:“交待什么呀?哦對了…袁先生好像說,不讓我們再吃你給的東西,還有如果你要帶我們出這院子的話,也不能跟去,讓陸典仗幫忙看著…”
果然。
袁宗皋不是沒有防備。
這是怕朱浩給朱厚熜下毒。
朱浩心想,既然擔心我,又何必讓朱厚熜來跟我見面?不過王府的態度終歸還是有所軟化,對我的戒備心理不像開始那么強了。
“好,今天繼續講論語子張篇…”朱浩道。
朱三眨了眨眼,插嘴問道:“不是該講孟子嗎?”
京泓感覺怪怪的,既好奇朱四的身份,畢竟今天他是第一次跟朱厚熜見面,又驚訝于為何朱浩要講之前已講過的東西。
朱浩道:“朱四前幾日不在,今天我是專門給他講的…對你們而言屬于溫故而知新,如果我每天都講新的東西,你們能全記住?”
朱三吐吐舌頭,她今天就是帶弟弟來見識朱浩教學水平的,既然朱浩要講,講的還是自己已經學會的東西,仔細想想還求之不得呢。遇到我會的,我還能在弟弟面前裝腔作勢,何樂而不為?
講課開始。
朱浩此番講的跟之前向京泓、朱三所講內容又深了一層,不但從論語集注注釋意思,更引申出來推敲四書中的其它句子,互相之間形成聯系。
“…孔子重講學,定儒家道統,而孟子則注重宣揚仁義善,重治國安邦,所以你們理解論語和孟子,這兩條原則很重要,接下來講堯曰篇…”
朱浩站在講臺上,真的像個先生一般。
一向心高氣傲的京泓目不轉睛地看著朱浩,認真聽講,朱三則耷拉著腦袋,跟陸炳一樣沒多少學習熱情,不時捂嘴打呵欠。
朱四則驚訝于朱浩學識的淵博,全神貫注傾聽,小腦袋瓜不時點點,一副恍悟的模樣。
“…‘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這里是說要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不管是度量衡,還是法律法規,抑或是官員任免的制度,都是為了有法度可依,否則人們便會‘無所措手足’;只有在制度之下,社會才有秩序可言,才能實現‘四方之政行焉’…”
朱浩講完一段,朱四實在忍不住了,看向朱三小聲嘀咕:“三哥,怪不得你在父王面前能對答如流,朱浩講的,我一遍就聽懂了。”
朱三正要炫耀,突然門口閃出一個身影,當即驚訝地看了過去,卻是王府長史袁宗皋,立即噤若寒蟬,不敢妄加評論。
朱浩正要過去行禮,袁宗皋笑著擺擺手:“朱浩,你講得很好,繼續講,老夫在旁邊聽聽便是。”
原來袁宗皋早來了,躲在門后偷聽呢。
要么怎說老奸巨猾呢?
今天朱四無所事事過來蹭課是假,充當誘餌為真,袁宗皋這個釣魚人墜在后面偷聽朱浩講課,驗證一下朱三所講是不是真的。
他想知道,唐寅栽培出來的弟子,真的七歲就能講學?
之前朱浩并不知袁宗皋在,講什么都無所顧慮,可以任意評價儒家經典,甚至讓幾個學生展開遐想和討論,以辯證角度深入學習。
但袁宗皋在,有些話就不方便說了。
說得不好,那就是質疑圣人言論。
“…不懂得天命,就沒有可能成為君子,不懂得禮,就沒有辦法宣身處世,不知道分辨別人的言語,便不能了解別人…向君子提出立身處事的三點要求,即‘知命’、‘知禮’、‘知言’,表明對于塑造具有理想人格的君子有高度期待,希望有合格的君子來齊家治國平天下…”
朱浩把論語最后一篇堯曰篇剩下內容講完,相對中規中矩一些,但觀袁宗皋滿臉笑容,心情似乎很不錯。
“好了,你們繼續學吧,老夫還有旁的事,就不奉陪了。”
袁宗皋未予置評,轉身走了。
袁宗皋一走,朱三和朱四如釋重負。
朱浩停下講學,示意大家自由活動,現在等于是課間休息時間。
“袁先生來聽朱先生講學,真有意思。”
朱三嬉笑著說道。
京泓進王府選拔時,接受過袁宗皋考核,從父親那知道袁宗皋才學淵博以及在王府崇高的地位,趕緊問道:“袁長史今日為何來此?”
朱三道:“當然是不放心小四的學業,怕我帶他來只是為了玩,特地來看看,別大驚小怪…朱浩,你剛才講的跟之前又不太一樣,是不是看到我四弟在,故意講深一些,之前對我們還有保留呢?”
連京泓也同樣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朱浩。
朱浩正色道:“學習之事,從來都是由淺入深,走路還沒學會呢,就想學會跑步乃至飛翔,那是舍本逐末…以后科舉涉及的便是儒家這幾部經典,得反復學習揣摩,當然要一遍比一遍更加深入才是。”
“嘿嘿。”朱三只顧著笑。
京泓聽了心中別提多震撼了。
好家伙,你這是炫耀么?
之前你表現出的水平,已令我高山仰止,現在倒好,更深一層…聽你話中之意,以后還有更深奧的內容教我們,你這不是飛上天,簡直是直接成神仙了。
“好了,先生走了,我們出去玩吧。”朱三提議。
朱四本來想深入學習一下,聽到朱三的建議眼前一亮,連連點頭:“好…好!”
七歲大的孩子,沒人監督當然想玩。
這次連京泓都沒反對。
對京泓來說,學習已無意義,你們要玩我也去,反正怎么學都不如朱浩這小子,那愛誰誰,毀滅吧,趕緊的。
朱三這次過來,特地帶來個蹴鞠。
幾個人一起來到院子里踢。
朱浩重新制定了規則,大概就是后世足球的規則,以進球多少為勝負標準。
一旦蹴鞠有了輸贏,孩子起了競爭心,玩起來就更恣意和痛快。
“我和朱浩一組,小四你跟小京子一組…”朱三馬上決定分組方式。
陸炳傻傻地問道:“我呢?”
“你?”
朱三瞥了他一眼,“你個子小,我一下就把你撞倒了,在旁邊看著就行。”
陸炳一臉委屈。
你們玩,讓我在旁邊看?
陸炳目光忍不住往院門口的老爹身上瞄過去,但陸松的任務就是看著不讓朱四出事,哪里顧得上兒子受了什么委屈?
朱浩道:“陸炳當替補吧,一會兒誰累了可以撤下去休息,換陸炳上來踢…另外還順帶可以當裁判。”
陸炳一聽自己能參與,眼巴巴帶著期待問道:“什么是裁判?”
“就是看著比賽雙方,誰有沒有犯規的情況,蹴鞠不能用手,更不能踢人,如果誰違反就是犯規,蹴鞠交給對方踢。”朱浩所講都是再簡單不過的規則,幾個孩子聽來卻像是人生至理。
原來蹴鞠能這么玩?
朱浩拿起蹴鞠捏了捏,嘆道:“可惜不是皮球,回頭我做一個,彈跳滾動更加靈便。”
朱四眼睛冒光:“什么是皮球?”
顯然平時最喜歡蹴鞠的那個人是他。
“就是用皮子拼接出來的圓球,但里面需要膽芯,我會想辦法用羊膀胱充氣做一個。”朱浩解釋。
朱四繼續問道:“什么是羊膀胱?”
朱浩道:“就是羊的尿脬。”
朱三賊笑了一下,故意捏著鼻子道:“就是羊肚子里盛尿的地方,多臟啊。”
朱四卻無所謂:“只要能造出皮球,臟不臟沒關系。”
為了玩,他對什么都不在意。
“好了,開始吧。”
蹴鞠比賽開始。
規則簡單,雙方攻防之間有來有回,雖然對面是兩個男孩,這邊是一男一女,但朱浩憑借靈活走位以及大局觀,幾次成功進球,讓京泓和朱四疲于應付。
“好,好,好!”
陸炳此時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是裁判,好像啦啦隊一般在旁邊叫好。
京泓感覺很頹喪。
腦力活比不上朱浩就算了,現在體力活也比不上?
我年歲可是比朱浩大一歲!
不行,我一定要贏。
抱著這種心態,他越踢越急躁,反而露出空門再次讓朱浩進球。
“嗷!又進啦!六比一,你們行不行?”朱三既是為了勝利,也是在為自己選隊友的眼光卓絕而得意。
就在此時,朱浩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袁宗皋去而復返。
朱三和朱四也馬上停下,生怕被罰。
袁宗皋笑道:“你們繼續玩,朱浩,你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