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本要走過去查看弟弟的情況,聞言側目望去,道:“你救我們是一回事,但這跟你讀書有何關系?你…你憑什么覺得隋教習會收你當學生?”
“姐…三哥,他…他救了我們…”
還是朱四比較實在,覺得不僅害朱浩到手的兔子沒了,姐弟倆落水還全賴朱浩搭救,心有歉疚。
朱浩道:“你們隨便吧,我先下山了。”
“喂,你別走!”
朱三看出來了,朱浩鐵了心回去把此事告知大人,這樣她帶弟弟出來遇險的事就不再是秘密。
朱浩一臉不耐煩:“你們還要干嘛?我兔子都沒了,你們還能賠償我損失不成?”
朱三道:“你…我們真的幫不了你成為隋教習弟子,隋教習是舉人,為王府做事,不會隨便收外面的人當學生。”
嘿,看來還真有戲!
“我不求別的,只要能讀書就行,若不然…我進興王府,跟你們打雜當個伴讀書童也可以,我只是不想這么小就去當學徒,長大后做個販夫走卒…只要你們肯幫我,我以后帶你們出來抓兔子,還會帶你們去更多好玩的地方。”
朱浩這次態度異常誠懇。
朱四問道:“什么是伴讀書童?”
朱三解釋道:“就是跟在你們身邊,一起讀書的小童,算是下人吧。”
“啊?”
朱四有些糊涂了,這怎么還有人主動為奴為仆的?
朱三蹙眉:“可是…我們府上從不收書童。”
朱浩搖搖頭,“看你們的樣子,想來身份很尊貴吧?沒經歷過世間的疾苦…如果你們跟長輩說要找書童,且從府外招募的話,長輩想來應該會同意。”
“三哥,我們答應他吧,反正有人跟我們一起讀書,算不得什么。”
朱四最先被說動,“我們以后可以跟他一起玩,讓他帶我們抓兔子,他好厲害啊,還救過我們。”
一看朱四就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朱浩在心中暗暗給他點了個贊!
朱三癟嘴:“這種事是我們能決定的嗎?若跟父…親說,他定會問我們原因,難道我們把今日之事說出來?”
朱四道:“可你不說,他就說了啊。”
這下朱三更為難了。
朱浩近前:“只要你們肯幫我,我教你們怎么說…我只是想進王府能跟你們一道讀書,將來有考科舉的機會,但我不簽賣身契…你們同意的話,我們一起下山,路上我會跟你們詳細解說。”
朱三看起來主意多,但其實也就是個小孩子,豈有朱浩的城府?
眼見時候不早,她怕路上再有什么意外,只能同意跟朱浩一起回城。
三人下山。
朱四身體尚有幾分虛弱,很多時候需要朱浩幫忙攙扶,至于朱三也曾落水,驚魂未定又是個女孩,能自己走下山就算不錯了,根本無暇照顧他人。
“剛才謝謝你救了我們。”
眼看前方就是州城,朱三有幾分過意不去,低聲對朱浩道。
朱浩扶著朱四,看著前路,一邊走一邊道:“以后你們出來玩務必小心一點,不要毛毛躁躁,下次不一定有人搭救。”
朱三馬上想到拖累朱浩落水,又被其所救之事。
更覺愧疚。
“你說…想進王府做書童,我們到底應該怎么做?”朱三問道。
朱浩道:“你們就跟家里長輩說,想在城里找幾個同齡人,不論出身,只要天賦好學問高,便召到王府跟你們一起讀書,將來考科舉,步入朝堂,或許能成為不錯的幫手…這樣的話,你們長輩應該會同意為你們找書童。”
朱三滿臉詫異:“為何這樣說?”
朱浩心想,以你小孩子的腦袋瓜,我跟你們解釋得清楚?
別人不明白興王世子乃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你爹會不知道?
以大明兄終弟及的原則,你爹就算在世,最后繼承皇位的也必然是朱四你這個心地善良的小家伙,你爹會不考慮將來需要人輔佐坐穩皇位?
興王府異常封閉,但越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密,外面人越想窺探究竟。
如果老興王聰明點,那就應該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接納城中有讀書天賦的孩童跟自己兒子一起讀書,等于是把封閉的外殼打破,王府秘密越少,朝廷的防備就越低,相應兒子接近中樞的可能就越大。
你們一旦作此提議,或許可以給你們老父親一個啟發,如果還有幕僚在旁分析一下,就會覺得兩個孩子的想法誤打誤撞,非常符合興王府當前面臨的情況。
到那時我就有機會混進去。
“我想讀書…不這么說,你們覺得怎么說才好?”朱浩只能打馬虎眼。
朱三點點頭:“回去后我們會照辦,但要是不成的話…你是不是還會把今天之事說出去?”
朱浩聳聳肩,沒有作答。
你都說出來了,我能怎么辦?
你不幫我,我就只能公開你們倆熊孩子出城落水之事,或許你爹感恩下一時心軟,也會把我招進王府呢!
朱四問道:“是不是選書童的時候,我和…三哥,一起選你?”
朱浩笑了笑:“還是大兄弟明白事理,就是這樣,不過就算真正比才學,我也自信不遜色他人,陸先生那么高的學問和見識,還照樣選我當學生?你們要相信我的實力。”
“吹牛吧。”
朱三聽到這里吐了吐舌頭,臉上神色卻寬解許多。
朱浩道:“刨除最后掉進水潭,今天總的來說還是玩得很開心的,如果以后我真能進興王府,我們再一起偷跑出來玩好不好?”
朱三看著朱浩問道:“你知道哪兒還有兔子?”
“別說兔子,連鳥我都能抓到…我從小就在田野長大,冬天抓果子貍,夏天粘知了,跟你們說,冬天抓兔子特別容易,只要找到兔子道,埋個雪坑,用鐵絲下套就能抓住它們…我懂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你們自小錦衣玉食,不清楚這些很正常。”
朱三和朱四眼神中都帶著向往。
他們在王府成長,每天作息都被安排好了,仿佛鐘表一般有規律,根本就沒有機會享受一般孩子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而現在他們到了貪玩好耍追求刺激的年齡,當然會覺得朱浩描繪的畫面,就是他們夢想的天堂。
朱四已忍不住去抓姐姐的衣袖,意思很明顯,怎么也要把朱浩弄進王府,讓小哥哥帶我們過這種生活!
看到大開的城門,朱浩指了指官道兩旁的店鋪:“這片商鋪有賣成衣的,你們身上帶錢了嗎?我們花個十幾文,買幾件普通小孩的衣服換上,進城就不會被官兵發現異常了。”
朱三趕緊摸摸口袋。
這時她才發現荷包不見了。
“哎呀,我的荷包掉水潭里了,那可是娘親手繡的荷包…”
“我…我沒帶錢。”
朱三和朱四同時把目光落到朱浩身上。
朱浩皺眉:“你們怎么這樣啊?我這里…是有十幾文錢,可那都是給我娘抓藥用的,如果兩天后沒這錢,我娘的藥就續不上了…”
朱三道:“小氣鬼,回頭我們就還你,你趕緊拿錢給我們買衣服,渾身濕漉漉的,進城的時候定會被官兵盤問。”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朱浩的目的是讓兩個小孩欠他,哪怕這次進王府不成,好歹留了再次見面的機會。
“說好了一定要還給我,若是沒錢給我娘買藥,我…”朱浩嘟著嘴一副受委屈的模樣,好像這樣真會讓自己一家人陷入困境。
朱四語氣堅定:“朱浩,你放心,你救了我們,如果連你娘的買藥錢都不還,那我們也太不是東西了。”
朱浩點頭:“既如此,那我們就算是朋友了,朋友有難你們可不能坐視不理,一定要幫我進王府!”
朱浩早就安排好一切。
城外賣成衣的鋪子里,特地準備好了孩子衣物,不止一套,材質都挺好。
如果兩個小家伙稍微有點社會經驗,就該知道,三套沒有補丁的衣服,哪怕是童裝,十幾文也拿不下來。
換好衣服,進城時一切順利。
朱三和朱四急忙回家。
進王府大門時,侍衛察覺異常,但因主仆有別,之前朱三也曾偷跑出去過,并未多問。
可老興王朱祐杬得到通報后馬上派人將兩個孩子叫到書房。
書桌前,身著蟒袍的朱祐杬正襟危坐,面色沉穩,手上玉扳指有幾處破損,卻依然視若珍寶,不時用手指捻著。
兩個孩子做錯事,頭都不敢抬。
“今日下晌,你們為何沒讀書?去何處玩了?”朱祐杬問話時眼神銳利若電,不怒自威。
朱三支支吾吾:“我們…我們出府去玩了。”
朱祐杬面色越發冷峻:“到哪兒玩?”
“去…去城里。”
朱三說謊不是一次兩次,以往都會找些體查民風民情的借口,但這次為了避免被人知道自己跟弟弟落水,只能交待說到城里玩耍。
朱祐杬黑著臉道:“你自己不老實也就罷了,為何要帶弟弟一起?還偷跑出去,連侍衛都未帶,出了事你擔待得起嗎?”
就在此時,門口進來一名灰發盤髻,扎著四角方巾的老儒生,年約六旬,慈眉善目,微笑著向朱祐杬行禮。
正是王府長史袁宗皋。
袁宗皋,石首人,弘治三年進士,興王府長史司右長史,興王朱祐杬左膀右臂之一,在左長史張景明于正德九年年初回浙江江陰守制之后,袁宗皋成為王府的頂梁柱。
歷史上袁宗皋以從龍伴駕朱厚熜登基,以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而入閣,助朱厚熜提出大禮議,但四個月后便病死。
至于張景明,與袁宗皋同年病歿,但卻死在朱厚熜登基前的年初,地位和待遇就跟袁宗皋天差地別,因而有為他撰寫傳記的顧璘對張景明發出“人皆惜景明不得大用于中興之朝也”的感慨。
“興王,孩子貪玩好耍是天性,去城中閑逛只當體察民情,不必苛責過甚,只要教導以后莫要不告而出,有人隨同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