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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我見那羔羊揭開第三印。”

  “羔羊揭開第六印的時候,我看見大地震發生了…地上的君王、顯貴、將領、富豪、有勢力的、一切奴隸和自由人都躲藏在山洞里和巖穴間。”

  世界樹下。

  “啪嗒。”

  徽白合上了手里的書籍。

  他的面前,是一個頭戴冠冕的藍發青年。

  世界樹茂密的樹蔭下,他們相對而坐。

  “…秩序守護者閣下,這才念到第六印,怎么不繼續念了?”海皇抬起眼瞼:“我很喜歡你念《啟示錄》的聲音,就像我的母親在念睡前故事。”

  “海皇三言兩語,就能與我拉近距離。我卻想問海皇,你與我只是初次對話,找我何事?”徽白笑道:“就在剛剛,蘇明安被世界樹吃了,呂樹使用了樂子惡魔的神格而瀕死,其余玩家依次退出了世界樹。你為何留下來找我?我是隸屬世界樹的秩序守護者,可無法為你們報仇。”

  天空泛著七彩的色澤。遠方,傳來高高低低的哭聲,是玩家們在悼念蘇明安。

  路卻輕笑了一聲,眼神驟然犀利:“——蘇明安根本沒死,對吧。”

  徽白挑了挑眉:“嗯?您也親眼見到了,蘇明安被世界樹卷入內腔,已經死了,這毋庸置疑。”

  路卻直起身,凝視著徽白的雙眼:“對,蘇明安死了,但蘇明安不止一個。實際上他根本沒死。”

  徽白的眼中流露出驚愕,片刻后,他笑著湊近,壓低聲音:“…看來海皇保留了上一次的記憶啊。”

  路適才露出篤定的神情:“看來你也是。”

  二人心照不宣,露出了極有默契的微笑。

  “上一次,我受到海洋天使娜迦莎的影響,陷入了瘋癲。我抱著蘇明安跳樓而死的肉塊,晃蕩到了北地。在一處庇護所里見到了曙光母神克里琴斯。”路坦率道:“接著,時鐘指向十二點的那一刻,世界重置到了一天之前。”

  “海皇坦誠地告知我上一次的經歷,我也不能吝嗇才是。”徽白點點頭:“海皇想知道什么嗎?”

  “——你是獨生子嗎?”路問道。

  徽白露出微笑:“嗯,我從誕生時,便是獨生子。”

  “——徽家諸人是什么情況?”路問。

  徽白的手指撫摸著書頁,低眉垂眼:“那些人啊…也確實是我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路心中疑惑竇生,表面卻仍然維持妥帖的笑容。

  “——我在副本初期,聽說世界樹極度不喜歡金毛,你是一個紅塔國的混子,整日無所事事。”路說。

  “是的,這是事實。”徽白頷首。

  “——但到了副本中期,你又成為了隸屬世界樹的秩序守護者,高居眾人之上。”路說。

  “是的…這也是事實。”徽白笑道。

  這依舊自相矛盾。

  路心中困惑不已,這徽白前后反差極大,就像兩個不同的人,真是奇怪。他想幫蘇明安探出答案,但徽白的口風很緊。

  “徽白,我愿意為你提供海洋的幫助。”路說:“你想尋人,我便發動整個大海幫你尋人。前提是,你愿意回答我的問題。”

  “真的嗎?你真是一個好人。”徽白雙手合十,眸光閃爍:“你要問什么問題?”

  只能問一個。

  路垂眸,片刻后卻選擇了一個嶄新的問題:

  “——羔羊開印的故事,是什么?”

  這是他這幾天來探查到的,一個頻繁出現在機密書籍中的詞匯。他有預感,這個故事在羅瓦莎一定極為重要。

  “還好你問了我這個,你要是問別的,我真不一定知道。”徽白笑了笑,站起身,提著一盞昏黃色的油燈,幽藍色的眼眸仿佛晃動的鬼火:

  “跟我來,海皇陛下。”

  “我帶你走進世界的真相。”

  路與徽白走進了世界樹內腔。

  這里滿是柔軟而朱紅的突觸,像是走在坑坑洼洼的紅色山洞里。周圍殘留著血跡,路皺了皺眉,他知道這些是惡魔線蘇明安留下的血跡。

  “蘇明安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他竟然能狠心把自己切片,讓每一個自己都經歷巨大的痛苦,以便合一后獲得最多的信息…”路說。

  “蘇明安…他的確與眾不同。”徽白抬高了油燈。

  他們一路入內,深紅隧道的最里端,竟是一扇雕花小門。

  紅色的突觸猶如一朵朵玫瑰花,繚繞著小門,血管交疊,枝葉層生,這幕景象看上去驚悚而妖異。

  這扇小門背后,恐怕才是世界樹最隱秘的地方。

  “不要告訴我門里坐著一位白發白眸的神靈,或是一個觸手大章魚,又或是一個超級計算機系統。”路開玩笑道。

  “如果比你猜想的還離奇呢?”徽白笑容節制。

  “那我就要向我在羅瓦莎新買的航母祈禱,祈禱我不要被驚掉下巴。”路舉起雙手,做出祈禱動作。

  徽白笑了笑,推門:“做好心理準備吧,關于世界的真相——”

  油燈前照,小門推開。

  “吱呀——”

  紫黑色的斑斕星光映入眼簾,一切清晰可見。

  宛若玻璃的弧形地面上,擺滿了漆黑的書架,一只羔羊站在其間,脊背躺著一本果凍般透明的書卷。

  空中,七條白光閃閃的線條漂浮,組成一個水仙花般的形狀,像是完美通關紋印。

  地面,十二顆蘋果結在地上,像一顆顆紅艷艷的心臟。

  左側站著天使,拿著弦琴、木琴與號角,發出像是哀歌一般的聲音。右側站著惡魔,拿著鐵刀、銅鑼與石塊,發出像是敲擊一樣的聲音。

  一盞金色的香爐奉在壇上,繚繞著雷霆、閃電、冰雹與火焰,香爐的煙氣向上升騰,仿佛響起了眾信徒禱告的聲音。

  望見如此具有宗教氣息的一幕,出身意國的路被這一幕鎮住,他的祖母與母親都是虔誠的教徒,這讓他放緩了呼吸。

  那羔羊馱著七條紋印,黃澄澄的目光掃視而來,凝望著進門的徽白與路,口中開合著什么。這一刻,無盡的世界真理灌入路的腦海——

  [啟5:1]我看見坐寶座的右手中有書卷,里外都寫著字,用七印封嚴了。

  傳說,有一部書卷。

  神為人類所準備的計劃都寫在這部書卷上,這書卷含著無盡的真理與智慧,讀后便能知曉未來的一切。只是被“七印”封住了,在尚未揭開觀測之前,無從知曉。

  也有人說,這書卷是一份地契,證明人類把這地球作賭,抵押給了惡魔撒旦。仁慈的主為了贖回地球,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以展開這書卷。

  古以色列人的契約都是寫在羊皮上,卷起來用印封嚴,等待揭開的期限。因此這封著“七印”的書卷說明約定的日期快要到了,書卷的奧秘即將揭開。

  然而,即使約定之日已至,仍要觀察人類是否有資格揭開這書卷。

  ——《羔羊開印》

  世界樹喜歡讀各式各樣的故事,這羔羊開印的故事,世界樹也讀過。

  簡而言之,這故事便是說:這世上有一部通曉所有智慧的書籍,被“七印”封著。仁慈的主為了贖回星球,流盡鮮血,但仍要等待“七印”揭開的那一日,人類才能讀到此書。在此之前,便要試煉人類是否有資格閱讀此書。

  這故事雖是翟星的故事,卻驚人地與事實相近。

  因為世界樹知曉——這世上,的確存在類似的“七印”與“地契”。

  這就要提到,每顆星球的本質到底是什么?是泥土與微生物組成的圓形物體,還是地水風火元素的集合體?

  ——實際上,每顆星球的本質是“書籍”。

  宇宙長河漫漫,萬千書卷化作星球。

  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紙質書,而是可以用類似書籍的概念去理解星球。

  ——每一本書籍,都是一種文明存在形式。

  ——每一張書頁,都是某一個文明在時間長河中正在書寫的痕跡。

  ——書封,是文明的保護結界。

  ——書的目錄索引,是文明的力量體系和世界框架。

  ——書簽,是文明的關鍵時點。

  ——書的頁碼,是文明的當前年代。

  ——書的,是文明的壽長。

  當書頁翻到了最后一頁,文明就毀滅了,除非摘抄到另一本書(星球集體遷徙到另一個星球,產生支離破碎的融合),或者把別書的書頁拿過來(掠奪其他星球發生的事和人,摘抄到自己星球),或者套上書殼不再觀測它(建立星球屏障,類似三維度體系或理想國),就相當于永遠沒有結束,維持在“王子與公主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的薛定諤結局狀態。

  像是一種動態結構——空白譜寫,橡皮擦去,頁頁閱讀,及至尾頁。無數時空記錄體誕生、發展又終結。

  每個文明都會存在自己的“主線劇情”,諸如翟星的主線劇情便是從水下的第一個微生物開始,經歷寒武紀、侏羅紀、游牧時代、農耕時代、封建王朝時代、現代…一直發展到高科技文明。

  然而,羅瓦莎由于熵增速度過快,陷入了極度混亂,失去了原有的故事,讓人覺得羅瓦莎的主線劇情變得東一塊西一塊,無頭無尾。

  于是人類在世界樹眼里成為了眼中釘,人類創造力太無序了,故事就該擁有唯一閉合的確定結局,才能讓文明長久。

  畢竟,羅瓦莎有獨特的創生體系,人口太多了,每個人都想書寫自己的故事,羅瓦莎的主線劇情怎么可能不混亂?怎么可能不因熵增而陷入毀滅?

  因此,世界樹只想留下少數人打造一個合理的主線故事,這少數人必須跟得上它構建故事的思路,防止熵增再度激化。至于更多的人,不需要了。

  于是,祂釀造了游戲日——七個副本,即暗喻神話故事中的“七印”。凡是能領受“七印”意義的人(即能夠打通門徒游戲七個副本的人),就是合格領受“地契”(即世界之源)的真正主人(即理解祂設置的故事情節,達成完美通關)!

  這樣的人,才能跟得上它的思路。

  因此,司鵲等創生者一直在書寫,試圖寫出能夠與世界樹思路一致的人。這種人對副本的敏銳度極強,能夠洞察副本的構寫思路。符合世界樹的要求。

  但同時,司鵲也在做二手準備。畢竟世界樹只想留下少數人,大多數沒有靈感、不善構思的普通人會被放棄。所以司鵲還想打造“伊甸園”,讓被放棄的人也能留下來。

  無論是世主、祈晝,還是其他角色…都是用于“揭開七印”的羔羊罷了。如果無法理解“七印”,他們就無用。如果能理解“七印”,便能領受“地契”。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獲得完美通關方可最終許愿。

  蘇明安與云上城神明踏入了世主宮殿。

  甫一靠近,他們聽見世主與祈晝對峙的聲音。

  “祈晝,我的孩子。”世主淡淡道:

  “…我之所以想要沖殺世界樹,拿到世界樹收藏的所有書,正是因為,那些書是世界樹構造副本的經驗總結。只要讀完,我便無需親身經歷七個副本,也能領會‘七印’。”

  “領會了‘七印’,我便可以獲得‘地契’,也就是獲得世界之源。”

  “獲得了世界之源,我便能做到任何事情。即使是殺死司鵲,也不在話下。”

  “我扭曲你的人生,費盡心思培養你,也是希望你能打通七個副本,讓你成為不被放棄的羔羊。”

  “不過,很可惜,你雖然打通了第一屆門徒游戲的七個副本,但由于你的通關難度太低,并沒有完全領悟‘七印’。”

  “沒關系,你只需要當我乖巧的孩子,就可以了…我會想盡辦法,拿到‘地契’的。”

  “鐺——!”

  祈晝扔掉了劍。

  驟然聽到了世界的真相,他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

  眼瞳顫抖著,撫摸著自己的手背。

  那里有七條完美通關的紋印,來自第一屆門徒游戲,顏色暗淡,在手背瑩瑩生輝。

  ——就像一只潔白的羔羊。

  “在最后的日子里,愿一切真實的羔羊順服跟隨領頭羊的帶領,得到那永不凋零的果實與華袍,成為這地契真正的主人——新耶路撒冷的居民!”

  “…最后,羔羊揭開第七印時,天上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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