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驚愕地回首。
與此同時,座位上的世主合上雙眼,他不堪重負的頭顱“咔噠”一聲完全折斷,滾到了蘇明安腳邊。
那雙與蘇文笙一模一樣的眼型,帶著血絲,幽深地望著蘇明安。似乎在問蘇明安——為什么不選他?
為什么不選他?為什么不選他?為什么不選他?
蘇明安想伸手碰觸那頭顱,下一瞬間,夢境之門在他眼前關上,那如鬼魂一般幽深的視線也截止了。
“咚,咚,咚。”
胸腔的心跳震顫不息,蘇明安撫著胸口轉身,望見前方諾爾飄揚的金發。
現在,他只能先專注于諾爾的事了。
“噠噠噠。”小皮靴高跟及地的聲音響徹,諾爾一直在向前走。
司鵲的夢境充斥著夢幻般的色彩,紫色、藍色、黑色…天空是破碎的星辰與浩瀚無垠的文字網,隨處可見透明的游魚、紫晶色的飛鳥、拖曳著星線的花瓣。
蘇明安每次來到夢境,很快就能看到司鵲的茶桌,但此時他跟著諾爾,前方一直是深邃的黑暗,始終走不到頭。
“…原來如此,是幻境迷宮。”諾爾自語。
這是司鵲設在夢境入口的防御措施。除非破解幻境,否則沒辦法見到司鵲本人。
隨著諾爾步伐愈發深入,周圍的景象也開始發生變化,逐漸化作了一間破舊的房間。
“這個幻境,是要我玩密室逃脫?”諾爾推了推房門,無法打開:“創生者…真有意思。”
房間內很安靜,只有諾爾和隱身的蘇明安。蘇明安能清晰地看到諾爾的模樣——藍眸澄澈,面頰冷白,儀容整潔,看上去非常清醒且冷靜。
諾爾環顧四周,很快在桌上找到了一張信。
《重置前的記錄》
撰寫者:黛米麗·奧利維斯 文件編號:T2112
文件時間:第一紀元早期 “…非常抱歉的在于,我們得出了遺憾的答案。”
“熵增過快,最終會導致宇宙的熱寂。”
“我們也逐漸確定了,那個執意要毀滅我們的神明——萬物終焉之主,祂是正確的。羅瓦莎的熵增速度,已經遠遠超越了宇宙平均速度,如果羅瓦莎繼續存續下去,危及的將是整個宇宙。”
“——可因為這樣的原因,就要讓我們去死嗎?”
“橋曾經說過,若是個體威脅到了集體的安危,個體應當為集體讓位。在面對諸多危機時,我們確實是這樣做的,畢竟羅瓦莎是‘集體’,羅瓦莎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個體’。就算是犧牲降臨到我自己的頭上,我也會為羅瓦莎犧牲,畢竟我的親人朋友都在這里。”
“可是,當這一刻,整個羅瓦莎都成為了‘個體’,浩瀚無垠的宇宙成為了‘集體’——我們還應當為‘集體’讓位嗎?”
“…經過漫長的3次會議后,眾生聯合與納蘭法庭,以及18291728129名羅瓦莎人投票得出了決議。”
“——我們是一群‘自私鬼’,即使我們的存活會危及到宇宙,我們也不愿滅亡。”
“我們也許會成為其他文明眼里的害蟲、朽木、一鍋粥里的老鼠屎,但我們不愿意就這樣成為宇宙中的塵灰。我們的抗爭也許不具有正義性,但對于羅瓦莎每個活著的個體而言,文明的存續,就是最大的意義。”
“活著,不是錯誤。”
“萬物終焉之主,我們會抵抗到最后一刻。”
“羅瓦莎向你宣戰。”
諾爾翻到信封的背面,掉出了一把鑰匙。
他拿著這把鑰匙開門,門很快就開了。
“…這么簡單的謎題?”諾爾走出房間:“還真是粗淺的解法。”
他繼續向前走,忽然駐步。
站在他前方的——是一對夫妻,金發碧眼,眉目俊秀。
他們懷里抱著一個金發的嬰孩。
“昨天科考隊打電話過來,說看中了我們的孩子,如果把他帶走,能給我們一千萬美金…”女人說。
“天哪,簡直是白撿的錢。”男人驚叫道。
“這樣真的好嗎?他畢竟叫我一聲媽媽。”女人說。
“反正這孩子也是我們撿的,再說,那可是一千萬美金啊,快交出去吧…”男人說。
“他這幾天一直對我甜甜地笑,這小家伙長得真可愛,像是應該在游樂園里度過童年的幸福孩子。要是把他交出去,他肯定會變得很不幸吧…”女人說。
“不幸就不幸,這就是他的命…”男人說。
隨著諾爾走到他們面前,他們的身影漸漸消散。
諾爾伸手想要碰觸,卻碰到了空氣。
“原來是雙重幻境。”諾爾自言自語:“是司鵲的故事,和我的故事,交替而來的幻境…還真是毫無意義的阻攔。”
他向前走,紫黑色的黑水之路仿佛永無止境。
下一刻映入眼簾的,是一臺放映機。
諾爾伸出手,“啪嗒”一聲打開放映機,畫面出現。
“這是第297次重置。”畫面中,是一個紅發秀美的女人,平靜地對著鏡頭陳述。她坐在純白的背景前,胸口掛著工牌:
“創生者協會第三部長奧蒂洛塔,陳述記錄如下。”
“在過去的296次重置中,我們都在努力探尋規避紅日降臨的辦法,最終我們發覺了——高維幾乎不可能打敗。”
“我們始終在通過共鳴的方式,跨越茫茫距離,遠程閱讀其他文明的時空記錄體,以此知曉其他文明發生的故事——我們閱讀到的共計133個其他文明的記錄中,有41個文明遭遇了高維的入侵。”
“結局:滅亡40個,占據97.5。勝利1個,占據2.5。”
“唯一勝利的那個文明,是通過一種叫做‘理想國’的維度屏障,通過千年的積蓄與一萬條世界線的規避,再加上一個近乎于神的觀測系統,斷尾求生,才堪堪將高維趕走。”
“然而,這種方法我們無法效仿。目前,我們不具有這樣的條件。”
“因此,暫時只能維持現狀,將重置延續下去。”
“不幸的是,萬物終焉之主的滲透愈發深入,祂對羅瓦莎的干擾,讓羅瓦莎產生了一系列淆亂的劇憶鏡片,這些劇憶鏡片中的劇情充斥著錯誤,出現了張冠李戴、人物崩壞的情況。”
“維里多多卻提出,我們恰好可以利用這些淆亂的劇憶鏡片——打造一個羅瓦莎的2.0版本。若是有一天奧利維斯大人厭倦了重置,撂筆不干了,羅瓦莎人可以臨時躲進這個2.0版本里。”
“但很顯然,這個2.0版本會極度混亂,畢竟是由錯誤的劇憶鏡片構建而成的產物,遠遠比不上正牌羅瓦莎。但經過134位研究員的舉手表決,我們還是將其納入到計劃中,并稱其為——”
“盜版羅瓦莎。”
這時,畫面中突然出現了另一個短發女人,搭上了奧蒂洛塔的肩:“嘿,甜心,在錄什么?”
奧蒂洛塔停下了敘述,無奈地側頭看她:“在錄研究日志。這是上面布置下來的任務,實在是太煩了。”
短發女人嘟囔:“哎呀呀,議會那些老登又在搞形式主義了?這種東西錄下來有什么用啊,難道等到幾百次重置后,還會有人看見嗎?靈魂壽命是有限的,那時我倆早就入土了。”
奧蒂洛塔摸了摸她的亂發:“好啦,甜心,別想那么遠。正好我錄完了,你昨天說的那家店…”
“嗯!那家的藍莓甜點超好吃,快跟我去…”短發女人喜笑顏開,朝著鏡頭伸手。
“咔噠”一聲,畫面結束了。
“咔噠”一聲,放映機恢復了安靜。
諾爾不在乎這些歷史,他平靜地掠過了放映機。
蘇明安的思緒卻流轉不息——畫面中女性研究員敘述的“盜版羅瓦莎”,很顯然是“門徒游戲”的前身。看來門徒游戲源自于時流混亂,它原本是庇護羅瓦莎人的后備選項,后來在漫長的時間中,落到了兔老板眾人手里,成為了游戲。
這時,諾爾再度停下了腳步。
接下來又是屬于他的部分。
紫黑色的長廊彼端,幾個孩子圍繞著一個金發小男孩,拿著匕首比劃。
諾爾平靜地抱胸看著這一幕。他知道若是幫助過去被欺負的自己,就會溺于幻境,所以無動于衷,仿佛這是別人的故事。
幾個孩子的身影漸漸淡去,下一幕,金發男孩在夜里悄悄翻出籬笆,走到附近的溪流,用竹竿一點一點把土壤翻開。然后,他模仿了別人的筆跡,寫了一封信,塞進了幾個孩子的宿舍。
第二夜,幾個孩子帶著信去了溪邊,金發男孩安然地熟睡。等他醒來,就得到了幾個孩子夜里溺水的消息。
通過檢驗孩子們手里信件的筆跡、指紋、甚至監控…全都指向另一批霸凌的孩子。
在例行審訊時,金發男孩露出了憐憫的神情,抹了抹眼淚悲嘆道:“我沒想到他們會夜里去溪邊玩,真是太可憐了。”
他太無辜了,沒有任何人覺得他有嫌疑。反而是另一批霸凌的孩子被視作嫌疑人帶走了。
看到這一幕,蘇明安隱隱發覺——這幕幻境并非僅僅為了諾爾而設。恐怕司鵲早已發現了隱身中的他,在為他展現諾爾過去的一面。
帶著笑容的天使,也許并非純白。
諾爾又走了幾步,接下來呈現在諾爾眼前的是一枚U盤。
他將U盤插入旁邊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個WORD文檔。
《關于伊甸園計劃的初步分工》
撰寫者:司鵲 文件編號:WORLD291
1.建立靈感衡量體系,對“入書者”進行擇選。
2.進行伊甸園定位公式計算,以確保此坐標是流轉的、不固定的、不會被捕捉的。
3.研制人造時間權柄,防止羅瓦莎走向無法挽回的某些悲劇結局。
4.確認口令的一致性,確保入書時刻到來時,每個人都能有序地報出口令——目前打算以歌謠形式。
5.完成十二故事。
(此文檔已加密,唯S級及以上權限可讀取。)
(已讀取者請在此處簽字:伊恩、幻加拉、星火、娜迦莎、奧卡西、摩瑪…)
蘇明安快速閱讀著。
這篇文檔應該是司鵲一開始定下的伊甸園計劃,如果蘇明安沒有到來,司鵲就打算和羅瓦莎人一起創造一個小世界,讓人們都進入他的小世界,終結這永無止境的重置,并將進入小世界稱作“入書”。
口令,應該是讓人們能夠在同一時刻“入書”的秘鑰。
十二故事,就是支撐小世界的十二項邏輯體系。
“…標準?”蘇明安的視線定格在第一條。
貌似,司鵲的這個計劃,只有符合“入書”標準的人,才能進入他的伊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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