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直接拒絕。
他完全不想和沈雪跳舞。
他剛要轉身,背包格子里的方糖倏然碎裂。
你觸犯了一次“ooc”(違背角色人設),判定你在故事領域中落敗。
但你持有特殊道具:“彩色方糖”,免疫一次失敗。
故事繼續。
蘇明安倏然意識到,他此時的人設是“17歲的蘇明安”,17歲的他不會知道沈雪有多么險惡。在這樣的情景下,出于禮貌,他不會拒絕同學的邀請。
他第一次進行這種創生者之間的戰斗,差點就被陰了。幸好方糖居然有用,幫他擋了一次。
蘇明安戴上了手套,淡淡道:“跳吧。”
許多艷羨的目光落在蘇明安身上,沈雪是班花,多少人想與她跳舞,她卻主動邀請了蘇明安。
燈光柔和地灑在木質地板,音樂緩緩地從音響中流淌出來,是華爾茲,節奏舒緩而優美。
其他人已經跳了起來,默契地進入舞步。
蘇明安和沈雪卻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蘇明安完全不想碰她,手掌虛虛浮著,恨不得拉開八丈遠,二人不像是跳交誼舞,更像是躲避球。
夜深露重。
城市沉睡于深夜里。
披著黑色長發、留著厚重劉海的何芷珍扶著墻壁,一點一點往前走。
她的身上滿是傷痕,手里緊緊抓著一張紙。
“叮鈴——”
風吹過紗簾,舞池內流光溢彩。
蘇明安一腳落下,踩到了沈雪的高跟鞋。
“我終于見到你了…”沈雪根本不在乎痛,眸中滿是熱切。
“真正的沈雪已經死在了明溪校園,你只是一個名為沈雪的幽魂。”蘇明安的視線掠過她的肩膀,沒有給她施舍半點目光。
“你喜歡我的這個故事嗎?一個幫你回憶過去的故事。”沈雪說。
他們始終維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一旦沈雪想湊近,蘇明安就會后退。他的態度冷淡極了,完全是公事公辦地對待一個校園活動。
“回憶對我沒有意義。即使你將過去重現在我眼前,我也不會沉溺。”蘇明安說。
“是嗎?那如果回憶是有缺憾的呢?”沈雪悄聲說:“…你知道在你的高二時期,為什么總有人在背后說你壞話嗎?”
蘇明安心中一動。
他記得自己的高二時期,班上確實有一些對他不好的流言。有人說,應該是那幾個壞學生在報復他,他們明面上不敢欺負他,就暗地里說他壞話。
但他沒有被流言打倒,依然堅持幫助何芷珍。她家境貧寒,他有時候會給她分享一小塊饅頭,以免她餓肚子。她有不懂的問題,來問他,他也會耐心解答。
不止是何芷珍,只要是遇到困難的同學,他都是這么對待。
漸漸的,何芷珍沒有以前那么陰郁了,在他的幫助下,她交到了一些朋友。偶爾,他會看到她們在一起玩,何芷珍的笑容很漂亮,讓人忽視了她臉上的猙獰斑蘚。
“你想說什么?”蘇明安說。
“我想告訴你真相。”沈雪笑著說:“當年,班上的流言確實是有人故意散布的,就是見不得你好,想損害你的名聲。但你猜猜,是誰散布的?”
“那幾個壞學生?”蘇明安挑眉。
“不是哦。”沈雪湊近了,輕輕在他耳邊說:
“…是何芷珍。”
“是她在故意散播污名你的留言。”
黑夜下。
何芷珍走出了巷口,走向一棟高樓。
“小姑娘,你身上怎么都是傷啊!你要上哪去?”一個路過的熱情大媽看見了她身上的傷痕,走過來關心她。
何芷珍被嚇了一跳,像個受驚的兔子,逃也似地向前跑。
大媽撓撓頭,望著她的背影,不解道:“這小姑娘,啥情況啊…”
“蘇明安,你知道嗎?”沈雪眉眼彎起,笑得輕柔:
“我親眼看見,趁你放學后,何芷珍會跟一些還沒走的同學,說你的壞話。”
“她說你幫她,是為了要錢、要好處。可她沒錢,你就一直纏著她。用分享饅頭、面包這種小恩小惠不斷提醒她,她還欠著你的恩情。”
“她還說,由于抑郁癥和臉部疾病,她其實根本沒有真心的朋友,沒有人會真的幫她,所有人都是自我感動,只是一次又一次給了她虛假的希望和美好,又在她覺得會變好的時候,很快把她拋下。”
“包括你,她覺得你也只是為了滿足你的憐憫心,并不是真的想幫她。因為她覺得自己只會惹人生厭。”
“而且,你還幫了那么多人。你的人緣越來越好,而她一直在泥潭里…她覺得很不甘心,憑什么?你憑什么把她拋下了?”
“你對人越好,人就越覺得你理應這么做。”
“好痛…好痛…”何芷珍終于走進了高樓,喘息著。
她緊緊捏著紙,順著樓梯往上走。
她剛剛在巷子里,又被那群壞學生堵住了,他們邊打她邊狂笑:
“這次怎么沒有蘇明安來幫你了!?叫啊,你叫啊!”
“蘇明安把我們舉報了,害我們寫檢討。但他一直有家長接送,我們動不了手,就都算到你頭上!”
“打,狠狠地打她!算兩人份!!”
這種事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何芷珍在泥地里翻滾著,無數次祈求請放過她,但沒有回音。
然后她又祈求道,請讓那天的蘇明安不曾救過她吧,這樣她也不用承受兩份仇恨,但同樣沒有回音。
漸漸地,恩情轉化為了仇怨,她既怨恨這群學生,也怨恨蘇明安——不是要做她的救世主嗎?對她那么好,為什么沒有一直幫助她!?
“嘶,嘶…”她吸了口涼氣,摸了摸身上的疼痛,走在黑夜的樓梯里。
光輝閃耀。
琉璃金的水晶燈劃過光輝,四處遍布鎏金。
舞池里,蘇明安和沈雪依舊姿態別扭,像是兩個相撲選手。
“除此之外,那一天,你知道是誰跟老師打了小報告,要檢查你的手表嗎?”沈雪輕輕地吐氣。
蘇明安的眼神閃動了一下。
沈雪彎起唇角,笑了:
“…還是何芷珍。”
她右手一抖,從舞裙夾縫拿出了一張照片,晃了晃,是何芷珍與老師交流的畫面:
“她害怕你會把拍到的視頻保存下來,以后威脅她。所以,她向老師舉報了你。即使她心里明白,一旦被查到,你大概率會被嚴重處分。若非你的手表確實是普通手表,你很可能已經被處分在家了。”
“蘇明安。”
“你懷著極大的熱切去幫助她,分享面包、教她做題、幫她結交新朋友。而后,這些就是她對你的‘回報’。”
“這就是你高二要拯救的人。”
“…這就是你要拯救的人。”
夜風凜凜。
何芷珍終于爬完了樓梯,走上了天臺。
寒風吹起她的黑發,濃密的發絲幾乎將眼睛遮住。她瑟縮地打了個顫,將紙放在手邊,坐在了天臺邊緣。
雙腿一晃,一晃。
她打個噴嚏,渾身都是酸楚的劇痛。除了壞學生打的,還有她媽媽打的,還有她自己的自殘。
她凝望遠方,星空如此漂亮。
她生下來就被爺爺奶奶嫌棄,爸爸沒幾個月就跑了,媽媽想傍大款,丟了她好幾次沒成功,動不動罵她的臉像個鬼,想讓她死。
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活下去是為什么。
城市的車水馬龍盡收眼底。星辰閃耀,月色隱沒。
“嘭——嘭——嘭!”
遠方升起了絢爛的煙花,是人們在慶祝元旦。
“兔子,蝴蝶,小鹿…”何芷珍舉起手指,數著煙花的形狀。抑郁癥軀體化的癥狀漸漸出現,她不受控制地想要大哭。
好美,這真是好美的煙花。
但沒有人會喜歡她這樣的人,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蘇明安也是假的。
世界上根本沒有這么好的人。
彩色的光輝映照在她黯淡的眼底,血跡和長久未處理的膿水,仍在往下流。
“這是你高二不知曉的事。”沈雪輕輕道:
“我重現了這些,讓你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害你的并不是那些壞學生,而是你親手幫助的人。”
“所以,迄今為止始終對你展露熱情與溫柔的人,他們背地里會做什么…你真的看清了嗎?”
“你真的知曉諾爾所有的行為嗎?”
“你怎么能判斷路的溫柔?”
“你如何篤信山田町一的忠實?”
“阿爾杰加入巔峰聯盟時,曾表達了友善…而他如今做了什么?哦,你還不知道吧,阿爾杰召喚出了第六席無機之神,正在追殺另一個你。”
蘇明安倏然看向她:“羅瓦莎那邊發生了什么?”
“想知道?”沈雪輕笑:“通關我的故事,你就可以出去了。”
沈雪的心情從未像這一刻激動。
她終于站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面前,心臟欣喜得快要爆開。
年少時的愛戀,一件件掠過她的腦海…
她悄悄搜集他的聽歌品味,故意哼歌從他身邊路過。
她悄悄學習了理科的課業,希望他能來問她題目。
她悄悄走反了校門,只為了放學后與他同路。
也許,等他再松動一點點,等她再堅定一點點…表白的那一天就會到來。
但那一天永遠沒有到來。
當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不可逾越…她只能選擇了另一條路,來接近他。
舞池中央,她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里的厭惡。
他不喜歡她,這毋庸置疑。
只是為了完成故事,他才會這么做。等舞曲結束,這一切都會終結。
旁人不理解,她條件這么好,為什么要拽住他不放。但她心里知道,真正純粹的“愛”不取決于任何條件,只是第一眼,她就沒辦法移開了。
“多希望這首舞曲沒有盡頭…”她望著他。
但青春時無法挽回的遺憾,終究會等到埋葬的那一刻。
于是,她露出笑容:
“還有三個節拍,舞曲就要結束了,真快啊。”
蘇明安什么都沒說,但她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求之不得”。
“你能對我,說一句告白嗎?”她懇切而卑微地凝視著他,求著他。
“…”蘇明安望著她。
一秒,兩秒,三秒…
舞曲漸漸停息,高跟鞋的聲音緩緩落幕,裙擺逐漸凝滯,而他什么也沒說。
她的心一瞬間變得虛無,但緊接著涌上來的,是“意料之中”。
她在奢求什么?
明知道不會有結果,卻硬生生要讓自己親眼見到這一刻,愛還真是一種奇妙又愚蠢的東西。
她的手,伸向脖子上的兔子吊墜。
與此同時,蘇明安聽到了外面傳來驚呼——
“——何芷珍跳樓了!!”
“——高二四班的何芷珍跳樓了——!!
“天哪!為什么——!!”
“好像是因為抑郁癥和校園霸凌,她留下了遺書——!”
“能不能看看遺書上寫了什么?她寫下了什么內容,大概率就是讓她決定自殺的東西!”
蘇明安閉上雙眼,又睜開。
17歲的那一天并沒有這場舞會,這舞會是沈雪額外添加的內容。但何芷珍確實是在元旦的這個夜晚跳樓自殺的。
這件事驚動了很多人。
這就是為什么,這件事給了他整個人生巨大的影響。
“她的遺書上…寫了什么?”人們說。
“好像只有一行字…”
何芷珍的遺書:
——對不起,蘇明安。
后來,由于遺書上的這一行字,17歲的蘇明安由于涉嫌參與了同學的自殺事件,被帶走調查。等他回來時,有些同學覺得他做了煽風點火的事,刺激了何芷珍的自殺,紛紛避著他。
——他終于也成為了另一個“何芷珍”。
再后來,博龍出手幫忙了,不過這就是更遙遠的事了…
現在,19歲的蘇明安仍站在舞池中,望著門外的混亂。
忽然。
“咔嚓——!!!”門被踹開。
一個手持刀刃的中年人沖了進來,對著學生就砍。
舞池中的學生們響起驚叫聲。
“這是誰?怎么砍人?”
“啊啊啊!救命!”
“好痛!別!別!”
學生們一時陷入了混亂,一些強壯的學生想站出來,卻離門口太遠。
歹徒肆無忌憚地砍著,完全沒有目標,應該是在報復社會。
“…一個歹徒的暴力襲擊嗎?這就是沈雪故事中的高潮?”蘇明安看到學生被砍倒,他迅速甩開沈雪,按照自己的人設——“勇敢熱心的17歲蘇明安”,向著歹徒沖去。
眼看歹徒的刀朝著一個女生的脖頸砍下,千鈞一發之際,蘇明安用力一踢。
一腳之下,他成功踢翻了歹徒,學生們也得救了,他們心有余悸地望著這一幕,感謝蘇明安。
而蘇明安卻感覺到了不對。
不對。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他必須這么做,他不能再ooc了。如果他不阻攔歹徒,他就會因為違背人設而輸。
他盯著歹徒,腦中迅速思考著,到底有什么不對勁。
接著,
他明白了。
那倒地的歹徒,漸漸,漸漸化為了一只…白色的兔子。
血紅的眼睛,獰笑地盯著他:
“親親,你攻擊了人家。即使是人家假扮的歹徒,也是人家哦。”
“前不能走,后不能走。”
“嘻嘻,嘻嘻嘻嘻…”
“絕殺咯。”
“雖然卡牌一般不會傷害玩家,但真要是惹怒了卡牌,卡牌可是會噬主的嚶。當然,這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不能隨隨便便噬主。”
“所以…”
老板兔湊到他耳邊,傳來一股紙錢燒焦的氣息:
“…親親不要給人家這個機會,不然人家會吃得干干凈凈的。”
老板兔結束了這段回憶。
無機之神側身,炮口對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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