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泯滅之神只喜歡潔凈的人,我不適合踏入祂的神殿。”世主說。
蘇明安走出電梯,迎面是灰黑色的云海,云霧猶如粘稠的墨水。一座泯滅之神的塑像立在云海之中,身軀寬大,長發飄揚。
神像背后,一個身影坐在神座上,手持神杖。
…泯滅之神,克里曼斯。
蘇明安靠近祂,深呼吸,他的主線任務第四環是弒神。
腳步壓低,漸漸靠近。
不到五步的距離時,蘇明安聽到了那個身影的聲音:
“…不好意思啊克里曼斯,一來就占了你的位置。”
蘇明安一怔,繞到神座正面一看——
金發藍眼的少年,身著藍玫瑰點綴的白袍,手持神杖,腳下染著一灘鮮血。
與此同時,蘇明安耳邊“叮咚”一聲。
完美通關任務·第四環·“殺死泯滅之神”已完成。
你的故事綜合評分提升至:38分 TE2·“他們等待救贖已太久”(獲得門徒游戲的冠軍,抵達暗面,終結世界游戲):71
——諾爾殺死了泯滅之神。
蘇明安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諾爾,還正好撞見了諾爾弒神的這一幕。他招了招手:“諾爾?”
諾爾眨巴了兩下眼睛:“嗯?”
暗號對上了。
“我凌晨沒有成功進入門徒游戲,而是直接昏迷到了今天早晨,所以我想找個神來問問原因,結果正好發現泯滅之神在自殺,我就幫了祂。”諾爾指了指腳下的一灘血跡:“祂死了。”
蘇明安撿起了地上的鏡片。
里面還殘留著泯滅之神的一絲意識。
“…奧利維斯,是你…你回來了…”泯滅之神虛弱的聲音傳出。
“你為什么要自殺?”蘇明安說。
“呵,呵呵呵…”泯滅之神笑道:
“洛塔莎被您殺死后,我預料到了我的結局——我會被您殺死。自我被您創造以來,我就知曉,我的生與死都取決于您的一念之間。”
“我不像洛塔莎那樣性格逆反。所以,我選擇自我了結…即使我不知您為何要殺死我們。但是您的筆尖賦予了我生命,我也該還給您。”
“這樣,您會更加記得我嗎?”
蘇明安失語,他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泯滅之神沉默了一會,突然說:
“早些年,我便知曉,您是極高位格者。您不過是大隱隱于市,待以絕地反擊、發軔之始、一擊落定乾坤。”
…極高位格者?
蘇明安感到困惑。司鵲的位格貌似沒有那么高,泯滅之神為什么這么說?
“你說的,是司鵲嗎?”蘇明安問。
“…”鏡片中出現了泯滅之神的眼瞳,祂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蘇明安。
祂只盯著蘇明安,仿佛在暗示什么。
可很快,泯滅之神最后的意識消散了,鏡片沒了聲音。
蘇明安放下鏡片,扶著椅背,緩緩坐下。
“諾爾,我睡一會。”
諾爾的眼睛微微睜大:“現在嗎?”
“嗯。”蘇明安點頭。雖然之前他捅了司鵲的脖子,但眼下情況復雜,他必須要去夢中詢問司鵲。
諾爾就這樣看著蘇明安頭一歪,挨著座椅睡著了,晨曦落在青年蒼白的臉上,呼吸很快變得平緩,竟然入睡得這么快。
藍玫瑰手杖在指尖摩挲,傳來冰涼的質感。
日光落下,溶光若金。
諾爾身后,那輪耀眼的晨日,正變得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紫藤花垂落,蘇明安坐在了茶桌前。
…這一回司鵲居然不在。
座位空著,茶涼了,司鵲不知道去了哪里。
“司鵲?司鵲?”
蘇明安起身,掠過茶桌,入目所見是層層紫藤蘿,瑩藍色的鯨魚游過他身邊,帶著細碎的熒光。他撥開紫藤花往前走,一路呼喊著。
光怪陸離的景色中,他竟然走到了一片墨海中。
腳下是漆黑的水,水上漂浮著一個個圖書架,而紫發青年——靜靜地躺在水中,臉色蒼白如紙,唇邊殘留著血跡。
司鵲給蘇明安展現的,一直都是優雅、強大、游刃有余的形象,似乎什么都在掌控中。蘇明安沒想過,他會看到司鵲昏迷的一幕。
紫發青年閉著雙眼,像是單薄的一張紙、一葉舟,隨時可能被水傾覆。他的這種脆弱感,才讓蘇明安感覺他像個人。
…難道是被他捅的?
蘇明安立刻蹲下來,摸了摸司鵲的脖頸,傷口早就不在了。司鵲昏迷應該是別的原因。
這時,那雙眼眸泄出一線金色。
司鵲微微睜開了眼,咳嗽了幾聲。
“…勞駕…扶我一把…燈塔先生。”
蘇明安沒有扶,反而伸出手,在司鵲臉上拍了拍。
司鵲抬眼,不明白蘇明安為什么突然要碰他的臉。
“先聽聽你的理由。”蘇明安曲起指尖:“為什么盜我號?”
司鵲咳嗽了一聲:“你看…上面。”
蘇明安抬頭,忽然注意到——他們的頭頂,是一個漂浮于天空上層的網格,無盡符號圖畫映入眼簾,都是文字與實時上演的內容。浩瀚得令人心驚,仿佛無數個正在上演的劇本。
“那都是你寫的?你正在做什么?”蘇明安猜到,應該是司鵲寫得太累了,所以透支身體昏倒了。
“…如你所見,創生…”司鵲的聲音依舊虛弱,由于臉色慘白,更襯出眼尾的殷紅:“我在創造一個伊甸園。”
原來這就是司鵲的計劃。他想寫出一個新世界,讓人們躲進去,躲過第十日的毀滅。
“可憑你一人,又能寫出多大的世界,又能庇護多少人?”蘇明安說。
天空中的圖景和文字浩瀚到令他頭暈,一個個故事化作劇憶鏡片堆積在序列上,等待著排序與敘事錨點的落下、世界的正式啟動運行。而這么多絢麗的故事與人設——竟然只誕生于司鵲手中小小的羽毛筆。
浩瀚與渺小的直觀對比,猶如天空的宇宙與地面的飛鳥。
司鵲雙足踏在黑水之中,卻仍在仰望天空。
地上的這些黑水…大概就是司鵲用來書寫故事的墨水吧。
“我沒想到你會在這個時間點入夢。”司鵲撫了撫額頭,很快隱去了脆弱:“是遇到麻煩了嗎?”
“萬物終焉之主開始動手了,祂弄出了兩個‘我’去玩門徒游戲。”蘇明安說。
司鵲沉吟片刻:“還好你及時進來找我了。沒想到萬物終焉之主的動手時機這么快,我還以為會更晚一些。”
司鵲啟步,蘇明安卻攔住他:“解釋一下之前的盜號行為。”
司鵲摸了摸脖子,溫聲道:
“我盜你的號,是為了讓你回到主神世界,讓你意識到許多玩家正在沉睡,進而救下他們。如果我沒有盜你的號,你無法見到至高之主托索琉斯,你更無法知道怎么通過正版游戲影響盜版游戲。”
蘇明安其實已經猜到了這些,但他仍有顧慮:“你應該提前與我商量。”
司鵲搖搖頭:“在羅瓦莎,許多事情不能商量。一商量,就會留下墨跡。”
“墨跡?”蘇明安疑惑。這是什么?
“羅瓦莎的本質是一本書。但這句話不代表它真的是一本書,實際意義是——你可以用理解書籍的方式,去理解羅瓦莎的世界架構。”司鵲解釋道:
“‘情節’的實際意義,是歷史濃縮而成的劇憶鏡片。”
“‘主視角’的實際意義,是單電子雙縫實驗中敘事錨點的觀測方向。”
“‘故事套路’的實際意義,是世界樹對羅瓦莎人的支配與掌控。”
“‘故事發展’的實際意義,是劇憶鏡片在時間長河序列中的排序,是文明的走向。”
“而我所說的‘墨跡’也是一種比喻,實際意義是——話語的留痕。”
“既然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會化為劇憶鏡片,化為凝固的歷史。那么我們所說的任何話語也都會留痕,甚至會漸漸融入世界,成為一種根植于每個人心中的集體無意識。”
“所以,無論如何,不要把自己的計劃宣之于口。因為你不知道,會有什么人撿到你生成的劇憶鏡片,得知你在某一個情節中的所作所為。”
蘇明安很快消化了司鵲的話。怪不得司鵲這么謎語人,原來是怕被人看到。
就像蘇明安之前撿到的林何錦的劇憶鏡片,林何錦肯定不想讓陌生人看到他落魄的事跡,奈何林何錦的劇憶鏡片就是自動生成了,被蘇明安撿到并查閱。
他們回到了茶桌前。司鵲讓蘇明安坐著休息,先不要離開。
茶香繚繞,紫藤浮動。
蘇明安稍微坐了一會,他覺得司鵲應該是有什么無法說出口的事,必須要他留下來。
但等待了一會后,司鵲還是無所事事地在看書。
“我走了。”蘇明安微蹙眉頭,站起身,就要離開——
“叮咚!”
小隊玩家“艾尼”死亡。
小隊剩余:13/15
…什么?
蘇明安心中一緊,他記得艾尼在亡靈地界,出了什么事?
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
小隊玩家“昭元”死亡。
小隊剩余:12/15
小隊玩家“阿爾杰”死亡。
小隊剩余:11/15
小隊玩家“倫雪”死亡。
小隊剩余:10/15
小隊玩家“山田町一”死亡。
小隊剩余:9/15
猶如死亡的喪鐘,一聲一聲敲響。
蘇明安抬眼看向司鵲,仍然維持冷靜:“外面發生了什么?”
司鵲說:“你剛才也說了,萬物終焉之主開始動手了…外面現在變化很快,你出去也改變不了局面。所以我讓你先留下來,至少你的意識在我這,是安全的。”
“可你知道,我不是坐視不管的人。”
司鵲合上書籍,微微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想看,那就出去吧。”
他抬了抬手,蘇明安的身形漸漸消失。
蘇明安睜開眼。
諾爾依舊站在王座旁,拄著藍玫瑰手杖,眺望遠方。
——遙遠的地平線盡頭,那是一輪火紅的太陽。
鮮紅似血,熾烈滾燙。
熔金烈火般的耀陽向上升起,天際線染成余暉色,照映著逐漸崩塌的群山與河流。
大地裂解,紅霧漫天,唯有一抹巨大無垠的樹影漂浮于極遠邊界,仿佛最后的觀者。
由于身在高處,蘇明安能清晰地觀察到附近空島的景象,人們渾身燃燒著火焰,在倉惶中奔逃。
——紅日,降臨了。
不是第十天的嗎?
為什么會這么快?
蘇明安的耳邊一片空茫,仿佛響起了潮水的聲音,他走向諾爾,諾爾也看向他。
“諾爾。”蘇明安伸出手,眼中映照著紅日:“你那里還有草莓布丁嗎?”
——諾爾,幫我。
幫我死亡。
蘇明安現在是司鵲的身軀,并非蘇琉錦,可以回檔。但他怕自己死得不完全,比如觸發什么司鵲保護機制,所以他拜托諾爾,諾爾一定能把他剁碎。
諾爾準確地接收到了用意,手中的藍玫瑰手杖微微抬起,又很快放下。
潮水般的聲音在他們之間涌過,源自那條生生不息的河流。
紅色的刀刃在手杖尖頭,閃著寒光。
“叮咚!”
你觸發了完美通關任務·第五環:“天使線與惡魔線”
任務要求:去見世界樹。
任務獎勵:小世界的基礎世界之源。
任務備注:“我們可是十五席啊…和那個時候不一樣。”
辦公室內,呂樹和龍皇大眼瞪小眼。
“你倒是講啊。”伊恩指著題目,冷嘲熱諷。
“…”呂樹喝著養生茶,干巴巴地說:“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雖然和題目完全對不上號,但至少算是講題。
這句口訣,呂樹還是知道的。雖然他沒上過課,但是橋洞下跑過的一些學生,偶爾會背誦一些公式和句子,讓垃圾堆旁的他能夠聽到一些。
他就像一個小偷,貪婪地偷聽著那些不屬于他的東西,假裝自己正坐在溫暖的教室里,而不是食不果腹地吞咽垃圾。
“下節課是語文課,你該回去了。”呂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