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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六章·明溪·“諾爾。”

  “爸爸還好嗎?”

  “他…很好。”

  “他還是天天下棋嗎?他是個臭棋簍子,只會悔棋耍賴,現在也是一樣吧。”

  “…對。”

  “我離開后,他很傷心嗎?”

  “有時候會看你的照片,從嬰孩時期,一直到你上學。”

  蘇明安陪趙茗茗聊了一會,她本是嗜血的“異常”,紅裙子不斷往下滴血,在他面前卻一直哭。

  直到蘇明安看了眼時間,離天亮還剩兩小時,和她道別。

  “我該走了,趙茗茗。”

  “嗯。”女孩抹了抹帶血的眼淚,目送他。

  她獨自一人站在斜窗的月光下,紅裙翩揚,鮮活的模樣恍若隔世。蘇明安走出幾步,忽又返回:“你會離開這里嗎?”

  趙茗茗露出潔白的牙齒:“我會在這里等你,等你忙完了,你一定要回來。”

  蘇明安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離開了這里。

  剛出洗手間,他就撞上了一個熟人。斑斕的月色間,樹影濃密,金發青年立在一塊畫像前,翡翠般的眼眸靜靜地望著畫像。

  “…琉錦?”徽碧側頭,露出笑容:“終于找到你了,我的角色是實驗室研究員,你要來我的實驗室看看嗎?”

  蘇明安看了一眼徽碧的腳下,影子正常,應該是本人:“好。”

  蘇明安沒有看到的是,當他踏出教學樓的那一刻,徽碧剛才注視的畫像掉了下來,露出背后遮擋的一行小字:

  規則22.如遇到自稱研究員的人邀請你進入實驗室,不要答應!不要答應!不要答應!

  抵達實驗室,徽碧用磁卡開了門,穿上白大褂,戴口罩,就連手上的布娃娃都仔細地消了毒。蘇明安看著這一系列很專業的動作,問道:“我需要這么做嗎?”

  徽碧柔和地笑了笑:“不用。”

  他的笑容就像在說,只有研究人員需要這樣做,實驗品不需要。

  室內擺放著諸多玻璃罐,有許多蘇明安認不出的精密器械,徽碧卻在駕輕就熟地檢查。想起徽碧博士生導師的身份,蘇明安突然露出釋懷的笑。

  “你坐在這里休息,我去找一些食物,很快回來。”徽碧走到一張實驗床邊,示意蘇明安坐下。

  結合至高之主劇透的“徽碧扒了蘇明安的皮”的悲劇結局,蘇明安一眼就能看出徽碧的司馬昭之心。但蘇明安卻和善地笑了,指了指旁邊的座椅:“那邊就有座位,我不坐那邊嗎?”

  徽碧搖搖頭:“那邊的座位太久沒打掃了。實驗床我剛擦過,很干凈。”

  拙劣的借口,只適合騙單純的水母。

  蘇明安卻像沒聽出來,在實驗床坐下。

  徽碧滿意離去,臨走前交代蘇明安不要亂跑亂逛,他馬上就帶食物回來,語氣像是哄騙單純水母的狼外婆。

  “單純水母”也和善地笑了。

  徽碧一離開,蘇明安瞬間起立,在室內盡情亂跑亂逛。摸摸這個,拆拆那個,翻個底朝天。

  通過“線索洞悉(紫級)”這個神技,蘇明安找到了一間檔案室,還真被他翻到了重要的東西。剛一入手,他就知道這是一個超級大貨。

  ——檔案袋的所屬人,寫著“司鵲”二字。

  他拆開袋子,紙張大多已經破損,里面的字跡由于年代悠久而模糊不清,只有一些可供閱讀。

  記錄第28191次。

  又一次失敗。“敘事之筆”終究比不上真正的神之權柄,即使它記錄了分子鏈緊密的故事,也無法承受唯一真實的時空錨點拓印。

  回溯被扭曲的時間,原來這么困難。

  記錄第34211次。

  失敗。不過這一次,“敘事之筆”取得了歷史性的突破,回溯了大約0.1微秒的時間,即使微不足道,但至少說明我們的實驗方向沒錯。

  記錄第41928次。

  根據“單電子雙縫實驗”與“薛定諤的貓”理論的啟發,冉帛提出,如果想媲美真正的神之權柄——時間回溯,當前的“敘事之筆”還遠遠不夠。

  也許有朝一日,它能成為一種另類的時間權柄。只不過,觸發它的方式并非主動,可能是被動。

  記錄第52617次。

  根據橋留下來的筆記,我的腦中靈光一動。

  ——“敘事之筆”作為一個死物,它的機制是呆板的、被動的。但如果將“敘事之鏡”與人結合呢?從此以后,時間可以被人操控、修正、回溯。

  至于人選,則需要一個意念堅毅的人,無論遭遇怎樣的時潮偏移、可能性分支,這個人都必須要保持恒久的堅定,防止在時間的洪流中迷失自我、淪為欲望的軀殼。

  記錄第62718次。

  今天,我翻到了一本來自第一紀元早期的筆記。

  原來羅瓦莎曾經并非一個完整的星球,而是半顆。至于原因,那個年代的人也不知曉。

  半顆星球當然活不長,在恒久的宇宙流浪后,羅瓦莎找到了另一顆完整的宜居星球,決定集體搬遷到新的星球上。

  而世界樹,就在那顆完整的星球上。

  這是一段很有趣的歷史,可惜的是,筆記并不全,我不知曉當時的人們是怎么搬遷成功的。

  今天看到了一個有趣的故事,為了獎勵自己,我應該需要一杯出產自桑里切的紅茶,一顆方糖,四十度溫。

  你獲得了有關“第一紀元”的檔案。

  (TE2·“他們等待救贖已太久”)完美通關進度:68

  蘇明安看完了這份檔案,變成了宇宙貓貓頭。

  …第一紀元?

  可他看過司鵲小時候的故事——司鵲是在第二紀元誕生的喜鵲,從小在村里長大,十幾歲時被橋帶去王城。為何司鵲能在第一紀元做實驗?

  “…時間。”蘇明安的視線落在這個詞匯上,司鵲似乎在人造時間權柄,難道是這個東西讓時流變得混亂?把第一紀元的人搬到了第四紀元來?

  一想到司鵲滿口謎語,蘇明安的心中再度升起了用手掌愛撫司鵲的想法。他在檔案室翻了翻,但大多數紙張已經完全損毀。

  他離開檔案室,忽然聽到隔壁有響聲。

  ——那是一間緊鎖的房間,鐵門厚重,像關著什么可怕的怪物。

  他靠近鐵門,竟然聽到了人聲:

  “…實驗體的情況不太好,應該給他進食了,他已經七天沒吃飯了。”

  “…不,要觀察他極限狀態下的細胞生長狀況…為了追尋永生的奧秘,我們要考慮到任何情況。”

  “…好吧。他的體型已經停止生長一年多了,身高、體重、外貌,幾乎都沒有發生變化。這說明我們的實驗方向是正確的,”

  “…一年多了嗎?不知不覺,他都當了我們這么久的實驗品了?天天遭受這些慘無人道的實驗,高壓實驗、禁水實驗、斷手再生實驗…這小孩還真頑強,求生欲望一直很強烈,其他實驗品沒幾天就崩潰了。”

  “你不會起了憐憫心吧?老秦。”

  “不,我只是…感到有趣…哈哈哈哈…他的頑強讓我的求知欲望更強烈了,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觀察他體內的每一處。”

  “這種事,我們半年前做過了。你的記性太差了,當時滿地都是血,有一些碎肉都滲到了下水道里。”

  “哦,哦,對…你說的我都餓了,艾茲克,別切他的手指了,那味道不好,我們該吃正經的午飯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交談聲停下,腳步聲漸遠,鐵門那頭恢復了安靜。

  蘇明安確信鐵門那頭沒人了,才發動空間位移,進入了鐵門。入眼是觸目驚心的一幕,令他的神情都凍結了。

  ——鮮血淋漓、碎肉滿地的人間煉獄。

  這里像是屠宰場,而非實驗室。鮮紅、朱紅、深紅…干透的、未干透的…一片片、一塊塊的血跡涂滿了地面。血氣撲面而來,讓人聞之欲嘔。

  饒是習慣了血氣的蘇明安,都有些受不住,這場面驚悚得令人頭皮發麻。旁邊還有一塊塊玻璃罐內的器官,這些器官一模一樣,像是從同一個人體內摘出來的。十幾個肝臟,二十幾個肺,無數根手指…

  這應該不是司鵲的實驗,司鵲干不出這種事,這里可能是另一個實驗室。

  實驗床上躺著一個小孩,被鎖在床上。由于疼痛,小孩抱著膝蓋蜷縮在了一起,額頭緊緊抵著膝蓋,像要把自己埋起來。

  漂亮的、濃密的、長長的金發流瀉于他光滑的脊背,像一層柔密的毯,將他瘦小的身軀圍攏。

  ——蘇明安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在這一瞬間意識到了小孩是誰。

  孩子聽到了腳步聲,可他沒有抬頭,他知道一旦有人靠近他,意味著又一場噩夢般的疼痛會降臨。他一動不動,餓得失去了力氣,喉嚨火辣辣地疼痛。

  直到,一捧水湊近了他。

  孩子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眸漂亮得猶如藍天碧海,臉上卻滿是手術刀縫合的痕跡,與精致的臉格格不入。

  ——在他眼中,一個白發少年捧著水,金色的眼眸宛若朝陽。周圍燈光暗沉,來者像一道耀眼的曦光。

  當犍陀多絕望地滑落,血色的地獄里,一根蜘蛛絲垂了下來。

  “…即使遭受過這樣的事,在我問到你小時候痛不痛苦的時候…你卻依然會對我展露微笑嗎?”

  令小孩聽不懂的話,從白發少年口中倉惶地逃出。

  即使饑渴不已,小孩也沒有喝水,而是警惕地盯著白發少年,藍色瞳孔中滿是靈動與思索。

  蘇明安發現,原來自己想錯了。

  ——明溪校園的底層故事,不止是他。還有…諾爾。

  他有想過諾爾小時候遭遇的實驗會痛苦萬分,可沒想到…會這么痛苦。大卸八塊、切肉放血、一次次瀕臨死亡…這才是個多大的孩子?換作絕大多數人,恐怕都會被童年的陰霾折磨一生。可即使遭遇這么黑暗的事,諾爾長大后卻依舊成為了一個小太陽。

  灼熱得如同烈火,耀眼得如同陽光。

  蘇明安望著滿身傷痕的諾爾,忽然明白了諾爾為什么會對主神世界的孩子們進行人體實驗,賦予小孩子更強的體魄與實力。旁人都辱罵諾爾,認為他在利用孩子,可他的實驗分明都是自愿。

  因為曾被困在地獄中無法反抗,所以他想給孩子們反抗的能力。

  因為曾被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肉體痛苦得瀕臨崩潰,所以輪到他執起手術刀時,他早就研究好了無痛苦手術的方法。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要給別的孩子打傘。

  如果諾爾在被抓入實驗室前,也有一個“諾爾”為他進行了人體實驗,賦予了他實力——這樣的慘劇,根本不會發生。

  這無法算是正確,但也不能算錯。

  “我帶你離開。”蘇明安想背起諾爾,才尷尬地發現小蘇在自己背上,于是他調了調背帶,左邊一個,右邊一個。

  小蘇很冰涼,在夏日很消暑。

  諾爾也涼涼的,皮膚幾乎沒有溫度,讓人背得很舒適。

  但當蘇明安踏出實驗室的那一刻,背后的氣息突然消失了,諾爾在這一瞬間化為了尸體,冰冷地貼在他身上。金色的發絲貼在他后頸,頹唐地垂落。

  仿佛意味著,蘇明安剛才看到的一切只是“異常”。

  過去的一切已經發生,諾爾在痛苦中度過了漫長的時間,當年沒有人救下諾爾,現在也不會。

  蘇明安背著兩具尸體,仿佛感到落在身后二人過去的一場冰冷的雨,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琉錦,你怎么站到那邊去了?”徽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微笑著提著一些黑塑料袋:

  “你剛才…應該沒有亂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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