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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兩百二十六章·“真當我水母無大帝。”

  暖黃色燈光一盞盞亮起,遠方的無邊藍海沉入天空。

  背著書包的學生們騎著單車掠過行道,小情侶在燈光下接吻。

  蘇明安三人行走在梔子花的香氣中,粒粒白花點綴枝頭。

  “沒出現新鏡片,難道是日常劇情不吃香了嗎?可能世界樹喜歡狗血的劇情,像剛才那位富家公子。”徽碧摩挲著下巴:“世界樹的想法是會改變的,有的時候它累了,就喜歡看不動腦子的故事。有的時候它膩煩了,就會看一點有內涵的東西。最近應該是它不想動腦子的時期,只想看狗血爽劇情。”

  “…世界樹還真是有想法。”蘇明安說。他不清楚世界樹的本質是什么,羅瓦莎的公認說法是——世界樹是至高之主托索琉斯的化身。

  他忽然意識到,剛才那位富家公子,很可能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富家公子選擇的人設是反派腦殘富家公子。為了扮演這個人設,富家公子才會來找蘇明安的麻煩,作出一副欠揍的嘴臉。

  這世上,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行動邏輯。哪怕是狗血反派,也有自己的原因,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如果一件事只有黑白兩面,不存在令人搖擺的灰色之地,那必然是人們無法看到,而不是不存在。

  “我有一個問題,徽碧。”蘇明安想了想:“我們這幾個小時,都是在深化我作為學生的刻板印象。你剛才也強調了,只有我們形成自己人設的刻板印象,才能變得更強。”

  “可是,一個真實的人,不可能只有刻板印象。他/她的人設,也不可能一以貫之。這不符合現實。就像你之前說的那種又溫柔又冷酷又成熟又幼稚的人設,它聽起來邏輯自我矛盾亂七八糟,但我真的認識這樣的人,他是存在的。”

  徽碧聽了,笑容略微收斂,語氣變得沉肅:“這不重要。”

  “什么?”蘇明安抬頭。

  徽碧走在前面,滿頭金發微微搖晃,盈滿了鎏金般的光輝,只是重復了一遍:

  “…這不重要。”

  蘇明安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現實里這種人會存在,但在世界樹眼里,這樣的人就是ooc(脫離角色設定)。”徽碧說:

  “世界樹不會管一個人會不會改變,它只會認定并不斷深化這種單一的刻板印象。一個人冷酷,那么他的內核就必須是冷酷,要是違背了,就是扣分,就是‘不合理’,就是自我矛盾。”

  “對你而言,拯救羅瓦莎是你的責任,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想拯救了,好像就是ooc了。但是否真的存在一種可能…你確實不想救了呢?”

  蘇明安張了張嘴,他想說不存在這種可能,但想到自己抽出來的卡SSR·鏡面蘇明安,又遲疑了。

  “世界樹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邏輯基底,一旦違背,就是不合理的。我們這些創生者,只能去附和這種掛念。而最保穩又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不斷深化每個角色的刻板印象:提到某個人,就想到‘成熟’,不能想到‘幼稚’。提到某個人,就想到‘冷酷’,不能想到‘溫柔’。只有不斷地深化這種單一的刻板印象,才能保證我們創造出來的故事不會產生爭議。”

  “如果一個角色既幼稚又成熟、既溫柔又冷酷,很容易讓人覺得就是寫偏了,即使現實中真的存在這樣的人。”

  “所以,刻板印象確實不好,但不重要。”

  “沒有人在意不刻板印象的故事,你明白嗎?”

  徽碧的話語重心長,放在每一個學生耳中,都會受益匪淺。他在掰碎了教蘇明安,該怎么寫一個高分故事。

  蘇明安沉默著,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只能離開校園,去比較危險的地方嘗試獲得劇憶鏡片了。”布丁憂慮地說:“但如果離開這里,我不知道能否遮掩住你身上奧利維斯的氣息…”

  而就在這時。

  周圍響起驚呼,學生們紛紛仰起頭,眺望天空。

  “——那是什么?”

  “——我的天哪,是…是一只龍!”

  “——是傳說中的龍騎士?就算在東玄國,這種高等種族也極為少見…”

  蘇明安抬眼望去。

  只見深邃的夜里,一抹金光閃現。

  一只身負水晶般鱗片的龍裔,生有兩爪,翅如黃金蝠翼銳利,眸如烈火般燃燒,現于九霄之間。龍身狹長精壯,猶如一柄出鞘利刃,爪鋒猶如鏡面閃爍寒光。

  蘇明安以為這是來吃他的,但那龍的瞳眸閃爍了片刻,身形驟然縮小,化作一道金光墜入校園。

  緊接著,一只手掌接住了那龍,是一位黑發飄逸的青年,金色眼眸如同龍裔本身,蘊含凜凜鋒芒。他自蒼穹降落,身周金芒繚繞。

  根本不用看五官,光看這亮度,蘇明安大概知道是誰了。

  “龍騎士大人降臨薩曼特里大學,是為了…”一位白發白髯的老者去迎接,示意青年前來會客室。

  青年卻擺擺手,遙遠一指,淡淡道:“我找他。”

  頃刻間,行道樹旁的蘇明安成為了所有學生的核心。

  “唰!”徽碧警惕地拔劍。

  一看要開打,人們頓時遠離八丈遠。這可是龍騎士,打起來波及太大。

  老者微蹙眉頭,客客氣氣道:“那您找我們的學生,是為了…”

  蘇凜身形一動,剎那間化作一道金光,朝蘇明安擊去。

  “——打架。”

  十字光躍升,一面透明屏障憑空而起。然而蘇凜去勢未減,只聽咔嚓一聲,一個金色的掌印落于空間結界,下一秒,屏障如同玻璃般破碎而開。

  嗡鳴聲爆響,無數塊透明碎片逸散于空中,又很快消弭殆盡。

  空氣似有一雙雙無形大手從暗地里探出,驟然捏緊——

  “轟——!!”

  空氣悲鳴,大地皸裂,旁邊的徽碧被余波扯開好幾步。

  他震驚地看著擋在前面的蘇明安,蘇明安白發飄揚,金眸銳利,手掌向前,無形波光凝于掌心,造就了如此恐怖的空間震鳴。

  “此子…恐怖如斯!”旁人不禁大喊。

  “龍騎士如此闖入我校,肆意對學生動手,真當我薩曼特里大學無大帝!”

  一發交鋒后,蘇明安且戰且退。蘇凜似一道銳利金芒,緊緊尾隨其后。

  三十秒后,眾人已看不到二人身影。

  徽碧想追,卻有心無力,他的胸腔仍然殘留著震動的余波,讓他幾欲吐血。

  “我什么都…”他半跪下來,望著二人消失的背影,握緊拳頭:

  “做不到…”

  同一時刻,學校茂密森林處。

  眼看無人追來,蘇明安停下空間位移。

  下一秒,蘇凜出現在他身前,身上威勢盡散。

  “…完成任務了嗎?”蘇凜問。

  “完成了。”蘇明安點頭。無論是“2000字的故事”還是“發生一場戰斗”,都隨著蘇凜的這次動手而完成。

  “嗯,你成為D級創生者,也好在游戲日中與我共助。”蘇凜淡淡道。

  “…”蘇明安翻開書籍。

  新得到的兩枚鏡片——分別是“琉錦初遇女主角,薩曼特里享人生”與“莫欺水母無大帝”。他將這兩枚鏡片放入了書籍的第五頁和第六頁。

  “蘇凜,你平時嗎?會寫嗎?”蘇明安忽而問道。如今玥玥不在,不如詢問蘇凜的建議。畢竟身邊有一老,如有一寶,蘇凜活了那么久,應該會懂一點吧。

  “略懂,看過萬場普拉亞戲文。”蘇凜的回答很謙虛。

  “那你幫我看看,該怎么藝術化加工…”蘇明安低頭。

  一番探討后,由蘇凜協助加工的故事完成了。

  夕陽如血,余暉灑落。

  食堂內燈火通明,學子們談天說地,共進晚餐。

  突然,一個鞋拔子臉的青年大步流星地進入食堂,望向琉錦,目中帶著不屑,冷笑道:“真是烏合之眾,竟以此等粗鄙之食自娛。”他話音剛落,周圍的氣氛頓時凝固。

  琉錦聽罷,只是微微一笑,淡然回道:“吾雖淪落至此,但曾為舊神阿薩斯托,掌黎明之權,引領廢土之火,既是普拉亞云上城之主,也是命運與審判之使者。今日雖食寒酸之菜,亦能覓得風云之志。”

  這番話語,宛若驚雷貫耳,頓時令那青年臉色慘白,如喪考妣,無地自容,匆匆而退。

  然而,琉錦步出食堂,剛感一絲輕松,忽見一名龍騎士,氣宇軒昂,俊美異常,從天而降,未及言語,便劍指琉錦,氣勢洶洶。

  兩人劍戟交加,琉錦心知此人非凡,力戰不退,內心明白,此番恐難為敵。于是邊戰邊退,謀求突圍之機…

  盡管這個故事存在諸多吐槽之處,更是添加了蘇凜的個人私貨,但蘇明安沒什么要改的。

  他發現,不止是徽白,就連徽碧也沒有出現在故事中。就像是世界樹故意忽略了徽碧,不認可徽碧的存在。明明徽碧費盡心思做了那么多,卻仍然在故事中沒有姓名。

  “對了,你這一路趕來,知道諾爾的消息嗎?”蘇明安問道。

  “不清楚。我不會刻意打聽別人的事。”蘇凜說:

  “他不是不靠譜的人,可能正在趕來的路上吧。”

  中央實驗室。

  “咕嘟咕嘟…”

  一個生長出半截身軀的靈體,浸泡在營養罐中。美麗的金發在水中飄揚,像是濕潤的鳥羽。諾爾閉著雙眼,似仍在沉睡。

  藍色的機械人做完了今日的記錄,渴望地望著營養罐中的諾爾。

  “…你真的很美,傳說中的上古生物。”藍色機械人喃喃道:

  “等你生長完畢,首領一定會吃了你的。”

  “我多想你能活下來,那樣的你一定很完美,這是研究者對生命的期待…但我終究只是一個小小的機械人,救不了你。”

  營養罐中的諾爾一動不動。

  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藍色機械人離去了。

  諾爾霎時睜開了眼睛,殷紅的色彩在那對大海般的眼眸中微微晃動,宛如烈火。

  “叮咚!”

  游戲日將在半個小時后開啟,倒計時開始——

  最后的贏家,將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與至高之主的注視。

  歡迎各位來到——血腥的殺戮世界。

  諾爾看向自己透明的體內,那里已經有一枚黑色的卡片——游戲日的邀請函。這邀請函,是憑空出現在他身邊的。

  邀請函方方正正,邊緣鋒利,猶如一張黑卡。

  與此同時。

  根據布丁的安排,蘇明安走進了今晚的最后一個扮演場所,來完善他的學生人設。

  一間熱氣繚繞、盈滿清香的——

  咖啡廳。

  蘇明安也不知道為什么布丁會選咖啡廳作為最后一個場所,他在大學的時候,基本不會踏入咖啡廳,平時只是偶爾喝一點奶茶。這對他的學生扮演有什么意義嗎?難道他能在咖啡廳觸發什么劇情?

  “叮當,叮當。”

  門簾掀起,風鈴輕響,夜風搖曳,蘇明安帶著疑惑,緩緩步入咖啡廳內。

  桌上鮮花盛放。大片大片金燦燦的燈光落于桌面,令人感到溫暖而柔軟。

  棕黑色的咖啡豆一罐又一罐擺放在咖啡臺,邊緣閃爍著金光,墻上古舊的掛鐘滴答,吧臺傳來手磨咖啡的濃郁香氣。由于已經很晚,咖啡廳沒什么人,只有一位客人。

  一位紅發女子,微笑地坐在咖啡桌邊,長發如同卷曲的玫瑰花瓣,眸光溫柔,朝蘇明安看來,似是等待已久。

  她的指尖,

  ——旋轉著一張漆黑的卡片。

  “蘇先生。”當蘇明安落座,紅發女子微笑著伸出手,溫和地道:

  “蘇先生。”

  “——我們想邀請您,參加一場真人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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