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怡驚愕地望著蘇明安手中的筆,似乎不理解他為什么會有這個。
“你…”
她是白日浮城的至高之主。
——而小喜鵲是她的至高之主。
思怡飄蕩在白色空間中,她感到一切都像是一場戲劇,反轉永遠包圍著她,把她那點可憐的心吞沒。
你…為什么是小喜鵲。
為什么你明明回來了,卻是這樣一副面貌。
為什么你明明站在我面前,卻像是不認識我。
“你忘記了…你擊敗的那只童年的怪獸。”
“是它啃噬了你,還是它將我啃噬了。”
“小喜鵲。”
她那決不給外人打開的床頭柜里——藏著永不變質的一束麥穗。
等待著送給他的,他應該很久沒有吃麥子了。
——可他忘記了麥子。
——可麥子配不上他了嗎?
最終幕·
“人不是神的”
“合格的肖像”
“一天天越發艱難”
“我也按照我的天性”
“設想上帝的形象”
——尼采 “思怡,我必須告訴你,即使在我們的盜版游戲中,新娘與新郎的男女繁衍矛盾也過于尖銳,你必須微調你的故事。”
“哈,哈哈…?是嗎,千年萬年了,還是一樣,還是一樣啊…”
“不過,我想好了。你把‘新郎’改成‘大人’,把‘新娘’改成‘孩子’,把‘迎娶權’改成‘教育權’,把‘新郎肆意涂抹改造白紙、挑選聽話的新娘’的權力賦予大人,這樣就過審了——因為這樣符合現實。人們會質疑新郎憑什么控制新娘,卻不會質疑大人憑什么控制小孩。”
“我知道了…我改好了。”
“嗯,我唯獨還有一個疑問。”
“你說吧,第十席沈雪。你有權向我提問。”
“在你的這個故事中…突然出現的病毒到底是什么?它出現得莫名其妙,突然就奪走了人們繁衍的能力,我不明白它的原理。”
“呵…”
思怡將第二紀元那個小小村落、紫發男孩的低聲訴說,稍加改動后告知了對方——
在浮城的故事背景中,大人憑借“寫孩子”來使孩子誕生。
然而,社會優秀的標準,讓大人們只想寫出模板化的“孩子”——小孩,你必須要考出好成績,你必須要乖巧聽話,你必須要找一個好工作…所以,隨著所有的孩子都變成了一模一樣的復制品,不再有“孩子”誕生了。
昨天村里的青年奧帕跟小司鵲說,明明只有十幾歲,奧帕卻感覺獸生已經走到了頭…上一次感受到快樂的情緒,已經過去很久。奧帕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與其他人沒什么不同的復制人,從周圍人身上就能看到自己以后的人生。
思怡望向浮城的盡頭,遠方亮起輕軌的光輝,上班族們麻木地坐在車窗里,低頭看著手機,像一片片被割倒的麥子。彩光飄過他們面前的玻璃,猶如一間間被分割得完整窄小的囚籠。
——什么是浮城深入骨髓的病毒?
它不是任何生理上的污染,也不是任何改變細胞的病菌,也不是外界的機械降神。
它僅僅只是…
…“大人自己”。
當大人們自愿放棄了寫出五顏六色的孩子的權力,只想模板化培育“優秀小孩”的那一刻——
“病毒”在他們的腦中深入骨髓。
創作者失去了五顏六色的靈感,永遠只能寫出流水線的模版化內容,于是他們自己,就成為了寫不出任何東西的病毒。
——冒險島的孩童們再也不愿意來這里飛翔。因為這里已經沒有了糖罐、星星與寶藏。
蘇明安揚起了羽毛筆。
他已經看完了有關《白日浮城》這個故事的一切,它的誕生、它的豐滿、它的至高之主、它的結尾…
他終于開始動用司鵲的羽毛筆,改寫這個故事。
我要——
思怡,我抵達王城了,從今天起,我會開始寫日記。
第二紀元776年,冬。
王城的雪比塔拉村更冷,也許是篝火不夠多的緣故,這里的人們總喜歡使用玻璃燈。
雖然我知道,你無法離開村落,也無法看到我的日記,但我會一直寫。
羽毛筆微動,蘇明安在思怡的頭頂寫著——
思怡沒有獻祭于機械母神,她和主人公們商量,該怎么做才能解決浮城的繁衍問題。
第二紀元777年,春。
思怡,今天陽光很好。
橋給我請了家庭教師,這里的一切都很好。文學,歌會,鋼琴,歷史…一切總是最好的。
村民們在王城附近住下了,橋給他們提供了工作與物資,大家都生活得很好。
瑪莎婆婆又給我送麥子了,她的身體明明走不了這么長的路,還堅持要來。我很感謝她,她就像我的奶奶一樣。
蘇明安思量過后,羽毛筆再動——
商量過后,聰明的小諾提出,既然外來的旅人身上沒有病毒,為何不讓浮城落入地面,開始接納外人呢?
外人還沒有陷入麻木的生活中,他們能寫出五顏六色的孩子,對吧?
第二紀元778年,冬。
思怡,這是最寒冷的一個冬天。
瑪莎婆婆因病去世了,享年78歲,她是在夜里走的。
我也終于遇到了橋口中的“怪獸。”
它沒有實體,是無形無質的,毫無征兆的,突然降臨到了我的身上…也許就是瑪莎婆婆去世的那一天,就在得到她死訊的那一刻,我突然開始察覺…我可能不再是小孩了。
我開始考慮婆婆的葬禮,她死后需要埋在哪里,她的兩個孫兒應該怎么生活下去…我需要安撫落淚的拉曼叔叔和佩兒老師,還有丟掉工作的奧帕。
我感受到了那股“重力”在牽扯我的腳掌,讓我被迫落在地上,“怪獸”開始攻擊我。
我好像確實看不到那座遙遠的冒險島了。
思怡…是我長大了嗎?
蘇明安繼續動著羽毛筆——
思怡認可了小諾的想法,她決定——讓永遠漂浮的白日浮城落到地面上。
這座永遠高飛的冒險島,要開始面對外來的勇者了。
啪嗒,啪嗒。
拉扯著浮城的彩色氣球,一顆顆被她扯碎,浮城開始一點點降落——
罐子里的糖果一顆顆落到地上,人們的腳掌開始受到地面重力的牽扯,為了面對現實,他們的浮城不再翱翔了。
就像——
“每個應該長大的孩子一樣”。
第二紀元779年,秋。
思怡,我心中的冒險島降落了。
不過,我依然在滿盈著它們。
一邊面對生活,一邊留存幻想——我的一半是“孩童”,一半是“大人”。
我妥善地安排好了一切,包括生活中的瑣事,還有關于“世界之書”與“十二故事”的初步想法…哦,這部分內容還是不與你說,它太壓抑了。
另外,我要成年了。
但我仍滿懷著屬于孩童的熱忱,我會為自己制作彩虹氣球,讓自己高飛而起。我會為自己制作糖果,放到空掉的罐子中。
星星依然懸掛在我的天花板。
而冒險島仍是小喜鵲的夢。
蘇明安的羽毛筆寫下了休止符——
浮城落地了。
外來的羅瓦莎人進入了這座城市,改變了這里干癟麻木的命運,繁衍問題被解決,多彩的孩子們誕生了。
女孩沒有陷入永無止境的白日輪回,她迎接了未來——作為一個幸福而自由的孩子。
主人公也結束了在這里的冒險,與她告別。
告終。
這一刻,蘇明安感到周圍的時間回歸了正常,他回到了原先的浮城房間。
周圍響起嗡鳴,傳來重力感——浮城正在降落。
“你…你改寫了什么?”面前的思怡回過神來。
“我為你的故事改寫了一個HE。”蘇明安說:“讓浮城降落。”
思怡勾了勾嘴唇,她不知在哭還是在笑。
浮城開始下降。
“發生什么了?”正在尋找完美通關的小蘇與小諾,被驟然下降的地面震得東倒西歪。這一刻,小蘇忽然聽到。
“叮咚!”
你完成了完美通關!
“是…朋友做的嗎?”小蘇望向斗獸場的方向:“明明是朋友做的,我卻也能獲得完美通關啊。”
小諾看著小蘇,眼神暗了暗。
柏冉走在機械殘骸之間,他抬起頭,發現了浮城在降落。
“原來如此。”柏冉喃喃道:“讓浮城不再高飛空中,也是一種解決方法…它本來就飄在羅瓦莎上空了,只要降落就能得救。”
希禮停下腳步。
“嗯?”她看向浮城邊緣:“浮城在下降…看來我沒能趕上故事的結局。”
小呂擦拭著黑刀。
他被思怡復生了,不過這不重要。
他只是在疑惑。為什么他對那位白發少年出刀時,會感到強烈的痛苦與抗拒。
思怡閉上眼,她仿佛在白色的世界里漂浮。這孤寂感伴隨了她太久,第二紀元,第三紀元…
她的眼前,白發金眸的少年拿著羽毛筆。
他說,
“這是一個無人欣賞的故事,一首沒有人的詩。”
“它是屬于你的。”
雖然他握著羽毛筆,但他沒有奪走她的故事。
喜鵲依然愛吃麥子,一切都沒有變。
你們誰都沒有被那只“怪獸”擊敗過。
尾聲·
第二紀元780年,秋。
思怡,今天我成年了。
在我很小的時候,村里的大人們說,我要當一位勇者,去擊敗邪惡的魔王。
我以前對這件事嗤之以鼻,現在也是。
為什么非要勇者去抗衡魔王?小喜鵲輕描淡寫地,也能把魔王擊潰。
我已經見過了世界樹,它對我說了未來的魔化危機。
宇宙文明存在的意義是實現熵減,平衡熵增。熵值越高,無序混亂程度越高。生命的本質則是一個負熵系統,通過不斷攝入負熵來減少熵增。
我會去扼制不可避免的墜亡過程,邀請一位外界的旅人過來,到了那時,我們再相見吧。
這是我最后一篇給你的日記,因為我將要離開王城。
你是我寫出的第一位主人公。
愿你罐中的糖果永遠滿盈,天花板懸掛星星,冒險島永不墜落…下次見面,我們一起來吃草莓酥吧。
——鵲(剛成年版)
再會了。
我的童年與冒險島。
“叮咚!”
恭喜——玩家“嘿嘿嘿你們抓不到我略略略”達成“TE·墜落的冒險島”!榮譽加身,榮光加冕,億萬生靈為其歡呼!!
門徒游戲第二關已打通,剩余存活玩家:627182732人。即將為你們送回原先位置。
門徒游戲第三關將于晚上十二點開啟,請諸位做好準備。
你獲得了門徒積分:200點。
你獲得了十二故事·“其三·思怡與冒險島”(已讀完)
你獲得了彩色方糖(紫級)1
你獲得了星星項鏈(紫級)1
你獲得了劇憶鏡片·“小喜鵲的金黃麥穗”。
“你是小喜鵲嗎?”思怡的疑問還沒有得到解答,蘇明安就被傳送離開。
不過,浮城已經降落到了羅瓦莎,遲早有一天她會找到他。
她的故事已經結束,接下來…看沈雪能否留住他了。
蘇明安拿到了一大堆收獲,回到了原先的魔族房間,但未等他細細查看——
希禮站在他的面前,一柄銀亮的刀抵著他的胸口。
“你回來了,司鵲。”她的身后站著許多身影。
“開席吧。”
TE4·“無翼的鳥兒,會因你而長出血肉嗎”完美通關進度: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