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看著眼前的白發青年。
青年身著法師般的長袍,胸前一朵刺繡藍玫瑰,繡線泛著冰絲般的質感,衣衫以冰藍與雪白色調為主,看著讓人很舒服。
最引人矚目的是青年一雙冰藍色的童孔,不像是人類天生的童色。這種冰藍與諾爾的純天然的蔚藍不同,讓人能窺見青年眼中朦朧的霧氣,就算是近距離緊盯青年的眼睛,也看不出他眼里的倒影。
像是從西幻故事里走出的白袍法師。
“你是…”蘇明安說出對方的名字:“北望?”
——巔峰聯盟中的一員,全完美通關者中的一員,廢墟世界北利瑟爾的對應者,排行前十的巔峰玩家。
蘇明安沒有深入了解過北望,他對北望唯一較為深刻的印象,就是北望在穹地古堡副本里美美吃雞翅。除此之外,二人基本沒有溝通。
“嗯。”北望一直歪頭看著蘇明安,眼神極度認真,好像蘇明安臉上有一朵花。
蘇明安也直視著北望,一時間,二人好像都在等對方開口,氣氛詭異地安靜下來。
“你覺得這貨像北利瑟爾嗎?”林音悄悄與呂樹交流。
呂樹看了眼睡眼惺忪的北望,又想了想山谷里那個天天夢游的小北,點了點頭:“像。”
“哪里像了!”林音說:“這貨說話都斷斷續續的,北利瑟爾天天賣萌聒噪得要死,兩個人不一樣。笨死了,這么明顯的差別。”
呂樹說:“哦。”
蘇明安正想說話,北望卻突然扭頭看向旁邊的電腦屏幕,手上鼠標動了動,果斷刀掉了屏幕上正在悄悄靠近他的山田町一角色。
然后,北望才回過頭,繼續保持著歪頭的姿勢,看向蘇明安。
二人對視了一會,除了山田町一的慘叫,整個客廳都變得很安靜。你不開口說話,我也不開口回答。直到路伸出手,把北望提了起來。
“他昨晚應該沒睡好,才會問些奇怪的問題。”路說:“見諒。北望的職業特性讓他無法擁有一個良好的睡眠。”
蘇明安看了看,發現北望眼下果然有著很重的黑眼圈,臉色的蒼白程度和他有得一拼。
路正想把北望拉走,蘇明安卻突然開口:“我認為‘再許三個愿望’這種愿望應該不可取。”
北望倏地回過頭,緊盯蘇明安。
“愿望的效力不會超出規格,不光是‘再許三個愿望’,類似于‘我要高維生物全部死光’、‘我要變得比主辦方更厲害’這種愿望也不可能。這個愿望的上限才哪里,我們尚不知曉。”蘇明安說:“不然的話,以亞撒·阿克托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阿克托當年許下的愿望‘贖回翟星’,應該是他深思熟慮后能許下的‘最佳愿望’。”
“哎,今天是過年,怎么又聊起這種話題…?”旁邊的諾爾察覺到氛圍不對,立刻站起來阻止。
“認可。”北望卻說。他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蘇明安,每一字都說得無比認真:“這樣我,就,放心了。”
北望的話語斷斷續續。在世界游戲開始前,他一直是個啞巴,被治愈后仍然不習慣說話。
蘇明安眉毛微挑,他聽出了北望的言外之意。北望似乎是想提醒他“阿克托許下的愿望已經是最佳愿望”這一點。
他視線微微下垂,看向北望的手背,那里同他一樣也是完整的完美通關紋印,像一朵白色的花。
蘇明安看過其他全完美通關玩家的錄屏,由于自己的掌權者身份與原初特性,他總是匹配到最關鍵的角色,他的難度也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像第五世界明輝,匹配到革命軍身份的那些玩家,他們只要獲得戰爭勝利就能完美通關,根本不用走上祭臺,挖掘出圣啟和輝書航的真正用意。像是第七世界普拉亞,玩家們只要獲得海上盛宴的勝利就可以完美通關,根本不需要應對海妖攻城,也不需要完成“勇者與魔王”的夜間關卡,他們連蘇凜是誰都不需要了解,更別說挖掘出神之城的平衡理論。
第九世界,這種趨勢更是明顯。像是水島川空,她附身的是測量之城的一名議長,她沒有九席的身份任務,也不需要改變城邦的命運。她被分配到的任務就是刺殺亞撒·阿克托,當她找到機會秘密潛入,成功殺了阿克托的彷生體后,她的完美通關就成功了。黎明系統告知了她關于廢墟世界的部分秘密,并重啟了缸中之腦,送出了和水島川空同一副本的玩家。但那之后廢墟世界將面臨什么,它將什么時候陷入永夜,直到滅亡,再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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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安也看過北望的完美通關錄屏。在第七世界,北望附身的是一名魂獵,只要獲得了海上盛宴的勝利就能通關。在第九世界,北望附身的是北利瑟爾,只要輔助阿克托的彷生體降入零維就能通關。
難度完全不是一個層級,對世界的改變程度也不是一個層級,對世界秘密的挖掘程度也不是一個層級。
常有人說:“看蘇明安完美通關和看其他人完美通關,感覺完全是兩個游戲”,二者面臨的一切、經歷的一切,都完全不同。
但代價與收獲對等。
沒有深入了解副本秘密的其他玩家,實力與蘇明安也不是一個層級。
“抱歉,我明明事先和北望說了,要他今天別說這種話題…”路不好意思地向蘇明安道歉。他們本來是過來蹭飯的,又不是來質問蘇明安愿望的。
“沒關系。”
蘇明安露出微笑:“我其實很喜歡北望。”
這一瞬間,數道目光立刻聚集到此地,旁邊的呂樹、諾爾、林音、山田町一、露娜齊刷刷投來視線,就連廚房里的蘇凜都悄悄抬起頭看了一眼。
透過繚繞的茶葉霧氣,蘇明安的視線定格在北望手背的紋印上,視線始終未動。他對完美通關紋印的專注溫柔,令山田町一等人打了個寒顫。
一聯想到阿克托最后愿望沖突的情況,眾人的心情一分分下沉。
“啊啊啊我又死了!
啊啊啊!
一片寂靜中,只有諾爾突然高呼出聲。他像是沒察覺到沉悶的氛圍,依然在對屏幕狂喊:“都說了別刀我,別刀我!”喊完后,他才抬頭道:“你們怎么不玩了?”
見幾人沒有回應,諾爾合上電腦,站起身:“做什么?大家怎么都站著?”
諾爾的這幾聲大喊下,場面好像突然柔和了許多。
路立刻松開手,把北望放了下來。呂樹收回視線,低頭磨著茶葉蓋。其余幾人各露出了笑容。只有艾尼眼神微變,他察覺到,這些人似乎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融洽。
哪怕同為全完美通關者,蘇明安和北望之間都存在不小的隔閡,更別說其他素不相識的全完美通關者——他們真的能在許愿時達成共識嗎?還是說,必須…
“好了好了!”林音笑著搓了搓手,將之前的緊張氛圍揭了過去:“既然蘇明安來了,我們就開始吧。”
“開始什么?”蘇明安收回了視線。
林音幾步走到他面前,頭上的白色大蝴蝶結一晃一晃。
“——搓面團兩人,做菜三人,剪紙兩人,布置房間兩人!”林音伸出一只手指,嚴肅道:“我們一共十人,要分配好各自的任務。”
呂樹掰著手指數了一會,發現還空了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呢?”
林音抱胸道:“當然是負責支援!萬一你們有把面團搓炸的,把廚房燒起來的,那個人至少能幫助善后。現在是報名時間,你們說說你們想干啥!對了,我去搓面團,我擅長這個。”
諾爾想了想:“我也做面食吧,以前在家里學過。”
山田說:“那我…去試試剪紙?”
商議后,林音和諾爾去做面食,路和露娜去布置房間,山田和北望負責剪紙。
“那我去負責游走支援好了,萬一你們做菜燒起來了,我的火之奧義還能有用。”艾尼見此說。
任務大多被分配完畢,只剩下一個三人份的做菜任務。由于做菜這個任務相對復雜,這幾個人又彼此謙讓,竟然沒人選擇。
剩余的人赫然是蘇凜,呂樹,蘇明安。
其中,蘇凜仍然在廚房,沒有出來的跡象。一股詭異的味道從廚房的門縫穿透而來,像邪神的觸手游走在廳內,彌而不散。
人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林音眨巴了一會眼睛,沉默地看了下剩下的人選,又抬起頭,為難道:“要不然我們重新分配一下…”
她察覺到,如果放任這個陣容下去,后果極其嚴重,甚至會吃依托答辯。
“我覺得很好,就這樣吧。”呂樹立刻說。
“我沒有意見。”蘇明安說。事實上只有做菜這個任務他還擅長一些,做面食和剪紙之類,他從來沒試過。
艾尼砸吧了一下嘴,他倏然想起了蘇明安曾經做的古堡肉湯,他的表情痛苦了一瞬,表面上沒有異議,實際上已經開始打開世界論壇的外送板塊,開始點外賣。
主神世界已經越來越完善,甚至連外賣這種職業都漸漸延伸出來。儼然是一個被重現的翟星。
“蘇明安想選,那就選吧,我沒有意見。”諾爾說。
“我也很期待吃到三位親手做的食物。”路仍然強打笑容。
“那就試試吧。”林音已黑化.jpg
無人異議的情況下,這頓大飯走上了不歸路。
開工后,露娜走上前,打開了客廳里的電視機,想看看春節聯歡晚會之類的節目。
如今電視機有數十個正規的頻道,平時會放映一些“冒險玩家轉播解說平臺”、“榜前玩家私人采訪”、“主神世界一線新聞”之類的頻道,像是《燈塔愛人他美貌如花》、《普拉亞姑娘賴上云上城神明:寶貝帶球跑》、《去明輝后我和輝書航小姐he了》這種人們自己錄制的難以言喻電視劇也有不少。
露娜打開電視機,本想隨便看看,卻沒想到剛一打開,就是一個榜前玩家的私人采訪欄目。
畫面中,主持人與玩家伯里斯坐在訪談臺上。
“聽聞,您自稱是第一玩家的教父,您說您引領第一玩家直到成年,請問您是如何引領他的成長的呢?”主持人熱情提問。
伯里斯一頭金發,身穿華麗的歐式教皇服,頭戴寶石冠冕,眉眼含著幾分淺澹的哀愁,看上去真有幾分悲天憫人的神棍氣質。
露娜一聽,就知道伯里斯這種人又開始放屁,立刻想換臺,卻被唯恐天下不亂的林音攔下。
“聽聽。”林音輕聲說。
蘇明安走進廚房。
廚房很大,墻面上掛著琳琳總總數十把刀,每一把刀都極為鋒利。
旁邊的桌上放著二十幾包已經處理好的蔬菜和肉類,應該是林音他們下午的產物,只需要下鍋就可以烹飪成菜,非常便捷。
可能她也已經想到,若是放幾只完整的雞鴨在這里,蘇明安等人根本不會處理內臟,甚至可能直接拿它們下鍋煮,上演九轉大腸。
蘇明安在極大的廚房里走了一會,才走到蘇凜身邊。蘇凜站在爐前,雙手微動,金色的光芒帶動著一團黏黏湖湖的土豆泥落入湯水之中,其色澤屎黃,濃度粘稠,令人遐想。
哪怕在做飯時,蘇凜仍然保持十指干凈,動作雅觀得就像在祭祀。
蘇明安看了一會,發現蘇凜的動作居然井井有條。
雖然色、香、味都非常不雅…但至少動作人模人樣。
呂樹平移到了蘇明安身后。
兩個人靜靜望著蘇凜煮土豆湯,一股猶如雨天里被人踩過的爛泥味道漸漸開始醞釀,鍋中黃湯更是泛濫出了抹茶般的色澤,散發著不詳的氣味。
“你怎么會突然對廚藝這么感興趣?之前的奶茶也是,我以為你只對打野感興趣。”蘇明安問道。
蘇凜抬眼,看了一眼懸掛于墻上的日歷。
2月7日。
他看著這頁數秒,才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