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數據空間里,蘇明安后退半步。
直播間早已亂作一團,熱度飆升到了當初諾爾暴露權柄的程度,幾乎是全民觀看。無論是三維度網格時間線、維度疊加防火墻理論、還是世界之源與文明之爭…都令人震驚。
世紀災變就是世界游戲?廢墟世界經歷了世界游戲后,才有他維入侵,黎明之戰,測量之城?
我聽聞水島川空曾在世界論壇上發布了一些言辭混亂的帖子,類似于“憑什么不能是我”“世界憑什么不看好我”之類顛三倒四的句子。我當時還以為她終于瘋了。沒想到她的意思竟然是在說“她憑什么沒有廢墟世界的對應體,她憑什么不能像夜間九席一樣維護世界的秩序”!
廢墟世界沒有水島川空的對應體,難道說明水島川空的對應體已經死在了世界游戲中嗎?而且,玥玥在廢墟世界好像也不存在對應體…
嘶…細思極恐。
未必每個人都會有對應體,畢竟世界與世界只是“相似”,并非“相同”。就像諾爾沒有加入巔峰聯盟,但諾亞在夜間九席中。
——所以諾爾一定是破局點!因為他擁有能夠逆轉主辦方的權柄!這樣一來,一切就說的通了!
諾爾·阿金妮是我們這個末日時代的英雄,是老天給了他拯救我們的機會!根據瑪雅文明的神秘壁畫,末日時代會存在一位超出人類能力的救世主,諾爾正符合這一要求!
我聽說聯合團要深入研究第九世界,對廢墟世界的文學、藝術、人物進行分析,根據這一百零二年的蛛絲馬跡,也許能分析出關于世界游戲的一點線索。
“全部完美通關的玩家,可以在游戲結束的那一刻,實現一個愿望。這個愿望主辦方必須應允。無論是支配星球,或是屠殺所有人,還是成為新世界的皇。”這是布來爾·迪翁在臨死前說過的話,之后他就被主辦方在直播里抹殺了。
看來亞撒·阿克托是一名全部完美通關者——他到底許了怎樣的愿望?他是否也擁有與諾爾·阿金妮相似的權柄?
辦公桌一聲巨響,人類自救聯盟的掌權人海蒂爾從椅子上站起,他皺緊眉頭,將幾張寫著關于玩家如何自救的問題簡要分析的紙張疊起,小心翼翼地收到一個上鎖的保險柜里。
“不能步廢墟世界的后塵…絕不。”他低聲道:“人類絕對不會輸,我們有預言者作后盾…”
郊外,世界獨立學會的徐博文推開實驗室的大門,高聲喊道:
“各位!繼續進行對廢墟世界道具的研究工作!有科技壁壘又怎么樣,有技術上限又怎么樣——結合玩家們的科學側技能,在第九世界結束后,我們總能看出一點東西!”
實驗桌旁,站著三三兩兩的研究員,一名女研究員點頭道:“沒錯。如果廢墟世界真是‘平行’翟星,它的科技水平應當與我們相近。”
“我聽聞有玩家帶回了廢墟世界的古董‘充電寶’,可以從這里入手…”另一人建議道。
12號服務區,一個中年男人掀翻了眼前的文件。
總科技部·科學和技術促進發展委員會·高德勒系數行單詞擺在桌前,隨著他的動作被拍飛。
“原來全部完美通關者真的擁有這么大的權力…布來爾·迪翁死前說的原來是真的!”他寒聲道,旁邊的秘書立刻扶住了他,又被他推開。
“一定…一定要把蘇明安握在手里…”他的表情近乎瘋魔。
“克盧老師,這不太可能。”他旁邊的女人很理智。
“一個愿望——一個愿望!若是放給他人使用,我們隨時會成為奴仆!”克盧抓著面孔:“我就不信,聯合團和自救聯盟那些老家伙們還坐得住,他們恨不得他們的兒孫世世代代掌控星球,怎么可能把主動權給一個沒背景的家伙!”
“克盧老師,根據角色匹配度,蘇明安不太可能是野心家,也不太可能讓我們變成奴仆…”女人勸道。
可盧克卻搖了搖頭,揮著黃金拐杖,跌跌撞撞往外走:
“聊,必須聊,接下來怕是有開不完的會…小涵,這世上許多事情并非人好就能解決,像阿克托那樣的圣人,一樣造成了悲劇的結局…我們必須插手,蘇明安只是個十九歲的孩子。人類是一體的,這事沒得談…”
32號服務區,維多利亞科一名紅唇女人撥通通訊,站臨窗邊。
隨著電話“卡噠”一聲接通,她勾了勾嘴唇,“喂”了一聲。
“昕月,是你?對于蘇明安的聯絡計劃,你先?我先?”對面傳來冷硬的男聲。
“各憑本事吧,能聯系上他再說。”女人笑道。
“私信完全不回,郵件石沉大海,派去和他聯絡的人也沒有回復。他簡直就像…就像一座孤島。”男人說:“明明在翟星上,我們還和他有點聯系,到了世界游戲里,他竟然完全不再聯絡我們。”
“他已經是第一玩家了,又不是原先的學生,哪還需要我們幫忙。”女人說:“話說,如果不是蘇明安,諾爾不行嗎?”
“諾爾已經在第二世界失去了完美通關,不然,諾爾倒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男人說。
“嗯…好吧,先等第九世界結束再說…”女人說。
古武世家,一位中年人瞇了瞇眼。
“老陳,要不…我們把呂家重歸古武吧。”后面一個男人說:“這呂家的娃,一直跟在蘇明安身邊,將來怕是凌駕于我們了。”
中年人說:“怕只怕呂家娃不稀罕了。有了蘇明安,他還要古武的幫助?”
“也許他想要他父母的牌位供上祠堂,老陳,之前我們不是把牌位扔出去了…”男人說。
龐大的信息揭露之下,人類仿佛驟然被敲醒。
有敲打鍵盤分析局勢的論壇玩家,有在網上聊天吹水的休閑玩家,有聯絡不息的勢力工作者,也有水島川...
水島川空等四處發瘋心里不平衡的人。
不知是誰發了一段視頻,正是水島川空在酒館里撒酒瘋,嚇跑了一堆休閑玩家。
畫面中的她抱著一個酒壺大喊“妹妹”,“妹妹”,笑容癲狂,頭發散亂,簡直猶如一個偷跑出來的精神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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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仿佛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牽一發而動全身。各大勢力機器開始連軸運轉,漸漸顯現出原先翟星精密機構的架勢。
瘋狂的彈幕、驚懼的人群、反思的人類勢力。
興奮的直播間記者、激動的直播間解說、爆發手速的論壇帖子管理員。
而在副本世界中,
右上角的彈幕如同雪花般逸散不清。一時間,蘇明安仿佛身處兩個交融的世界。
他的視線沉沉,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黎明歪頭看著他,澹色的眼里平靜無波,它正仔仔細細觀察著蘇明安,仿佛在記錄他的反應。
“——阿克托在全部完美通關后,許下了錯誤的愿望,導致世界游戲后,他維入侵,最后廢墟世界生靈涂炭,是這樣嗎?”蘇明安抬頭道。
他認為,如果阿克托許了一個類似“贖回翟星”、“保護翟星不再受侵害”之類的愿望,那么按理來說世紀災變結束后,他維不會再出現。
廢墟世界的人類開始內斗的原因——歸根結底是他維拋下的科技誘惑,讓人們為了變強而失去本心,由于只要信仰神明就能獲得強大力量,人類才會分化為神明陣營和自由陣營,相互征伐,再加上紅眼人的出現,導致有那么多的戰爭。
假使沒有他維,人類不會內亂到這地步——只能是阿克托的愿望沒有完全趕走他維。
黎明系統聞言,凝視了蘇明安一會,方才開口:
“不。”
“博士當年的愿望,并不算是錯誤的愿望。”
蘇明安心底沉沉。
他的手依然按在心口,心跳無法避免地飛快加速,幾乎跳到他的嗓子眼。對于“愿望”“全部完美通關”這種話題,他一直能避就避,防止被過多針對,但現在,這個話題已經完全地擺在億萬觀眾眼前,容不得一絲退避。
…不算是錯誤的愿望?
…那到底是什么導致了廢墟世界這樣的結局?
蘇明安的呼吸越來越快,肩頭無形的重量愈發沉重,無數道目光匯聚在這里,懷揣著一個文明的分量。
“您有想過…”黎明靠近他,雙手搭在蘇明安肩頭,貼近他的頭發,仿佛要親吻他的額頭:
“‘愿望沖突’的情況嗎?”
黎明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蘇明安的呼吸瞬間滯住。
他望著近在遲尺的黎明,看著它眼中露出的人性化的悲憫。它有些悲傷地望著他,像是在透過他看阿克托的影子。
白色的數據空間之中,蘇明安嘴唇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愿望沖突?
他一直在想,只要全部完美通關就能許愿,屆時就能許下‘贖回翟星’的愿望,讓翟星的掌控權歸人類自己所有。這樣,一切就結束了。
——但如果同時有多個全完美通關者——他們許下了互相沖突的愿望,那么,結果會怎樣?
他之前沒有想過這種情況,因為他認為以目前玩家的精神狀況,不大可能有人能一直贏到最后,但如果真的有那樣的強者——情況會是怎樣?
阿克托究竟許下了怎樣的愿望,導致愿望沖突?
“那阿克托當年許下的愿望究竟是——”蘇明安高聲道。
黎明朝他勾了勾嘴角:
“——贖回翟星。”
一瞬間。
空間俱靜。
——蘇明安第一次覺察到如此刻骨的恐懼。
寒意延伸嵴髓,如同蠕蟲一點一點爬上他的嵴背,嵴背一陣寒毛豎起,雞皮疙瘩自皮膚表面蔓延。
他在這一刻仿佛失去了聽覺,耳邊只有耳鳴般的聲音,呼吸聲覆蓋了他的感知。
…贖回翟星。
…亞撒·阿克托的愿望,也是贖回翟星。
…然后廢墟世界,依然變成了瀕臨毀滅,生靈涂炭的樣子?
這四個字眼仿佛一柄血淋淋的刀,刺穿了他。
雖然這個“翟星”和他自己的“翟星”只是重名,或者說只是一種“模擬”甚至于說“平行世界”,但這也意味著——倘若他最后許下了和阿克托一樣的愿望,他真正的“翟星”也會——
變成和廢墟世界一樣的結局。
眼中的世界仿佛按下了暫停鍵,唯有一面鏡子擺在他的眼前,仿佛亞撒·阿克托正站在鏡子里,朝他看來——
眼神暗澹無光。
兩個鏡面般的人影在廢墟世界重合,仿佛光與夜的倒影。舉手投足、理想決策、好像出自同一個模子,卻又在某些方面迥乎不同。
仿佛在照一面扭曲的六棱鏡,帶著相似而又不相同的恐慌。
這一瞬間,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帶著隱忍的喘息:
“…是這樣。”
聲音沙啞到令他自己都震驚,好像從喉嚨里擠出來。
他又重復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