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二百八十五章·【人世熱土】

  “哎,劉倩倩,你說,我們什么時候能聯系上蘇明安啊?”

  四等玩家席里,人頭攢動。

  各色光芒照耀下,米粒般密集的坐席上擠著一個個探頭探腦的人們。其中,一個肥頭圓臉的小胖子,一邊嚼著嘴里的爆米花,一邊朝著旁邊的馬尾辮少女說話。

  “嘿呀…怎么都聯系不上,發私信不回,發郵件不看,不知道人編號,也不知道人住址…本來想著下副本去碰機會,這概率又太小…”旁邊的一個寸頭少年嘆氣。

  “還想著吶,我估計啊,人家早就把我們忘啦。”一個留著劉海的短發假小子女孩說:“還高中同學呢,這才畢業三個月,暑假一過,就把咱們忘了。當初還一起備戰高考來著…嘿,你說,這一個人,變化咋能這么大呢?我們還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人家都跑到最高組織頭上耀武揚威了,你看那玻璃房,你看那寶石項鏈,把我羨慕的…真的眼睛都紅了…”

  這一行正在說話的年輕人,是原先龍國的學生,剛上大一。

  原先,他們只是一群極為普通的學生,和他們相同年齡的人,在這場游戲中比比皆是。

  只是,與眾不同的,他們是蘇明安的高中同學,曾經與他一同備考三年。

  …蘇明安的,高中同學。

  只要和這個前綴沾上關系,那就和站在風口沒什么區別,只要放出證據,一頭豬都能上天。

  在剛被選入世界游戲時,他們還感覺迷茫、不知所措。

  而就在這時,勉強利用Q群系統聚集起來,想要聚在一起找溫暖的他們,突然聽到了一個消息…

  他們還有一個同學,也被選入了世界游戲,叫蘇明安。

  而剛想著把這個同學找回來,將他拉入‘同學互助團隊’的他們,突然發現…

  這個同學的地位…有些超乎他們的意料。

  他們感到了狂喜。

  在發現蘇明安身份的當天,他們十幾個還開了個小型的慶祝晚會,慶祝今后‘抱大腿’的大好人生。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家伙魚躍龍門了,不得好好捎帶捎帶他們這些共度三年的同學?

  李健一就是這么想的人。

  他是之前高三四班的班長,勉強可以在通知班級消息時和蘇明安說上幾句話的人。在得知這人突然崛起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扒上去,爭取成為蘇明安身邊的隊友型人物。

  他看過玄幻,知道在強者成長的路上,最容易信任的,就是強者從小到大的親密同學朋友,他這要是湊上去,成為個什么隊友之類的,那豈不是一步登天?

  但,殘酷的事實很快打擊了這群極度興奮的年輕人們。

  …聯系不上。

  他們聯系不上蘇明安。

  他們明明發郵件,表明了他們的身份,發出的郵件卻像石沉大海一般。就連在超話論壇里,他們瘋狂艾特的那些帖子,也沒有得到回應。

  不過,這倒是吸引了一大批瘋狂的記者和粉絲們一齊擁上來,對他們進行采訪,挖掘以前蘇明安的各個事跡,這種被人關注的感覺讓他們好好享受了一把。

  …但這還不夠。

  李健一記得高中時蘇明安的表現。

  他記得,當時的蘇明安…雖然話比較少,但也是個可以交流的學生,性格挺友善的,還有鋼琴的才藝,當時他們班的班花沈雪就特別喜歡他,還拜托他們這些人還當了一波僚機。

  按道理來說,他們這些同學,應該能占得幾分交情的吧…

  只要能在這種情況下聯系上對方…

  這樣想著,他立刻又拿起了擴音喇叭,開始了本次拍賣會的第一百九十七次呼喊:

  “蘇明安!我是李健一啊,你的高中同學,你還記得我嗎?我給你發了郵件”

  他的聲音傳遞出去,和各種嘈雜的人聲混成一塊。

  現在拍賣會是結束了,但還沒有散場,所有人都在興奮地談論各種事情,場面十分喧嘩。

  他這一喊,倒是沒起什么效果事實上,正在發出這種呼喊的人,在全場不知道有多少,有喊是蘇明安初中同學的,有喊是人家鄰居的,有喊是人家發小的,甚至還有人喊是他媽媽的…

  這種大喊,隔著那么遠的距離,能被人家聽見就怪了。

  李健一放下喇叭,有些喪氣。

  但他這么一喊,倒是又引來了一批記者。他們扛著長槍短炮湊了上來,麥克風直往他這邊湊。

  “這位玩家您好,剛才聽見您說您是的同學,請問這種情況是否屬實…”

  “啊,是真的。”旁邊的假小子李圓圓立刻插嘴:“網上也能查到,我們也有畢業照,是同一屆的,咱們一起同學了三年!”

  記者聽了,立刻興奮起來。

  “這里是東北時報,請問在您有沒有關于特別印象深刻的記憶…”

  “有啊,當時我們是同學嘛,然后我們的班花特喜歡他,有一次送玫瑰還讓我們幫忙看他的動向…”

  一看到這種可以露臉的場景,其他幾個同學立刻興奮起來,爭著搶著要回答問題。

  “我也記得!我記得他開家長會時家長從來不來,全班就他一個座位是空的…”

  “蘇明安學習成績一般吧,但作文卻好像上過什么市級報刊…”

  “我是真想不到那么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能走到這個地步,我身為同學,都覺得這前后簡直就是兩個人…不過也可能是我們以前就不太熟,不知道是什么改變了他…”

  “我覺得他沒啥變化吧,他以前有時候說的話,我就聽不懂。”

  “我還曾經看見過他在辦公室和老師爭論過什么…”

  聽著話題一個個爆出,記者面上的笑容更加真實,他們像是發掘到了寶物一般不肯離開。

  其中,有一個單馬尾記者,拋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關于主辦方對的特殊優待問題,請問你們是如何想的?和他共處三年,你們認為他會不會是那種為了利益而背叛同胞的人…?”

  侃侃而談的李健一卡殼了片刻。

  他面對著無數道尖銳的視線,感覺有些回答不出口。

  …這個問題,他也想過。

  畢竟那人受到的優待實在太多,就連他也不得不懷疑。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世界是一個大染缸,學校則是象牙塔,將一個人突兀地從象牙塔里拋出來,被這樣嶄新的世界染成什么樣,那都是有可能的事。

  他想了想,斟酌了下言語,還是準備回答偏向肯定的答案:

  “這個么…我也不清楚,畢竟他前后反差實在太大,說不準有什么東西改變了他。我很難想象是什么事情會讓一個和我一樣的學生,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他說著說著,忽然注意到記者們的眼神開始不對。

  …不,不止是記者們的眼神。

  旁邊的,一直在圍觀他們的人,也在同一時刻移開了眼神,向他的身后看去。他們的表情開始變化,眼中流露出了恐懼與驚愕。

  …像是看到了什么極為意外,極為恐怖的事情一般。

  李健一感到頭皮一麻。

  他突然聽見了從后方遙遙傳來的驚呼聲。

  那聲音距離不近,反而像穿過遙遠的人潮向他涌來,像是許多人的一同疾呼,以至于聲勢浩大。

  “天哪…”

  “怎么會…”

  李健一猛地回過頭。

  在望見結界之外,觀眾區的那一刻。

  他仿佛看見了完整的圖像正在崩裂,由人聚集而成的洶涌浪潮正在四散。

  一片艷紅布滿了他的視野。

  結界外的觀眾席位,波形的浪濤劃過人們的身影,一團團艷紅的花朵在人流的浪潮中綻開。

  他聽到了無比慘烈的慘叫聲。

  “恐怖襲擊是恐怖襲擊!有人帶了炸藥”旁邊的記者嚇得大叫起來:“快跑!”

  “怎么會?那玩意的原材料主神商店不賣,那么難收集到,為什么會有人…”

  “別擔心,我們是拍賣場內部,有保護措施!爆炸不會波及到我們!”

  “幸好持有記者證的玩家可以進入會場內部,保了一條命啊…”

  “是的,大家冷靜!我們內部沒事,只有外面的休閑玩家會有事”

  李健一聽著人們的高呼,心漸漸平定下來。

  …是啊,即使有人策劃了一場恐怖襲擊,能讓炸藥在同一時間爆炸,他們會場內部的這些冒險玩家卻是完全無事。

  禍不及身,他慌張什么?

  他注視著外面如熱鍋螞蟻一般亂竄的人流,看著他們慌亂而逃的亂象。

  隔著一層無比安全的結界,他像在看著一個間隔了一整個世界的鬧劇。

  雖然這樣的想法十分陰暗,但他心里,其實原本就看不起那些休閑玩家。

  憑什么這些人可以坐享其成,無視冒險玩家的努力,只知道在論壇上打嘴炮?

  天知道他看見這幫閑人炒門票價格時有多眼紅憑什么冒險玩家需要掙扎在生死線上,才能賺得那一點積分。而這一群只知道躺著等積分匯滿的廢物,卻可以出手這般闊綽?

  一張門票,700積分。

  他幾個世界痛苦掙扎,最后加起來的總額都沒到700!

  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看著這場面,雖然覺得殘忍,卻莫名有種罪惡的痛快感。

  心里似乎有個聲音在對他說,就是應該這樣才對。

  這群觀眾,這群只知道休閑的家伙,也應該面臨一些“風險”。

  比如,再繼續待在安逸的主神世界里,也會有真實死亡的風險。

  這個風險,早在第二世界結束時就被揭露過,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被貪圖安逸的人們漸漸忘卻。現在,這一場爆炸,倒是能讓這群被蒙了眼的家伙清醒清醒。

  李健一甚至懷疑,這場規劃有序的爆炸案,是不是哪個大型組織策劃的,為的就是搖醒這一群已經睡著了的家伙。

  這種意外明明已經被預見到,也被各大組織放在論壇上提醒過,此時的大多數人們卻像沒有做好任何準備。

  …他們太安逸了。

  人們更愿意相信這樣的主辦方大型活動,不會有人策劃這么一場大型陰謀。就像以前在翟星上的世界性足球賽,不會因為有被恐怖襲擊的可能性就不召開。被調動了熱情的人們,根本不會因為這點恐慌就全員閉門不出。

  炸藥的珍稀性…引燃之人極有可能同歸于盡…過分高昂的門票價格…引燃的區域和時間規劃…

  這場爆炸,根本不能是幾個罪犯能夠拍案敲定的計劃。

  …而像一場大型的謀殺。

  雖然手段殘忍又過激,但卻應該很有效,能夠以危機警醒人們。

  …就像曾經做過的事一樣。

  雖然說,當時的做法是犧牲他自己,在公開場合自盡,來警醒人們。現在這種做法,卻是殺死無辜的人們來警醒人們不要再安逸地待在主神世界里。

  但是他覺得沒什么差別。這種事情總得有犧牲。

  唯有鮮血和真實的死亡才能讓人們冷靜下來。

  畢竟,外來的積分終究要靠冒險玩家收集,這些休閑玩家賺得的,不過是玩家之間的內部交易積分,全是從冒險玩家手上得來的。

  唯有冒險玩家的爭取,才對總進度條的增長有意義。

  雖然李健一自覺自己的想法有些陰暗,一些組織應該不至于做出這種行為。這更像是一場突然的恐怖襲擊。

  但仍然有組織實施這種規劃的可能性在。

  他看著這一幕,看著結界之外的人們驚慌失措,像看著一堆在火堆上跳腳的動物。

  主神世界的規則,只是不能相互直接攻擊罷了。面對范圍性攻擊,玩家可以發動自身的防御技能。

  但現在看起來,這幫處在爆炸中的家伙,有相當一部分是被清空了實力才成為休閑玩家的人,他們的身上,連半個技能也沒有。

  此時的場外,就像一場煙火晚會。

  并不頻繁,只是隔一段時間炸一下,卻足以讓剩下沒能及時撤離的人們絕望。

  “救…救救我…”

  最靠近結界的那一排核心區的休閑玩家,被無助地堵在了最后面。

  他們根本無法越過洶涌的人潮,有人只能拼命地敲打著結界壁,試圖讓內里的冒險玩家救他們。

  就像溺水之人拽向救命稻草。

  …明明知道沒有用。

  “李,李健一,我們,我們怎么辦啊,我們是冒險玩家,也有防御技能,他們既然進不來,我們沖出去救他們吧!”旁邊的女同學陳天樂立刻扯了他一把。

  她看上去也很害怕,此時她的全身都在抖。

  但她卻依然想救人。

  李健一看了一眼結界外。

  他看見,有仗著自己體格優勢的人,擠著人潮,推推搡搡,踩踏著其他人,不顧其他人的慘叫要沖出去。

  他看見,有人使出了各色技能,身上罩著一層光膜,于鮮血中快速前行,完全不顧其他人的求援。

  但他也看見,一個長相和他的母親很像的中年女人,擠在人潮的最角落,用身體保護著懷里的孩子,哪怕背后被風波刮得全都是血。

  他甚至還看見,有人高舉雙手,將裹在襁褓里的嬰兒送了出去,自己卻陷落在爆炸的最深處。

  在這樣災難的情形下,

  他看見了人間百態。

  “不行!”李健一立刻握住她的手:“不能出去!現在只有場內是最安全的,一旦沖出去,進入那么擁擠的人流,根本回不來,法力一旦耗盡就完了!”

  “可,可我們明明伸手就能救他們…”

  “這是活動事故,主辦方會有交代的,輪不到我們去管。”李健一攔住了她:“再說,你沒看那些榜前玩家都沒動嗎?他們都不救,我們這些小人物,陷進去了怎么辦?你甘心和一幫不認識的人炸死在一起嗎?”

  他說的沒錯。

  此時,最矚目的地帶,那被鮮紅和血紅色調布滿的座位區,端坐著的幾十個榜前玩家,沒有一個人沖出去。

  頂多就是有幾個站了起來,觀察著這邊的情況。

  “…”陳天樂不說話了。

  她看著那個婦女背上被踩了無數只腳,看著婦女垂淚護著懷里的孩子,看著婦女不停地叫著“寶寶別怕,寶寶別怕…”

  她看著這一幕,看著結界外的混亂人潮,如海浪般在她面前洶涌而過。

  她看著眼前紅得透亮的血。

  她咬了咬牙,只覺得一股熱流直沖腦海。她從未感覺到心臟會跳得如此之快,血液也像在沸騰,她感覺自己的臉部一片漲紅。

  這種感覺,在她十八年循規蹈矩的人生中,從未出現過,像一聲突兀的鳴鐘在她的心臟中猛然敲起。

  她的眼前忽地一片清明。

  像有著什么奇異的感覺,正在她心中解封。

  她轉頭,沖李健一笑了笑,而后沖了出去。

  在沖出去的那一刻,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像將耳邊的涼風都拋在腦后。

  潔白的光罩在她的面前升起,她躍過一臉震驚的人群,像游魚過水,一頭扎進了最危險的血海中。

  “喂陳天樂!”

  李健一完全不懂這個平時內向懦弱的女孩子,怎么會突然做出這么沖動的舉動。

  …明明只是一群陌生人而已。

  他看見她從人群中回頭,血花沾在她的發上,像海面散下夕陽的波瀾。

  “李健一,我好像突然明白,我這樣的人被選入這個游戲的意義了。”她說。

  她不再回頭,像只自由的飛鳥撲入血海。

  而他寸步未動。

  “…”他伸出的手收了回來。

  “李健一,我們不動嗎?”旁邊的李圓圓小聲問他:“陳天樂她…”

  “不能去!”他立刻出聲:“我們的命可比這些休閑玩家重要多了,為了進度條的大局,我們可不能死在那里!”

  李圓圓低下頭,似乎有些愧疚。

  李健一順勢阻攔了其他同學,沒有讓他們去犯傻。

  他們這一行人,本就聚集得不容易,平常組隊也方便放心,要是突然少了幾個人,那以后的副本還怎么繼續進行下去?

  …他們根本犯不著為一群沒用的家伙犯險。

  他勸完同學們,而后忽地聽見了許多其他的聲音。

  像一陣陣,一片片的腳步聲,或緩慢,或猶豫,或迅捷。

  像無數只鳥兒同時撲翅,像片片羽毛在他的耳邊刮過。

  在勸說完同學,轉頭的那一刻,他看見了無數道同女孩一樣的身影。

  青年、少女、中年男人、甚至還有小孩,他們身形各異,樣貌各異,膚色不同。

  但很統一的,這些人,都正像一顆顆潔白的流星,在他眼前掠過。

  他看見這些流星正不回頭地墜入前方。

  一道道防御光罩,在人們身上撐起,往著尖叫聲最大的地方沖去。

  “阿姨,快過來!到我光罩下來!”

  “我這邊還能容三個人,立刻接受組隊邀請!”

  “別往那邊去那邊還有余波”

  在一道道光芒的閃爍下,駐足不前的李健一,看見一道道身影撲入前方。

  雖然絕大多數的冒險玩家依然是駐足觀望,他身邊的這些記者也沒動,但,有一群本來可以處在安逸之中的冒險玩家,竟然主動走了出去…去救一群完全沒用的人。

  他很迷惑。

  …人類有那么團結嗎?

  或者說,什么時候,人類變得這么團結了?

  他看著這一幕,想不明白。

  明明在論壇上,這群家伙,一個個比誰都嘴硬,吵起來誰都不放過誰,像要咬下彼此的一塊皮來才能罷休。他所見之處,輿論一片混亂,各處都充滿了悲觀孤獨的情緒。極端言論充斥帖子,利益所爭之處誰都不退半步。

  在面對第六世界的絕望情境下,更是有人揚言要抱著他人一起自殺,一起脫離這極端絕望的情境有多少人在高呼,他們說,人類成為孤島,互相內斗,已經沒有了未來。

  但現在…

  他為什么能看到這么一群為了他人而犯蠢的家伙?

  他無法明白。他只是覺得心跳得越來越快,熱血上涌,漸漸讓他的臉也漲得通紅。

  看著這空前團結的這一幕,不知怎么回事,他竟也有了種沖上去的沖動。像看到了極其熱血的電影,或是看見了令人共情的畫面一般。

  …這就是屬于人類的同理心?

  李健一不愿承認,他更愿意用“從眾性”來解釋這個現象。

  他站在原地,駐足不前,看著一道道白光在他面前閃現。

  而與此同時,他又看到,在尖叫聲最大的地方,又出現了一個閃著藍光的包裹。其上的能量傳染到了空氣之中,那整片區域都充斥了扭曲的亂流。

  三秒之內,那枚機械炸藥就會爆炸,那片地塊會化為一片血污。

  沒有反抗能力的休閑玩家們,連逃脫的機會也沒有。

  “啊”

  已經有人開始尖叫,他們伸著手想要逃離這片地帶,卻連邁步的機會也沒有。

  像一群伸長了脖子的鵝,他們滿目絕望,深陷于海潮的漩渦之中。

  李健一閉上了眼。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在他的面前響起。

  隔著一片結界,他感覺不到那陣灼熱的風波,但他知道自己一睜開眼,就能又看見一片血肉模糊的人間慘劇。

  他吸了口氣,忽然注意到周圍有些安靜。

  原本慌亂的議論聲,尖叫聲,討論著要不要救人的聲音…在這一刻都同時緩了下來,像一陣被平息的浪濤。

  他感到奇怪,睜開了眼。

  他看見了一陣爆炸余波。

  但不同的是,那恐怖的殘火,并不是在人群中亮起,而那片原本該被爆炸包圍的人群,此時仍然安然無恙。

  他們瞪著眼睛,滿臉不可置信,似乎還沒從劫后余生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爆炸沒有降臨。

  李健一抬起頭。

  他看見,被高高拋起的炸藥,在極高的天空之中炸裂而開,星色圍繞,火色璀璨,像綺麗的煙火驟然綻開光輝。

  …卻沒有波及到任意一人。

  而在人們上方,全身罩在盔甲內的女人,落了下來,收回了高高舉起的,血肉模糊的手。

  她抬頭,看向那間最為顯眼的玻璃房,正與正注視著她的人目光相對。

  她的盔甲之上,刻著一盞鮮紅的天平,

  顏色血一般刺目。

大熊貓文學    第一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