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聲,如陣雷聲一般,艾希科爾的拳頭,狠狠地敲在了會議桌上。
“阿爾杰這里是聯合團!”
他語氣極鄭重。
哪怕是面對著榜前玩家阿爾杰,面對著這個聯合團的巔峰武裝力量,他的語氣也沒有半分退讓:
“這里是聯合團!我們的宗旨,即是為了全人類的命運而著想,集中一切力量,調動一切人力、物力,不隨意放棄每一個人類!”
“我必須要告訴你,阿爾杰,這是一場戰爭!即使我們不是上帝派來的什么救世福利組織,不能拯救所有人,也要盡我們的全部力量。只要聯合團一天維持下去,就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求助者。只要不放棄,奇跡永遠存在哪怕直至人類歷史的盡頭!
如果我們就在這里放棄,那些被犧牲的人怎么辦?剩余的,還存活下來的人,他們還能安心戰斗下去嗎?你要記住,傷亡人數從不是一個數字,它是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一個個獨立的人!只要我們還活著,就不會放棄一個生命,奇跡一定會出現,而我們的堅持與信念,則會隨著歷史,永遠地傳承下去!”
他這一番話語,擲地有聲。
聽了他的話語,人們肅然起敬,凱洛莎更是坐直了身子,眼里滿含激動的淚水。
“…但我們是領導者不是嗎?”而在此時,阿爾杰瞇起了眼。
面對著艾希科爾的慷慨言辭,他的話語近乎于調笑:“…身為,領導者最該做的,便是相信數據,而領導者最該忌諱的,正是假大空。
很可笑,本來這樣的秘密會議,是最不需要口號和形式的地方。
但…先生,你的話語仍然過分樂觀,充斥著各色于世界論壇上的口號化發言,全程像是在說‘長期來看這一切都將過去’,卻對當前的問題沒有一點回應…”
他打了個哈欠:“…很可惜,我還以為聯合團該是個有趣的地方。”
他說著,從座位上站起,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音。
艾希科爾皺著眉,看著他走出會議室,像看著一個進入叛逆期的少年。
“…阿爾杰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即使是榜前玩家也不該…”
“榜前玩家不聽指揮,不受掌控,一個個脾氣還大的很,真難想象,我們該如何將人類的未來交給這么一群不可靠的家伙…”
“要我說,這種高級會議,就不該讓這種家伙參與,他們的見識還是過于短淺,建議也毫無作用,還不如我們以前的議會團…”
“形式權力罷了,不給這群玩家參會的權力,這些心高氣傲的家伙怎么可能聽話…不過,也僅僅是形式而已了,他們也不可能接觸到最高層的事項…”
艾希科爾咳嗽了一聲,會議室內瞬間安靜,原本竊竊私語的聲音瞬間消失。
“正好。”他低頭,理了理手中的檔案。
在紙張的翻動聲中,會議室里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他的后文。
安靜的會議室里,只剩下了記錄員輕微的敲擊鍵盤聲,落針可聞。
在再度抬起頭來時,艾希科爾的神情,已經變得趨近于冷漠:
“我們可以討論一些,關于巔峰榜前玩家的處置問題。”
人們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似乎很贊同這一點。
就連凱洛莎也不例外,連一向寬容包容的她都覺得,剛剛那個榜前玩家的行為太過放肆了。
“關于這一點,我有一個建議。”一個背頭的白臉男人推了推眼鏡。
“請說。”
“我認為,應對剛剛所說的災難事件,除了成立災難特別應對小組之外。在當前的形勢下,過分壓抑絕望的消息,不應該對外公布。”白臉男人說:“聯合團原本對外公開化的信息資料,可以適當隱藏一部分,減少對外公開的精神崩潰個例數量,安撫群眾,瞞下惡劣的形勢真相,讓他們減少恐慌。”
“你說的很對,金敏浩。”艾希科爾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輿論有巨大的力量,這股力量,我們應當好好把控。”金敏浩正聲道:“傳播的聲音,將成為輿論的風潮,只要把控了這個風潮…我們大可以用更具有話題度的事件,壓下人們對于精神崩潰事件的關注度。”
艾希科爾露出了贊許的神情。
受到鼓舞,金敏浩說得更加興奮:“對此,我認為,可以針對當前玩家最為感興趣的話題,最為熱潮的輿論風潮,進行針對性地話題放大,讓他們的目光,不得不從這該死的精神崩潰的事件上移開。”
“畢竟,從十億的數量級來說,幾十萬人終究還是少數。只要能把控住輿論的風潮,不與大眾逆行,掀起足以壓過危機事件的話題度,很輕松。”
“這是一個娛樂化的時代,在有了排行榜和直播的制度后,從古至今就一直慕強的人們,總善于在這樣的時代發掘娛樂化的新話題。”
艾希科爾:“你的意思是…”
“是的,長官。”金敏浩滿面紅光:“我們可以從當前玩家最為感興趣的話題下手,做一只無形的手,逆轉不利的輿論風向,讓群眾于娛樂中得到安定!”
“恐慌會帶來不可控的后果,也只會拖慢我們的救援進度。”
“為了‘救助大多數人’,讓大多數人活下去,我們需要掐斷這種于論壇上盛行的,無意義的恐慌!”
“為此,適當的手段是必要的,這只是一種輿論的控制手段,是一種手段絕妙的救贖!”
“這件事項交給你全權負責,要求立刻實行。”艾希科爾當機立斷:“務必竭盡全力,做到最好!徹底將這種蔓延的恐慌阻斷掉!”
“是,長官!”得到任命的金敏浩無比興奮。
他繼續說著:“我已經持續觀察過,當前玩家最感興趣的話題,不是對于下個世界的猜測,不是對于主神世界的推測分析,也不是什么數據攻略帖而是對于巔峰玩家的崇敬!只要放大化這種情緒,制造話題度,便很容易讓他們的注意力被分散開來…”
“說得很好。”艾希科爾點頭:“這是必要的手段。”
他們交流的同時,凱洛莎也在思考。
在看見過于興奮的金敏浩時,凱洛莎的心中含著隱憂。
她忍不住舉起了手。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啊,請問吧,凱洛莎小姐。”
“金先生。”凱洛莎站起了身:“我理解您通過制造巔峰玩家話題度,來逆轉不利輿論的建議,但…如此巨大化地宣傳榜前玩家的英雄行為,凸顯個人主義…那萬一,以后,這些被我們捧過的,勢大的存在,突然出現什么暴亂的行為,不服從管控,我們該如何處理?”
她說著,忍不住提起了剛才將她氣到的阿爾杰:“您瞧,剛剛的阿爾杰先生,便是一個不服從管控的存在,我們不排除其他榜前玩家,也會有這樣過于叛逆的存在。我們的好心,可能喂給了一頭白眼狼。”
“消消氣,凱洛莎。”金敏浩笑著說:“這正是我想提出的另一個建議了。”
“您請說。”
“聯合團已經計算出,關于每一位巔峰玩家的權重占比很震驚,比例之大出乎我們的預料。”金敏浩說:“我們已經漸漸無法忽視他們的重要性,相反,如果想要延續人類文明,他們會是最重要的十幾根頂梁柱如果,我們要想繼續存續下去,就不該是我們領導他們,而是他們在救贖我們,地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此,我認為,與其打壓,不如發揚。”
“相比局限于勢力派別之間的斗爭,局限于個人恩怨上面,聯合團的眼光應該放遠。”
“…格局放大,我們畢竟是為了全人類而奮斗。”
“況且,表彰英雄,激勵群眾,將先鋒精神延續下去…這本是人類自古以來一直該做的事情。如果想要將惡劣的情緒氛圍轉化,所有人上下一心,我們必須樹立起應有的‘英雄’。”
“我們需使得人們相信,有人永遠在堅持抗爭,有人永遠在試圖拯救他們,有人一直在為了他們而戰斗。只要文明存續一天,就有人永遠都不會倒下。”
“我們需要明面上的領頭羊。”
“我們需要當前人類的最強領導者。”
“這樣一來,哪怕環境極端惡劣,人心也將團結。”
金敏浩這一席話說完,凱洛莎立刻不再追問。
她已經完全明白,對方的準備已完全到位,不需要她一個外人再去確認。
對方的眼神…她看得很明白,在作為志愿大使去往許多國度救助時,她就看見過很多這樣的眼神。對方…無一例外,都是心懷大愛之人。
她無需再質疑什么。
不過…金敏浩這番話,其中的涵義,實在令凱洛莎感到有些耳熟。
就像是在哪里反復聽過一般,像一種近乎于刻進DNA的理論…
對方那過分狂熱,對自己言論恍若狂信徒一般的模樣,也讓她有些眼熟…
“因此,我的方案大致如下。”金敏浩推了推眼鏡,繼續說著。
面對著整個會議室的人們,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像對著一整個世界訴說理想:
“本次方案,我稱之為‘英雄計劃’,旨在推出具有話題度的英雄,分散人們對于惡劣情形的注意力,逆轉不利悲觀的輿論走向。”
“本次方案主要由信息部主理,關鍵點,即在于‘大眾聚焦’。第一步,我們可以推出能擔當為表率的,真正意義上的無私英雄,這批次,可以包含偉大科學家,或是有凸出貢獻的技術人才,如莊博士,劉部長,喬米亞醫生,斯科爾院長等人…”
“第二步,推出大眾喜歡的‘個人英雄’,放大他們的話題度和感染力,其數量最好是一位至兩位,方便最大化聚焦群眾注意力。而其中的人選,我也有個人的建議,必須得是實力強大,極具話題度,背景簡單,容易服眾的個體…”
2021年12月4日,下午15:25
“再見,大哥哥!”
“再見燈塔哥哥!”
“再見了,老師阿姨的老公!下次記得要帶結婚喜糖,不要再空手來啦!”
暖風在他的眼前細細流淌。
銀鈴般的笑聲,順著風兒緩緩流淌過來。
孩子們站在欄桿之后,揮著手,手上攥滿了糖果和氣球。
他們的面上滿是笑容,笑容如春花一般綻放。
他們似乎在這樣的世界里生活得極為開心。
和孩子們揮手告別后,蘇明安轉身。
“玩的還開心嗎?”諾爾問著。
“還好。”蘇明安說:“孩子們都很可愛。”
諾爾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
“怎么了?”
“他們看起來很可愛,很樂觀,很幸福,對吧。”諾爾嘆氣:“就像一張張白紙一般,沒有被染上任何痕跡,完全沒有被這樣的世界污染到。”
“他們確實沒有認識到這樣的世界意味著什么。”蘇明安說。
“我并不羨慕他們,坦白來說。”諾爾說。
“怎么?”
“…事實上,這些孩子,他們大多數,都是些父母沒有被選入游戲的孩子。”諾爾說:“或者,是與父母完全失聯,找不到任何一個親人,被從大街上撿回來的孩子。”
“失聯?”蘇明安有些意外。
“嗯,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父母出了什么事。按理來說,只要被選入游戲,都可以聯系得到。聯合團有專門的兒童救助會,也有幫忙聯絡親人的團體組織。世界論壇上,也有著一個專門的尋親版塊。”諾爾說:“哪怕在這樣的世界里…人們也少不了親情的關懷。孩子想念父母,父母尋找孩子…而彼此都聯系不上的情況,就有可能是其中一方選擇了自盡、成為特殊身份、或是,已經精神崩潰,陷入了瘋狂…”
蘇明安沉默不語。
“我并不知道,游戲選這么一幫孩子進來,是想要做什么。”諾爾嘆氣:“他們有很多人,連開幕儀式的話語意思都沒能理解透徹,一些孩子甚至還不會說話,不會直立行走…而他們到這里來,都至少經歷了一次死亡。”
“每次看到他們,我都很難想象,那一次他們經歷的死亡,給他們帶來了怎樣的無助和痛苦。”
“他們都是‘被大眾忽視’的群體,而他們的痛苦,只有少數人能看到。”
沉默片刻后,蘇明安開口:
“…人們往往只能看到他們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