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還沒來得及說話,這幫守衛就撲了上來。
一桿桿泛著幽光的長矛與長刀,朝他猛地扎去。
他手背朝上,手掌虛按。
“嘭!”
所有朝他沖過去的人,猛地矮了一截。
他們盔甲觸地,長矛重重砸在地面,連同頭顱一起,都被壓制在地上,連膝蓋都濺出鮮血。
黑夜之下,他們連話都說不出一句,跪倒在地,如同倒伏的草葉。
加成了400實力的蘇明安,現在動用重力壓制,完全再現了當初輝書航的威勢。
他朝石堡走去,前方卻突然亮起兩道魂石的光芒。
兩道不受影響的身影,手持魂石,越過重力障礙,走到了他的面前。
手持黑刀,眼里滿是血絲的封長,與大長老封勒·澤萬,將他緩緩圍住。
“終于等到你了。”封長輕聲說著,眼神疲憊。
“…”蘇明安看著他:“發生了什么”
“你的引導者,茜茜·澤萬,造成了這場悲劇。”大長老上前一步,義正言辭地道:“就在今日下午她殺死了好心前去看望她的二長老圖元,化作了怪物,污染了整座石堡!”
他高聲說著,舉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身后遍布黑暗的石堡:“如果你還有被神使大人選中的品格的話,就去讓神使渡鴉大人,殺了她,結束這場災難!”
蘇明安看向封長。
封長也正看著他,視線沒有絲毫退讓。
“這就是你讓我來第一部族的目的?”蘇明安說:“想讓我醒悟過來,選擇殺死她?”
“你也看到了,她現在變成了什么鬼樣子,她是怪物。事實證明。茜茜·澤萬,就是一切災禍的來源。”封長說:“正是因為她信仰了玖神,穹地才會有這么多災難。而你肩頭的渡鴉,是唯一能制裁她的辦法。”
蘇明安沒有說話。
封長上前一步,還想勸說他。
“原本,我殺死你,也可以在繼任儀式上,獲得渡鴉大人的青睞。可我…信任你。我不想看到你死去,我愿意與你共同遠視穹地的未來只要你選擇殺死茜茜。”封長說。
他的話說得很明白。
如果他殺死了蘇明安,也能在繼任儀式上獲得渡鴉的跟隨。之后,他就可以去找茜伯爾,無論她是活著也好死了也好,渡鴉都能毀滅她身上的玖神氣息,結束這一切。
但現在,渡鴉在蘇明安身上,封長又不愿意殺死蘇明安,就只能希望蘇明安能夠親手殺了她。
“…”蘇明安閉上眼。
他之前使用的掌權者好感技能,確實救了他的命,讓滿好感的封長放下了對他的殺意,甚至愿意與他共享族長之位。
但封長卻始終不會放下對茜伯爾的殺意。
因為她活著,就是錯誤。
畢竟種族的生存,文明的延續,就是最大的正義。神明則可以說是一種被公認的價值觀,它根植在人的潛意識里,于是根深蒂固,成為了一種信仰。
所以,無論是事實層面的,還是社會需要層面的,茜伯爾都該死。
概念本就屬于人類自己,具有價值與否也是自行制定。
而她太“異常”了。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雖然茜伯爾確實可能有隱情,但她信仰了玖神又化身了怪物,這點確實毋庸置疑。
…可為什么,她要信仰那個玖神?都是因為她信仰了這個被公認為邪神存在,才會被扣上帶來災禍的帽子,才會淪落至此。
她說,是因為小時候玖神救過她,她才會信仰玖神。可根據穹地的理論,分明是她先信仰了玖神,玖神才會出現。
這個邏輯線,根本理不通,除非茜伯爾又騙了他。
…她又騙了他。
在再度睜眼時,他的眼神微變。
現在看來,他確實很難破局,400的實力加成讓他的戰力維持在四千之下,依然無法擊敗封長,除非他找到新的未被發現的神諭,實力再翻個倍,才有可能橫推第一部族。
“我…”他剛想出聲,卻忽然聽到一陣猛烈的“嘩啦”聲。
像是氣球破裂一般的聲音,此時在身后響起。
一抹幾乎遮蔽天際的黑光,如弦月般在天空一閃而過,他感覺身子一輕,突然被什么東西猛地拉了過去。
幾枚紛飛的漆黑羽毛,在空中利劍般劃過,“簇簇簇”扎在封長等人身前的地上。
一對猩紅雙眼,在黑夜中睜開,如同鬼火般幽幽發亮。
它揚起脖子,發出尖銳長鳴,如同電光撕裂黑夜,它的爪子一把抓起了地上的蘇明安,就轉身往黑夜里跑。
“放開他!”
封長一步躍出,身形于空中頓現,黑刀一揮 一道恐怖的,幾乎撕裂天地的裂縫,于天空中浮現。由于這刀是砍向的空中,不會傷害到族民們,他這一下沒有絲毫留手,連縈繞不散的黑霧都被這一下打散。
像是神明在天際撕裂了黑夜,深邃的黑線在巨型烏鴉的身上一閃而逝,茵可剛抓起蘇明安,就被封長砍中,發出一聲凄慘的哀鳴。
它的背后,羽毛被這一下直接砍消失,連血肉都沒留下半點痕跡,露出背部被融化了一大半的骨頭,它失去了飛行的力氣,垂直向地面倒去。
“嘭!”
而在這一刻,它松開爪子,用盡最后的力氣,將蘇明安拋向遠方。
劇烈的風聲在蘇明安耳邊刮過,一抹身影,正立在他墜落的方向。
他看見對方金色的,微卷的長發,在霧中依然如同陽光般明亮,像是光斑在玻璃上舞蹈。
諾爾等在那里,依舊穿著一身祭祀圣女的白裙。絲線在周圍布置完畢,它們纏繞在房屋的檐角上,如同蜘蛛網般撈住了急速下墜的蘇明安。
這絲線極具彈性,化解了墜落的沖擊力,蘇明安翻身而下,被諾爾一把推進了一間屋子里。
“聽好。”
諾爾說著,將房門立刻反鎖。
“今天下午,愛德華要殺茜伯爾,但她突然喚醒了什么力量,將愛德華和二長老圖元一起反殺,然后石堡就變成了這樣。山田町一和米迦樂進去看過情況,到現在還沒出來,但應該都還沒死,石堡里有生命氣息。”諾爾語速極快地解釋著情況,他蹲下身,手指在地面的石磚上敲擊著。
隨著他的敲擊,角落里,一條通道緩緩出現。
而此時,外面也亮起了魂石的光,有人發現了這邊。
“在這邊!”
“破門!立刻!”
門外傳來大長老威嚴的聲音。
諾爾手一揚,透明絲線浮現,將整間屋子纏了個嚴嚴實實,他在加固防御。
門外,漆黑的烏鴉茵可再度被諾爾召喚而出,它張開烏云般的翅膀,攔住了妄圖闖入的人們,背部還是淋漓的鮮血。
“山田和我說了你的事,你還差一條神諭就能破局,對吧。”盡管完全沒有參與蘇明安的劇情路線,諾爾卻將一切事情都猜了個完整:“我剛剛問過晝歷歷,她說第一部族存在地道,在祭祀時路過地道時,她看見過血色的紋印,我猜測那應該與你需要的神諭有關。我現在開啟地道,待會你就跑進去,找到那條神諭再上來!”
“…好。”蘇明安說。
之前,他確實看見過,石堡下面存在地道,晝歷歷本人就被撕皮碎骨地扔在地下室里。看來,這片地道覆蓋面積還不小,甚至存在多個地下室。
如果能收集六條神諭中的最后一條,他的實力到達800,絕對能順利橫推第一部族。
…但這一切都要在明天白天之前,在“詛咒之鬼與人”的副本結束之前。
他必須要盡快找到那條神諭。
“你怎么辦?”蘇明安忽然問道。
“我?”諾爾怔了片刻:“沒事,他們不知道茵可是我的寵物,等把你送進去,我就找機會回到祭祀圣女的房間,他們不會懷疑我。”
“謝謝你幫我。”蘇明安說。
這次,諾爾確實幫了大忙。如果不是諾爾在此刻出手,他恐怕還要回檔一次,尋找悄然無聲潛入第一部族的機會。
聽著他的話,諾爾露出笑容。
“沒事。”他一掌推出,“咔噠”一聲脆響,石磚牢牢嵌入了縫隙之中。
一陣鎖鏈摩擦之聲響起,深不見底的地道入口顯現而出,如同一口幽幽的枯井。
“…因為我們是盟友啊。”
諾爾說:
“我會幫你贏到最后的。”
“嘭!”
門外,茵可發出凄慘的哀鳴,大長老一掌拍上了它的顱骨,發出清脆的“咔咔”聲。
封長沉默地站在夜色下,看著這一幕,一直沒有出手。
他那雙冷寂的眼眸平靜地看著倒下的茵可,似乎透過它龐大的身軀,望見了房子里的人。
“封長!那個外來者不愿意殺死茜茜這個邪教徒。”大長老看著他不動的樣子,立刻高聲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應該殺了他,換回渡鴉大人的認可!”
“他只是被茜茜蠱惑了…”封長輕聲說:“我想再勸勸他。”
大長老只覺得封長這是優柔寡斷,他勃然大怒:“這個外來人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封長·澤萬!你要記得你的姓氏!”
“…”封長保持沉默。
他握著手里黑刀的柄,卻始終沒有抬起手。
見此,大長老滿臉失望,他不再勸說封長,一掌掃開奄奄一息的茵可,踹門 門內,空無一人。
灰塵在四周漂浮縈繞,桌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這間房子似乎空置了許久。
幾根斷裂的絲線躺在地上,它們已經完成了拖延時間的使命。
地下通道的入口已經被徹底堵死,在蘇明安跳下去后,諾爾破壞了入口,并成功逃走。
“糟了,讓他跑到地下通道去了。地下錯綜復雜,還有那個詭異的法陣,這要怎么追…”看著被轟塌了的地道入口,大長老臉色暗沉。
而此時,他們的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
一名身著衛衣,雙手插兜的青年,緩緩靠了過來。
“別追了。”蘇凜說:“他會改變你們的世界。”
封長回頭,看向他。
“如果你不想讓穹地繼續悲傷下去的話…就別阻止他的一切行動。”蘇凜說:“雖然你的這種情感很悲哀,但你確實對他很有好感,不是嗎?就相信他這一次吧。”
“胡言亂語!”大長老氣得老臉發紅:“一個外來人,只會給穹地帶來災禍!穹地安穩了那么多年,全靠佰神大人遺留的福祉,不可被區區人類改變!”
“我曾經也是這么想的。”蘇凜語氣平淡:“我曾經也覺得,世界不再需要改變因為從大局上考慮,我有能力把控目前發生的一切,我…有能力給大多數人都帶來讓他們活下去的幸福。”
“然后他來了。”
“把我的世界攪得一團糟,還美名其曰‘世界不需要把控一切的獨裁者,而需要自由與改變’。”
“我沒信他的鬼話,也不覺得這是正確。但對于你們的這個世界,以我目前的觀察而言…”他說:“還是改變一下為好。你們所謂的佰神,真不一定就是你們所推崇的無所不能的神明。神明這種東西…隱情可多了。”
大長老被蘇凜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說得火冒三丈,封長卻直接轉過了身。
他確實沒有追上去,但也沒有就此放棄。
“封鎖內城。”他說:“他要是從地道上來,肯定會出現在內城。我們…等待就行。”
“茜茜·澤萬呢?”大長老問道。
封長的眼里閃過冷光:
“她在石堡變成怪物,也好,也免得我到處去找她。我們先等,如果那個外來者誤闖了法陣,沒能從地道上來,死了,渡鴉自會選擇我,等到第八天繼任儀式…就直接殺了茜茜。
…她該死。”
“若是那個外來者沒死呢?”大長老說。
封長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寒風瑟瑟,黑霧如墨般在窗外彌而不散。
他聞到了穹地始終存在,如同跗骨之蛆的詛咒味道。
詛咒是一切災禍的來源。
玖神是激化一切災禍的原因。
所以,只要獲得渡鴉,殺死茜茜,穹地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在讓文明延續,讓族群存活的絕對正確面前,個人的情感,顯得格外無關緊要。
“如果他依然不肯殺死茜茜。”封長語氣淡漠。
他收起手,從懷里摸出一顆包裹著塑料外殼的糖。
這顆糖的外殼滿是燒焦的痕跡,包裹著的糖果應該已經變質,看上去并不好看。
他的手在糖果上微微一擰。
外殼剝落,糖果融化。
他看著他的指間漸漸空無一物。
片刻后,他抬起頭,語聲輕緩:
“我會親手殺死他。”
“…就像要我親手殺死茜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