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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四章·“閉嘴”

  橋本千晴滿眼恐懼。

  …能在夜里出沒的,除了那些異常怪物,就只有準備要處刑學員的醫生。

  而醫生,前來她的房間,肯定是要殺死她…

  醫生,醫生是…

  她突然反應過來。

  醫生不是嗎。

  她忽然有些沒那么害怕。

  因為對方實在太有名了,已經到了一種舉世皆知的程度,她自然也不例外,多少知道一些對方的情況。

  人們會對未知抱有恐懼。

  當遇上一個自己熟知,而且可以交流的人時,她的心里其實沒那么害怕。

  …總比被一些奇奇怪怪的異常生物硬生生逼瘋好。

  她想起了在白天說的話,他要他們全員自盡。

  許多人滿腔怒火,許多人對此嗤之以鼻,可她心里卻明白,說的沒錯。

  他們應該…真的很難撐到最后一天。

  而且,如果在白天環節,沒有出手,他們這群人,早就死了。

  亞麻那種女人…看起來就不是個正常人,她可不會對他們這些人發善心。

  最終他們迎來的,大概率只會是團滅結局,還是不是死就是瘋的,非常凄慘的結局。

  橋本千晴真的很不理解,那些在前往五樓后,在原地嘟囔痛斥的那些人。

  …要不是,他們這些人早就死了。

  不說救命之恩涌泉相報。只不過是的一句話,一句勸說他們回歸,保全自我的,一句實實在在的大實話,為什么那些人會惱怒成那樣呢?

  橋本千晴難以理解。

  她是扶桑人,理應支持榜前的水島川空小姐,理應保持“自己的立場”,不該偏向于與其對立的。

  但現在,她覺得,身為一個處在世界潮流中的個體,人類區間的差異,似乎沒有那么重要。

  分化導致人們對立。

  她覺得,根本沒錯。

  或許他們這些人提前回去,也是在救自己。

  她已經快要忍受不下去了。

  如果夜晚前來,是為了殺她,為了讓她解脫,讓她回歸,讓她從此不再聽見這些詭異的聲響的話,她反而還要感謝對方。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坐在床上,抱著被子,不打算反抗,就這么等待著對方前來。

  …但很意外的,她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那陣腳步聲到達自己門邊。

  反倒是外面傳來了越來越多的慘叫聲,咒罵聲,還有打斗聲,隔著門板,她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你竟然”

  “不是規則每夜只能殺一個的嗎,這個醫生怎么”

  “大家聯合起來,一起殺了他!不要顧忌太多,憑什么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對我們動手!”

  “等等,打,打不過啊,誰打得過他啊”

  “救命,救命別殺我”

  她隔著一面門板,聽見了許多雜亂的,這樣的聲音。

  她從被子中抬起頭來,輕手輕腳,緩緩下床,努力不在地板上發出聲音。

  “吱呀”

  她吸了口氣,小步小步移到門前,而后,深吸一大口氣,手搭在門板上,緩緩地,緩緩地將門拉出一條小縫。

  門輕輕拉開,泄露出一線光明。

  …之所以是光明,而不是走廊的黑暗。

  是因為此時,走廊兩旁的門,已經被完全拉開。

  兩旁室內的燈光泄到走廊之上,灑下了大片大片的暖光。

  她貼著門縫,首先便看見了貼近自己門口的,倒下的一具尸體,險些被嚇了一跳。

  那具尸體是一名男玩家,此時倒在地面上。他的太陽穴被開了個黑洞,面色青白,四肢僵硬,已經沒有了呼吸。

  她放緩呼吸,抬眼望去,看見了令她震撼的一幕。

  類似的尸體,不止一具。

  它們從自己的門前,順著大片的暖光,一直存在到走廊的另一端。

  像鋪就了一條尸體路。

  血流成河。

  她站在光明的這一頭,看見那頭不見底的黑暗。

  消毒水和濃厚的血腥味混合在一塊兒,她不禁打了個噴嚏。

  抹去眼前的水糊后,她抬起頭,忽地看見了一個剛才被她忽視的,站立在燈光下的,穿著白大褂的身影。

  醫生正安靜地立在一扇門邊。

  他的腳邊,還躺著一個沒有死透的玩家。

  那個玩家似乎十分憤怒,聲音大到這邊都無比清晰:

  “呵!滿嘴漂亮話,也掩蓋不了你對玩家出手的事實!”

  “是啊。”白衣醫生聲音極輕:“我為什么要掩蓋?”

  “你,身為,你不僅不帶領好我們這些崇敬你的玩家,還對我們下手,挑起內斗你也配稱!?”

  “帶領?”白衣醫生笑了笑。

  透過一線縫隙,橋本千晴壓著胸口怦怦跳的心跳,放緩了呼吸。

  她看見,那立在光下的醫生,雙眸涌動著似帶著霧氣的純光,像剛剛醒來那樣。

  血順著他的胳膊流下,在光下折射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他伸著手,手術刀染著一線鮮血,刀面鏡面似的發亮。

  她甚至懷疑,那鏡子般的刀面,能映射到此時偷窺著的她,能看見此時她的眼睛。

  “我要帶領,也不是要帶領你們這一幫人。”白衣醫生轉著手中的手術刀:“我又不是幼兒園園長。”

  “你”躺著的玩家又驚又怒:“你竟敢說我們…”

  “你也無法否認,小朋友。”白衣醫生說:“不然,你也不會就這么躺在這里,像一條狗。”

  …這是真瘋了啊。

  橋本千晴完全不敢做聲。

  她從未想過,類似這樣的,極具嘲諷意味的話,會這么不加遮掩地從嘴里說出。

  …這可能是真的失去理智了。

  她悄悄將視線定格在白衣醫生身上,發動了技能。

  她的技能洞悉,可以得知對方的部分數值,是一個不錯的探查類技能。

  技能發動,紅光聚焦在白衣醫生身上,在她的視野里,對方的身上浮現出了三個條。

  生命值:(右上臂割裂傷,流血狀態)

  法力值:

  戰力估測:16001800

  勝算對比:0.28

  橋本千晴愣住了。

  忽略那個離譜的法力藍條不談,那個san值條…

  她盯著那管會流動般的橙條,只感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么。

  …值,滿值。

  一個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數值。

  原本她以為,對方的san值應該快掉光了才對,不然不至于變成這樣。

  但是現在看來,對方…根本沒瘋啊。

  相反,他現在應當相當清醒才是,清醒到眼前不會出現任何幻覺。

  為什么,現在的她感覺…對方卻像完全不正常了一般?

  “呵,說我…像一條狗?一路順暢的,你當然和我們這幫人不一樣!”

  地上的玩家嘴角帶血,一副看著就活不長的樣子,嘴上還挺能說:“沒經歷過死亡的絕望,也沒經歷過失敗的痛苦,蘇明安!你懂什么?你根本理解不了我們這些在生死線上下反復掙扎的下場玩家!卻還說要我們向你看齊,可笑,不把你的通關方法交出來,不傳授你的通關經驗,像寶貝似的捂著,我們怎么向你看齊!?看齊你的自信,看齊你預言家一樣的行為嗎!?”

  白衣醫生沒說話。

  “說啊!你說啊!你倒是把你的經驗說出來啊!說你憑什么能好好通關到現在,一點歧路都不走不就是有主辦方關照你嗎?”玩家卻像得理不饒人,嘴巴不停:“你覺得你這樣做,就一切都在為我們好?荒唐!你把我們的前途都奪去了,把我們積分清空了,你要我們全體在你面前自盡,就是在為我們好!?,我最痛恨的,就是你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你根本就理解不了我們這些人!”

  “哈!”玩家又笑了一聲,笑得很諷刺,似乎因為知道自己必死,所以一定要把話說全一般:“你懂什么呢?我干嘛要強求你懂。我差點忘了,你是主辦方的走狗,是主辦方授權來統治我們的。我一個人類,干嘛要你這種生物懂我們的想法只有白天那個白色怪人配和你走在一路!

  你覺得你做的一切是為我們好?是真正帶領了我們?狗屁!你享受到了全世界的注視,所有人都在仰慕你,而那些,那些被迫犧牲的人呢?你殺了他們,斷絕了他們的前途,搶空了他們的積分,就為了為著你的大道鋪路!

  聯合團…聯合團那幫傻子都被你的分身忽悠了,真以為你的那什么燈塔理論能庇佑所有人放屁!受傷的,死亡的又不是他們,他們倒是樂得捧你,反正你又殺不了他們!被殺的人是我們!”他嘶吼著,鮮血從他的臉上流下,他的五官猙獰地像一只野獸:“死得是我們,體會這種痛苦的是我們,是我們啊!”

  白衣醫生低下頭。

  手術刀懸停在他的指尖,刀刃透著一線寒涼。

  面對著嘶吼著的,憤怒到極點的,瀕臨死亡的玩家,他的語聲像羽毛一般輕:

  “…是誰給你在這里質疑我的權力的?”他問。

  玩家一愣,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是你的弱小,你的無能,還是你自詡為人類的態度?”醫生問:“你那躺在地上的大義凜然和理所應當是誰給你的?世界論壇給你的,觀眾們給你的,還是,你自己安的?”

  “你在說什么鬼東西!”

  玩家是真發覺這個不正常。

  不僅攻略進程他看不懂,說的話也聽不懂,哪怕是到了現在,要面對他的質疑時,的回應,也同樣讓他聽不懂。

  …這個人,果然擁有的就不是個人類的思想吧。

  “你覺得,你現在譴責的一切,都是在代表著人類?”醫生的語氣很輕:“你覺得你很自信,因為你對我發出了質疑臨死前的質疑,多好啊,像英勇就義的戰士,面對敵人時發出的不甘怒吼,你顯得那么驕傲,凜然。”

  “…?”玩家一愣。

  他本來就抱著罵一頓歸罵一頓,大不了罵完就死的心態。反正這個副本是角色扮演,也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誰。面對面罵,他罵到就是賺到,這比在世界論壇上罵還舒暢。

  他并不覺得在這種副本里出手殺其他玩家有什么問題,本來彼此之間就存在競爭關系,他也就是過過嘴癮,說不定還能引動一批無腦的觀眾附和他,那他死了也是爽到。

  但這人…怎么還夸起他來了?

  “但是,你的質疑真的對了嗎?”醫生的話語,卻突然拐了個彎:“真的會有人為你的言語驕傲嗎?”

  玩家愣了愣,一時沒接上話。

  “你要正視自己的地位,躺在地上的玩家,你只是一個失敗者,被犧牲的失敗者。”醫生說著,一句一句,字句清晰:

  “而你失敗了,沒有人會為你哀悼。”

  “你自以為自己在代表著人類,譴責我。”

  “殊不知,現在正有上千上萬,甚至遠不止這些的人類,正在看你的笑話。”

  “你以為你這樣充滿憤怒的譴責,就能引起他們的共情了嗎?”

  “不會。”醫生搖搖頭,充滿遺憾地嘆氣:“…因為你只是少數人。”

  “什,什么…?你瞎說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家不解。

  “因為你是少數人,所以,你無法引起他們的共情。”醫生說:“你的大義凜然沒有絲毫意義,只是你臨死前的哀嚎,人們并不會認可你的話語。”

  “你躺在地上,像個小丑。”

  “而你的憤怒之言,也不會對我產生任何動搖。”

  “因為你失敗了。”

  “如果覺得我是錯的,認為我是主辦方的走狗,認為我是人類的叛徒,就站起來,像水島川空,像愛德華那樣,阻止我。”

  “我十分歡迎。”

  “但如果不行,你只能像這樣…”

  醫生說著,手中轉著的手術刀,閃過一線寒光。

  下一刻,那刀光,已然扎進地上的人的喉嚨,鮮血順流而出。

  玩家睜著眼,似乎還想說幾句,卻再也無法開口。

  血色流淌了整片走廊,空氣都顯得寂靜。

  “…躺在地上,閉嘴。”

大熊貓文學    第一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