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世界,第八天 城墻下,軍隊整軍待發。
黑壓壓的人頭如同海浪,形式各異的裝甲武器于清晨中泛著各色亮光。
一切悄無聲息,只余留下風沙與地面摩擦的聲音,與先前大型強盜團一樣混亂的情形完全不同。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一股喜氣,他們的眼睛,都比先前明亮。
…一切都是因為,他們手上的,一道發著光的紋印。
這曾是他們恨而不得的源泉,也是他們無比渴求的希望。
僅僅在一夕之間,一個簡單的法陣之下,所有人的愿望都被達成。
“我們的城市,正處在危險之中。”
突然,一聲嘹亮的女聲,于城墻之上響起,墨色的馬尾,于黃沙中微微晃蕩。
“偽軍與魔獸,都在虎視眈眈。”
著一身戎裝的少女,持著黑刀,于城墻之上緩緩走近,在面對著下方黑壓壓的將士時,她語聲穩定,毫不怯場。
“世界危機在前,我們無路可逃。”
“一切,都已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全軍一片肅靜,只余留少女嘹亮的語聲,如戰前的擂鼓。
“然而,我們不會害怕。我們不再是活不下去的平民,不再是只知逃竄的強盜,我們手中的刀刃有了方向,握柄的手有了力量我們的眼中,燃有火焰。”
“我們,不再是無力的我們,我們的軀體不再羸弱,我們的力量有跡可循,我們能為自己爭取一切…”她伸出手,手背朝上,其上的紋印閃閃發光:
“而這一切。”
她說著,單手高高舉起,宛若揚起了一面旗幟:
“都將觸手可及。”
“唰唰唰唰”
在這一瞬間,無數道武器,被高高舉起,尖銳向頂,道道鋒芒毫不掩飾,恍若要刺破天空。白光于尖角之上水一般滑過,猶如地上的又一片星星。
鋼鐵的洪流,雖不同制。
但在此時,卻如同海潮般涌動起來。
少女從城頭一躍而下,立于萬軍之前,她身上的輕甲泛著微光,身后的披風于黃沙中獵獵作響。
“全軍將士,聽吾號令!”
她舉起黑刀,語氣高昂。
“殺!”
“咳咳咳咳…”
帳篷內,一連串的咳嗽聲響起。
簾門猛地被人拉開,風塵仆仆的少女迅速入內,伸出手,便握住了帳內人的手。
“怎么身體跟紙糊得似的。”單雙蹙眉,能量一點點渡過去。
“我也沒想到,居然能弱成這個樣子。”蘇明安抹開唇邊的血,盯著飛速劃過的彈幕。
現在是全軍剛剛出發的時候。
由于他到來的很突然,要求出兵的計劃也很突然,導致其他軍團并沒有及時集結過來,單雙這個二統領,僅僅是領著哥卡城的一個軍團,就匆匆忙忙地趕了出來。
現在是第八天的下午,他們清晨剛走,現在是休息時間,于是單雙便支了個帳篷,讓看起來狀況越來越不好的他休息一下。
如果不出意外,第二軍團明天就能到達正軍駐地旁邊,而后便是等候著其他軍團集結過來。
蘇明安不懂軍事,對打仗應該怎么打一無所知,他剛來,對革命軍的現狀也不清不楚,昨天一直在放血讓革命軍增強實力,導致他現在精神非常不好,走幾步路就要歇一陣子。
他讓革命軍這么匆忙地出發,是想試探一下正軍那邊的反應。
他總覺得,如果再不抓緊時間,真的在原地等到了第十天,就會發生什么無法預料的事情。
那個始終沒有上漲的,的存活幾率,一直如警鐘般掛在他心頭。
就在他決定讓革命軍出發的時候,存活幾率升到了52,這讓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在這種整體局勢看不清晰的世界里,存活幾率就是他反復試探的最好橫標。
彈幕還在刷著,他們似乎在討論關于之前的事情:
這革命軍是要集體反攻了嗎?
這身份也太占便宜了點吧,到哪哪都讓步…
不知道是怎么給玩家安排身份的,但這波身份安排真的是主辦方親兒子。
好無聊啊…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發彈幕干什么,人家都不看。
話說你們有沒有人看見論壇上的新消息,關于的?
哪條新消息和他沒關系,你倒是說哪一條啊?
我也看見了…好像就是蘇明安關閉直播那陣子發生的事,有幾個玩家說他們被人用刑搶奪了裝備,最后還被殺了…
這種事情很常見吧,我在別的直播間也看見不少。
有人說要聯名上書…但我真覺得這群人腦殼子有問題,上書給誰啊,誰管他們?到現在還看不清局勢,誰是老大還看不出來。
“您怎么老是咳血…偽軍那邊就是這樣對待您的?”
蘇明安正注意著彈幕,忽地聽見單雙的語聲。
這位看起來英姿颯爽的女將軍還在皺著眉,似乎自從蘇明安看見她時,她就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我聽說,偽軍那邊是要以什么成人禮的借口害您,偏偏人人都被那什么神教洗了腦,以為您還真的要去升仙了。如果可以,我倒寧愿不那么急著出兵發動總攻,留著您幫我們改善改善天賦,厚積薄發,再一舉將那群人殲滅,更好。”她說。
蘇明安一邊看著彈幕的反應一邊回應著:“沒時間了啊。”
“什么時間?”單雙愣了愣,而后反應過來:“沒關系的,為了資源而犧牲的我們早就有了準備,這一年年都是這么過過來的,就算推遲幾天,多死幾個人,也沒什么問題一切都是為了最終的和平。”
“我是說,我。”
蘇明安松開手,朝著掌心哈了口氣,但他覺得自己的嘴里都是冰冷的。
血紅紋印的詛咒依然在,依舊是時不時給他扣點血,影響不大。真正讓他覺得不妙的,是這具在一點點冷下去的身軀。
他好像忽然明白圣啟為什么著急的原因了或許欽望他,本就該活不到成人禮的那一天。就算成人禮不殺他,他也等不到實驗真正結束。
他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
單雙似乎沉默了些許。
她似乎想要安慰些什么,但張了張嘴,也什么都說不出來。
在昨天蘇明安那樣放血,傷害他自己身體的時候,她也沒有阻止。
因為在她眼里,在她的立場來看,她如此尊敬這么一個人,也僅僅是因為他的成果而已,并不是因為真的多愛慕他。即使在欽望身份暴露了,她的好感度也僅僅是漲到了60,只是一個位于友善之上的水準。
她的心中永遠有著一桿天平,能衡量她眼前的一切事物,理性永遠大于她的感性。在她的眼里,革命軍作為砝碼,是最重的,而欽望在她眼里,只能成為一個更加加重革命軍重量的砝碼。
如果說,讓他失血,讓他虛弱,能夠讓革命軍變強,能夠真正擊潰正軍的話,她絕對不會阻止,甚至很高興。
個人的犧牲,能夠換來所有人的進步,那么這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
她現在這么關心蘇明安,也僅僅可惜著不想讓他死,還想讓他活下去研究出更多的成果罷了。
為此,她根本不關心蘇明安之前在會議室里的,說的什么“玩家np”的詞語,她聽不懂,他也不說,那么她就不問。
只要能看見所有人正朝著一個方向在進步,那么一切細節對于她來說都無關緊要。
“對了。”單雙忽地想起了什么:“大統領呢?”
蘇明安微微抬起頭。
“之前好像聽見晨陽說他要在這附近剿滅什么魔獸,但這都一天了還沒動靜…我給他傳了訊,但是他好像也沒回復…”
“他死了。”蘇明安說:“圣啟殺了他。”
他的話語很直接,沒有一點遮遮掩掩。
這種生命逝去的事,在這個世界的人眼中非常尋常,已經快要激不起波動了。
單雙的眼睛微微眨了眨。
鴉羽般的睫毛動了,便如同一對于花尖顫抖的黑蝴蝶。
“是這樣。”她說著,語氣很淡:“…是這樣。”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暗淡,不過很快她便站起了身,與她共同征戰的伙伴突然死去,她卻像是沒有受這個消息的半點影響一般。
帳篷外,軍隊又要出發了。
這個世界的人們,似乎早已習慣了犧牲與被犧牲。
只要一切是為了向著最終勝利前行的,在他們眼里看來,一切都可以被舍棄。
同伴、親人、愛人…生命已經漸漸變成了被量化的數字,所有人都在為了未來艱難求生,因為資源貧瘠,因為危難在即,即使連懵懂的小孩子都明白,生存下去是一件需要反復掙扎的事情。
有些人,可能一旦出了門,就再也回不來。
有些離別,可能一個轉身,就是永別。
包括單雙她自己,也早就有了這樣的覺悟。
晨陽他,也就是先行一步罷了。
她似乎不太想說話,但也沒再掉下淚來。再扭過頭,掀開簾門時,蘇明安看見她腦后晃動著的發繩,鮮艷如紅蝴蝶一般。
…這大概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還算少女心的東西了。
蘇明安緩緩起身,他是感覺很冷,但也沒到不能行動的地步。
他感知了一下影的動向。
之前,他一直在讓影自由活動,在附近的森林捕捉一些玩家搶掠,或是殺一些落單魔獸來補充經驗。由于經驗共享,現在他的經驗條離二階九已經很近,職業點也有六點,容錯率很高。
只要在這最后六七天不出岔子,按照原先的計劃走應該沒什么問題。
他掀開簾子,看見軍隊已然起步,他所屬的是隔離于軍隊之外的護衛隊,有著一支專門的精銳來保護他,也不用與這些裝備都配不齊的士兵們同吃同住。
但在出了帳篷時,他看見旁邊樹蔭下,站著一個肩上駐著只蝴蝶的身影。
他一早就看見呂樹,從剛被單雙撿到時就發現呂樹在這支隊伍中,但一直回到哥卡城,直到軍隊啟程,他都一直沒有和呂樹說話。
呂樹是見不到他,他則是暫時不太想和呂樹交流。
因為一直忙著應付各種np,還要思考關于全局的事,他實在沒有精力再去勸說這個第五世界開始前去盲目刺殺愛德華的家伙,雖然之前有說過要和呂樹好好聊聊,但至少不是現在。
他看了一眼那個等在樹下的身影,而后掠過人走了出去。
主神空間·23號 被燈光照得亮堂的房間里,窗簾將外界的景象完全隔絕。
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精明男人身著高定西裝,姿勢卻顯得有些不羈,他的雙腿由內而外側開,整個人大刀闊斧地坐在辦公桌的旋轉靠椅上。
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墻上貼著的禁煙標識,煙頭自在地在手中燃著,一點橙黃的火星,如同他眸中一抹精光。
在他對面,坐著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男人,禿頂,國字臉,線條方正,通身的氣質就像個大官,從恢復的年紀來看,這個男人在之前至少也有七八十來歲。明明可以拿點積分去生發,他卻依舊留著禿頂,可能便是習慣使然。
但面對著這個自顧自抽著煙的男人,這個高官模樣的人卻看起來愁眉苦臉。
“還是沒有查清楚嗎?”
男人吐出一口白煙,肩頭的銀色星星于會議室亮堂的燈光下一片閃亮。
“雖然世界論壇恢復了翟星之前的網絡系統,許多基礎網站也可以使用,但還是丟失了大量資料。”禿頂男人看著面前這個吸著煙,姿態優哉游哉的男人,有些駝背的身體微微坐直:
“這就導致了…我們很難查清楚一些人的家庭背景,包括那些榜上人物。”
“呵。”男人笑了笑,嘴上的香煙依舊在慢慢悠悠燃燒著。他把煙從嘴邊夾出來,隨著一口白煙吐出了咬字清晰的話語:“所以就是沒有成果了?”
“也不盡然。”禿頂男人的眼中閃過興奮:“雖然沒有能查到那些背景深厚的榜前玩家,但我們有了一個大發現。”
“什么?”
“。”禿頂男人說著,語氣嚴肅:“我們已經摸清楚了他的背景包括他父母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