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如果是關于最終答案的話,恕兔兔無法告知喔,本來就是你線索缺漏出現的問題,可不能…”老板兔笑得很歡。
“——要怎么做你們才能放過翟星?”蘇明安說。
聽到蘇明安的語聲,兔子的眼睛間閃過輕微的電光。
“這個世界游戲,我大概看明白了。”蘇明安說:“游戲環節如此可怕危險,勢必會造成一個局面——只有極少數人才敢下場冒險,絕大多數喜歡安逸的翟星人,都會躲在彈幕后面默默觀看…宛若觀看一場令他們很有代入感的真人秀殺戮游戲一樣。
游戲為所有人都建立起宿命,一旦加入這個游戲,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地弱者,誰都沒有能力或意志去破壞它…他們憎恨這個規則,又希望于其中獲得好處。
——少數人拼盡全力,于生死之間膽戰心驚地搏殺,絕大多數人卻享有和主辦方一樣快樂地享受特權——這樣的游戲模式很畸形,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游戲。”
聽見蘇明安說完這些,兔子的語聲開始夾雜起機械音,那語氣,也由歡脫,逐漸變得低沉可怕起來:
你是在說,我們的游戲不好嗎?
“不,也不盡然。”蘇明安說:“你們的世界游戲,規模盛大,游戲內容也十分有趣,億萬生靈投入的生死搏殺,這是一場無比盛大的狂歡——雖然是對你們而言。”
兔子看著他,不說話。
“但是。”蘇明安看著它:“如果這么好的游戲,平衡度卻出現畸形,那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我熱愛游戲,雖然不喜歡現在這個,但我真心不希望,這么完美的游戲,會出現一個可怕的裂縫。”
他染著血的手,微微抬起。
在高窗灑下的晚霞余暈中,那霞光如鮮血般黏稠,漸漸和他的雙眼混成一塊兒。
那眼神亮得驚人。
“游戲的主持人,還是游戲的策劃者?老板兔,不管怎么說,你會填補這個裂縫的吧?”
蘇明安抬著頭:“或者你可以向我承認游戲的不完美,承認機制的缺陷——”
“我們的游戲,沒有漏洞。”雪白的兔子語氣平淡地告訴他。
聽見老板兔的話,蘇明安笑了。
“沒錯,你們沒有漏洞——因此,上了場參加冒險的人,必然能夠獲得不上場的人永遠無法獲得的東西——這樣才是一個公平的游戲。”蘇明安立刻跟上話語,他的言語如刀子般決絕,沒有留下一絲空隙:
“他們可以獲得,完美結束游戲的條件,一切失去的贖回券,乃至——能夠拯救翟星,甚至支配翟星的權利。最終的勝利者能得到理所應當的一切,對嗎?”
“是這樣,規則確實如此。”兔子動作有些遲疑地點頭:“…除非這個人能做到完美。”
“也就是每一個世界,都必須百分百完美通關?”蘇明安說。
“沒錯。”老板兔回答。
蘇明安的面上,終于露出了真真切切的笑意。
恍若有一團火焰從那眼底里生出來,他的眼神一瞬熾烈得灼人。
他終于誘導對方說出了,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那么接下來,就是最后斬獲成果的時候了。
“——那么,最終獲勝者的獎勵。
包不包括,在這個游戲中,贖回翟星?”
他毫不停歇地說。
早在游戲剛開始時,蘇明安就明白了,玩家們看似拼盡全力的爭斗,其實只是為了排列人類自己的位次,為了自己的“排名”而戰。
但其實,即使游戲結束,翟星依然會在游戲主辦方的控制中,誰知道,會不會還有“第二次游戲”“第三次游戲”,主辦方把翟星人當成玩物一般不斷實驗。
因此,他想了一個辦法。
他先確認了關于游戲機制的完美性,讓對方承認游戲的平衡度,再引出關于“完美通關”的疑問,以獲得相關消息。
…他想要利用這次不可避免的死亡,誘導問出,能夠徹底讓翟星遠離危機的方法。
就算誘導不出,也至少希望能夠獲得一個,讓他能夠跳出棋盤之外的信息。
畢竟,不會有比這更壞的結果。
老板兔動作有些遲鈍地抬起頭,以一種全新的眼光看向面前的翟星生靈。
…這人剛剛那種表現,讓它以為這只是個想要到達巔峰,為了自己私利而戰的玩家,可一切峰回路轉后,最后的目的居然是為了這個?
逼迫它說出唯一能拯救翟星的方法,然后,
…想法設法贖回翟星?
明明現在所有人還在自相殘殺,想著鷸蚌相爭…
面前的人類仍在看著它,身上滿是污血。
“包括。”它說:“你是我見過,十億中很特別的一個。”
蘇明安點了點頭。
“看來答案是肯定的。”他微微側過身去,坐在玥玥的尸體身邊,手去碰別在她腰間的銀劍。
“雖然肯定你的猜測,但是有件事要遺憾地告訴你。你在這一個世界中就已經失敗了,完美通關的機會只有一次,你剛剛猜錯了答案——就算你有那個心思,你不會,也再也不可能成為,那唯一的勝利者。”老板兔看著他不明意味的動作提示著。
老板兔并不擔心它剛剛的話泄露出去,這本來就是既定的規則,只是被人提早揭出來了而已。它現在說出來也是不想被迫承認游戲不公平,提前告訴他了也無妨。
它擔心的,只是這個人…他那狂妄的愿望——贖回翟星?
這個人類,還真敢提。
…就算這個人類現在死在這里,之后的游戲進程,也絕對不能讓他好過。
它的眼神變得有些陰郁。
“你說的沒錯,目前確實是。”蘇明安說。
“目前?”
老板兔的神情更疑惑了。
蘇明安將劍在手中掂了掂,而后掉轉劍尖,緩緩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因為下一周目,下一次時間回檔,他還有機會。
明確了這一機制,且沒有暴露贖回翟星的真實想法的,下一周目的自己,還有機會。
老板兔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等著看吧。”蘇明安說。
——下一周目,我會成功。
贏回翟星的完美游戲,全部sss的完美評分,對于普通玩家來說,確實很難。
但他是唯一擁有死亡回檔技能的人,唯一擁有這個…可能連主辦方也想不到的技能,是超脫棋盤之外的棋子。
盡管不知道這是否只是另一個不知名存在給予的惡意,還是翟星意識的自救,但,作為一個平平無奇的人類…既然已經有了丁點窺見天光的機會。
——那么,這種看似不可能的事,交給自己就好了。
死亡回檔的金手指不會無緣無故而來,也不是給他驕傲自負的資本,不是他能夠以此心安理得踩著其他人上位的道具。
…而相當于一種無法擺脫的責任。
他成為了被選中者。
“一個人生命中最大的幸運,莫過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強的時候發現了自己的使命。”他呢喃著這句話,像是反復咀嚼著其中的意味。
群體的絕望,會帶來更大的絕望。現在即使是游戲初期,也已經出現了一種蔓延的恐慌感。
人類抬頭望不見天,他們看不見未來。
而在一個無序的大群體中,所有人都是大海里迷蹤的船只。他們臣服于游戲所建立的“宿命”,永遠按照某種固定的規則行事,無法跳出棋盤,無法擺脫枷鎖,于被高維生物寫好的劇本里顛沛流離。
那么,擁有死亡回檔的自己,可能便是那能夠接近高維的存在。
一個人要善于肯定自己的價值,哪怕“自命不凡”也是一種成功。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生來如此,何須自命?
這樣絕望的情境下,“使命”一把,結果不會比現在更壞。
人們會下意識掙扎求生。而身為一個有點責任感的普通人,哪怕是為了自救,為了贖回家園,他也想竭盡全力。
因為死亡回檔,他希望能成為人們的指向標,成為他們眼中永遠不會倒下的存在…如同一座屹立的燈塔。
愚昧的人類,無法像神明那般,得以輕易窺見天光。
那么,他們便絞盡腦汁,燃燒血肉,學會利用“已知”的一切,去算計“未知”的一切,以拯救所謂的“未來”。
如果尚且不能勝利,那便待到下一輪回去闖。如果尚且無法窺見天光,那便將火炬交給下一代。
無人不知曉他們的卑劣和欲望。
而尚存的高尚和信仰,卻使得這幫“探險家”一般的種群,得以于黑暗中燃燒至今。
——他們對天際的神明,舉起了宣戰之火。
完美地sss級完美通關,每個世界都找到最完美的攻略線路,然后——贖回翟星吧。
——Game start.
下一刻,血花飛濺。
老板兔愣然不解地看著面前人的身形倒落在地,還未明白他語中的用意。
高窗夕陽的血光緩緩下沉入內,
…于安靜的尸體之上打入強烈且動人的光暈。
時間的齒輪,逐漸開始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