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老皇帝冷靜了下來,通過玉柱描述,他很容易就得出了結論。
老八的女兒出生,宗人府的右司郎中圖爾巴登門造冊,卻被老十扣下了。
老十料定了,玉柱要來暢春園,所以,帶人半路劫道。
玉柱沒碰過老十,但是,老十卻躺下了。
“哼,僅僅是你的一面之詞罷了。”老皇帝心里的氣不順。
老皇帝起初以為,是玉柱被人打了,本打算替他出頭,找回場子。
誰料,和玉柱互毆的那個家伙,竟然是老十。
對于老十,老皇帝知之甚深,這小子不愛讀書、不愿習武,連馬都騎不好。
但是,老十的腦子有問題,他怎么可能想出劫道的妙計呢?
幕后的指使者是誰,呼之欲出!
為了至高無上的那把椅子,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實在是慘不忍睹啊!
老皇帝只覺得渾身冰涼,中風后無法靈動的右手,居然微微發顫。
“算計,統統都是算計。”老皇帝只覺得渾身乏力,腿一軟,就往地上倒。
玉柱就在老皇帝的腳邊,他沒敢抬頭,自然沒注意到老皇帝狀態。
直到,老皇帝忽然倒在了他的身上,玉柱趕緊抱住了老皇帝。
原本,玉柱以為老皇帝氣急敗壞的昏倒了。
誰料,玉柱赫然發現,老皇帝大瞪著兩眼,眶角處隱現淚光。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老皇帝的親兒子們,一個個都不省心。他們巴不得老皇帝早點駕崩,豈能不令做父親的心寒?
見老皇帝忽然倒下了,魏珠等人唬得不輕,趕緊撲了過來。
“叫…叫老五來…”老皇帝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異常厚道的老五。
但是,老皇帝轉念一想,老五和玉柱這個混蛋是安答,于是補充說:“叫老三、老四、老五和老七都來,還有宗令崇安。”
“嗻。”御前大太監們,領了口諭,各自去通知了。
玉柱一看這架式,心想,弟弟們鬧家務,叫哥哥們來鎮場子,老皇帝尚有理智。
“扶我起來。”老皇帝扭頭吩咐魏珠,卻沒理將他抱在懷里的玉柱。
玉柱才不傻呢,在魏珠等人的協助下,使出渾身的力氣,攙扶著老皇帝站了起來。
老皇帝冷冷的瞥了眼玉柱,就在魏珠等人的扶持下,緩緩的進了清溪書屋。
玉柱被撂在了外頭。
不過,玉柱并不害怕。
因為,只要老皇帝尚有理智,就肯定心里明白,佟家父子都是值得信賴的帝黨。
康熙晚年,朝廷就兩個黨,一曰帝黨,一曰阿哥黨。
原因也很簡單,老皇帝八歲登基,在位的時間,明年就滿一甲子。
遍觀中國歷史,此前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漢武帝劉徹也只坐了五十四年的皇位。
老皇帝都這么大歲數了,隨時隨地可能駕崩。
客觀的說,除了愚忠的臣子之外,沒人會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
令人意外的是,老三老四他們還沒到,隆科多先來了。
隆科多在清溪書屋的門口,遞了牌子之后,故意沒和玉柱站在一起,而是隔了老遠。
老皇帝聽說隆科多也來了,不由倍覺驚訝,隨即命他覲見。
隆科多剛一進門,就撲倒在老皇帝的腳前,放聲大哭。
“表哥,表哥,小弟我真怕了,您就放我們父子兩個一條生路吧,我們愿意辭官歸隱,從此不問朝政。”
老皇帝的臉色,立時變得異常難看了,冷冷的注視著隆科多,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和玉柱不同,隆科多不僅是老皇帝的親表弟,還是重兵在握的九門提督。
這些都只是表象,真正的重要的是:從康熙二十七年,隆科多擔任一等侍衛開始,他就在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當差。
迄今為止,經過長達幾十年的考驗,老皇帝信得過隆科多的忠誠,這才授予了至關重要的京城兵權。
客觀的說,佟家人里,老皇帝真正信得過的那個,唯有隆科多爾。
玉柱嘛,文能搞錢,武能打仗,但是,他和洋人攪得太近了,令老皇帝信得不那么踏實。
老皇帝的心里比誰都明白,洋人的火炮技術和造船技術,越來越厲害了,大清朝已經被遠遠的甩開了。
洋人的船堅炮利,老皇帝全都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頭。
但是,和洋人們打交道多了,原本很愚昧的億萬漢民,若是突然醒了,天下還可能是大清的天下么?
玉柱這家伙,既忠心,又會辦事,唯一的缺陷,也是最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太過崇洋了!
現在,老皇帝最信賴的隆科多,哭著喊著,要帶兒子一起辭官,只想回家避禍。
老皇帝的心里,是個啥滋味?
“表弟,你實話告訴我,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恐嚇你?”老皇帝冷冷的說,“我必會替你撐腰。”
隆科多一個勁的哭,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傷心,連外頭的玉柱都聽得異常真切。
老皇帝心里比誰都清楚,以隆科多的跋扈和驕橫,不是真怕了,不可能哭得如此傷心。
實話說,有隆科多掌握著兵權,老皇帝晚上才睡得踏實。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肯定沒時間,培養第二個可以完全信賴的隆科多了。
隆科多確實很委屈,更不可能,也不敢事先和玉柱合謀。
因為,隆科多的公開行蹤,老皇帝一查便知。
隆科多來得最快,純屬巧合。
因為,他帶兵巡城的時候,恰好撞見了騎馬逃回來的吳江。
吳江非常機靈,他避開重點,大肆渲染了,老十拿著馬鞭子,把玉柱打得丟盔卸甲,狼狽而逃的凄慘場景。
隆科多當時就怒了。
尼瑪,老子的親兒子,老子沒舍得動他一根手指頭,憑什么給你老十白打?
幾十年的朝夕相處,令隆科多非常了解老皇帝的脾氣。
他不出馬,玉柱肯定要吃大虧。
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
隆老三毫不猶豫的來了!
來了就哭,越哭越凄慘,隆科多哭著哭著,真的很委屈了,索性抱住了老皇帝的右腿,哽噎道:“表哥,您是知道的,小弟我除了您之外,誰都不怕。可是,我…我真的怕了…”
老皇帝怒瞪著隆科多,一雙龍目之中,幾欲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