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身上的兼職多,官服的穿戴,就頗有些講究了。
去宗人府坐衙,不用問,必須穿鎮國公的四爪蟒服。
在都察院里,無論品級高低,大家的官服上,都繡著瑞獸“獬豸”。
這么一來,大家識別都察院的官員身份,就只能看頂戴上的寶石和花翎了。
獬豸(xièzhi;豸同猘)又稱任法獸,頭上有獨角,善辨曲直,見人爭斗即以角觸不直者,因而也稱“直辨獸”,“觸邪”。
本朝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滿漢各一人。其中,滿臣若無兼職則為從一品,漢臣正二品。
值得注意的是,在康熙朝,同為清流言官的六科給事中,并不歸都察院管轄。
等老四登基之后,大肆裁減冗官冗員,遂將六科給事中衙門,并入了都察院。
雍正朝以后,六科給事中與十五道監察御史,合稱:科道官。
這年頭的清流言官們,有兩個鮮明的特點:崇拜空談和較為廉潔。
因為只有彈劾權,并沒掌握太大的實權,京里的清流言官們,大多過得比較清貧。
也正因為清貧,清流言官們,都自以為高人一等,崇尚夸夸其談。
清流誤國的例子,比比皆是。其中,兩朝帝師翁師傅和船政大臣張佩綸,最具有代表性。
客觀的說,這兩個人都以清廉自詡,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貪官污吏。
但是,在實力嚴重不足的情況下,他們盲目自信的主戰,給國家造成的損害,卻又異常巨大。
玉柱擔任過掌印監察御史,他對于清流言官們的臭毛病,可謂是了如指掌。
所以,玉柱先去都察院上任,和御史們見了個面,茶敘了一番。
敷衍了御史們的體面之后,玉柱又派人通知宗人府:三日后,本爵去上任。
宗人府的現任左宗正,乃是多羅貝勒延壽。
延壽本人,名氣不大。但是,他的祖父卻是清朝最出名的大冤種:肅親王豪格。
清太宗皇太極突然暴死后,滿洲王公重臣們一起開會,公推新君人選。
當時,擁有四旗支持,軍事上占據絕對優勢的豪格,誤以為大局已定,犯了輕敵的壞毛病,居然玩出了“以退為進”的小把戲。
結果,多爾袞抓住了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趁勢主導會議并將福臨扶上了皇位。
就這么著,距離皇位僅有半步之遙的豪格,成了最大的輸家。
當然了,玉柱身在局中之后,才看透了其中的奧妙。
因為,皇太極駕崩的時候,豪格已經三十五歲了,正值盛年。
滿洲王公重臣們,大家都明白一個道理,只要豪格登上了皇位,絕對會想方設法的削弱各個旗主的權勢。
例子也異常鮮活,皇太極登位之后,就是這么干的。
相反,選八歲的福臨登基,對旗主們的威脅,反而最小。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若是豪格當了皇帝,天縱奇才的多爾袞,必死無疑。
多爾袞被整死了,清軍肯定無法入關了。
玉柱到任的這天,延壽倒是沒擺貝勒爺的架子,主動站在宗人府正門外的臺階下,笑吟吟的和玉柱行了碰肩把臂禮。
此前,玉柱和延壽也僅僅是認識的熟人而已,并無任何深交。
但是,因為高度關注九龍奪嫡的緣故,延壽的弟弟,現在還是輔國公的延信,玉柱卻是知之甚深。
眾所周知,延信是老十四的死黨。
快意恩仇的老四,登上皇位后,不敢殺了親弟弟,卻在暢春園的邊上,弄死了延信。
行禮如儀后,延壽打著哈哈說:“康王本欲親迎,不巧的是,王府派人來遞了話,說是昨兒個夜里,康王突然犯病,以至于臥床不起。唉,還望玔卿你多多海涵啊…”客氣話和漂亮話,說了一大堆。
康王,就是現任宗令康親王崇安。
玉柱心里有數,差了輩分的崇安,其實是不好意思見他。
老佟家和禮(康)親王一系,最早的淵源,其實是,代善之母,乃是太祖元妃的佟佳氏。
從這個方面來算的話,玉柱竟然是康親王崇安的叔父輩了。
以前,崇安沒當宗令的時候,待玉柱格外的親近。
如今就迥然不同了,因為,隔著輩份的崇安,反而成了玉柱名義上的頂頭上司。
更麻煩的是,玉柱不僅是右宗正,還是響當當的玉中堂。
幾重身份疊加到一起,如何見面行禮,都成了要命的大問題。
與其自找尷尬,不如主動避開,崇安索性就不來露面了。
玉柱和延壽,并肩坐進了大堂之后,宗人府里的屬官們,各按品級,依次上前拜見。
“請中堂大安。”
“請柱爺大安。”
“請右宗大安。”
屬官們依舊各自出身的不同,對玉柱的叫法,也呈現出了多種多樣的狀況。
不過,由于玉柱是名正言順的皇帝義子,宗人府又是管理宗室王公的衙門,滿洲屬官們大多稱他為柱爺,而漢官們多稱中堂。
在大清朝的官場之上,向來都是以左為貴。
也就是說,貝勒延壽在宗人府內的地位,略高于玉柱。
但是,和六部的滿臣為尊不同,延壽和玉柱之間并無明確的職權分工,很多事情需要坐到一起,商量著辦。
另外,和內務府的模式大致相仿,當天輪值坐堂的那個,有權說了算。
這顯然是老皇帝為了分權,故意所為。
所以,在宗人府里呈現的局面,也就是,延壽和玉柱都有權做主,卻都沒辦法一手遮天。
等屬官們都退下了之后,延壽和左右兩位宗人,一起陪著玉柱,坐進了東花廳內。
談興正濃之時,有人慌慌張張的跑來稟報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稟貝勒爺、柱爺,出大事了,貝勒球琳在翠喜苑內,被人打破了頭…”
大清的皇族宗室,人數頗為不少,玉柱正在琢磨著,球琳究竟是哪家的貝勒?
就見延壽抱著肚子起身,神色慌亂的嚷道:“哎喲喂,肚子好疼啊,疼死爺了…”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延壽已經捧著肚子,撒開兩腿,仿佛離弦之箭一般,奔出了東花廳。
玉柱萬萬沒有料到,堂堂左宗正延壽,怕惹大麻煩,居然不顧體面的先溜了。
嗯,事情肯定很燙手,麻煩絕對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