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奉上諭,晉玉柱奉恩輔國公,加賜太監兩名,授領班御前大臣兼宗人府右宗人,罷南書房行走、領侍衛內大臣,諸職如舊,欽此。”
擬旨的是張廷玉,正式頒旨的卻換成了文淵閣大學士、南書房大臣兼吏部尚書李光地。
“臣兒玉柱,領旨謝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玉柱就算是再有寵,也不敢駁了老皇帝的面子。
不過,這次封賞,的確是極為厚重。
大清的宗室爵位,共分十二等,從親王開始,一直到奉恩將軍為止。
奉恩輔國公,入八分,有八樣特殊的待遇,恰好處于宗室爵位的第六等,不高不低,剛剛合適。
這是康熙和滿洲軍功舊勛貴們,一起商議后,妥協的結果。
平了三藩之后,康熙曾經明發上諭,異姓不封王。
所謂祖訓,就是康熙定的規矩。
玉柱在南書房里,基本就是混日子的態度,皇帝不問他不答,從不主動發言。
因為,南書房行使的是,宰相的職權。玉柱是帶兵的重臣,通吃政軍兩屆,絕非好事。
不客氣的說,十個南書房大臣和領侍衛內大臣,也不及一個領班御前大臣重要。
以前,康熙身邊的御前大臣,從無領班一說。所有的御前大臣都是平等的同僚,誰在宮里值宿,御前帶刀侍衛們,就聽誰的吩咐。
現在已經不同了,玉柱搖身一變,以宗室輔國公的身份,變成了所有御前大臣和御前帶刀侍衛的頂頭上司。
至于,被罷免的領侍衛內大臣,看似異常顯赫。實際上,一個月也見不著幾次皇帝的龍顏。
領班御前大臣就迥然不同了。
只要玉柱想見皇帝,都不用在乾清宮門口遞牌子了,直接掏腰牌進去,等在老皇帝的書房或寢宮門外即可。
這是何等的殊榮和信任?
想當年,江充僅僅是個芝麻官而已,卻可以把太子劉據逼到謀反的境地。
說白了,在皇帝的身邊,最重要的不是官職,而是高度的信任,也就是所謂的簡在帝心。
至于宗人府右宗人,這其實是康熙利用心腹重臣,壓制宗室王公的又一重大舉措。
你們都悠著點,不然的話,玉柱可沒有朕這么的好說話、重感情了呀。
從康熙開始,到乾隆四十年以后,以和珅的火箭崛起為標志,大清的皇權最終集于皇帝一身。
站在戰略高度上看問題,玉柱敢找借口殺了老十四的侍衛。
那是因為,老十四自己蠢的站錯了隊,與老八、老九、老十及滿洲軍功舊勛貴們,同流合污了。
漢臣們手里沒有一兵一卒,一句話就殺了,老皇帝何怕之有?
老皇帝怕的就是滿洲軍功勛貴,聯合起來擁立他的兒子,然后,康熙還有然后么?
宮里收藏的史料多如牛毛,唐高祖李淵失了權柄之后,被李老二整成啥樣了,康熙的心里難道沒有點蓖數么?
連市井氓民都知道,大丈夫若不能五鼎食,寧受五鼎烹。
據康熙掌握的準確消息,老十四和老八,確有同流合污的明確跡象,這就不能不防了呀。
“皇上,異姓封宗室爵,有違祖訓,臣以為不妥,請收回成命。”老八一系的御史張邦盛,被逼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跳出來反對了。
“叉出去,貶為庶民,永不敘用。”
老皇帝狠起來,那是真的狠。
上一個被這么收拾的,其實是玉柱的智囊,周荃,周竹生。
周荃挨的錘,就更狠了,周家的子孫永遠不能參加科舉,這等于是徹底斷了階級躍升之路了。
所以,周荃恨康麻子入骨,不顛覆了清廷,整個周家永無出頭之日。
康熙當了五十三年的皇帝,他還能不清楚,看眼色行事的御史跳出來咬人,背后必有指使者。
殺雞用牛刀,就是要震懾后來者!
不怕死的,就來吧,看看誰更不怕挨錘?
尼瑪,永不敘用,實在是太可怕了,比賜死還可怕。
因為,參加科舉的時候,父親若是永不敘用的前官員,必須在試卷的父祖三代履歷里邊,特別標明。
這就相當于政審的時候,你親爹的污點極大。那么,諸多的熱門核心單位,也就對不起了,政審肯定是過不去的。
康熙的這個搞法,看似沒有把事情做絕。其實,張家后代子孫的上進之路,也已經斷了。
張邦盛挨了黑錘之后,再無人敢跳出來挑釁老皇帝的絕對權威了。
散朝之后,玉柱本想回去陪陪老婆和孩子,卻不料,塞勒找來了。
“奉皇上口諭,特賜玉柱御前佩刀一柄,刀名:護圣。”塞勒故意扯了喉嚨,說得很大聲,就是想讓附近的朝臣們,全都聽得見。
以前,御前大臣,一律不許佩刀。
現在嘛,玉柱這個領班御前大臣,開了帶刀的先河。
這也就意味著,玉柱成了本朝以來,第一位有資格帶刀面圣的重臣。
“這個…臣兒不敢奉詔。”玉柱才不傻呢,天天帶刀見老皇帝,這是惟恐御史言官們沒有咬他的口實么?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玉柱公然違抗了圣旨,瀟灑的走了。
這一次,玉柱的抗命不遵,卻搏得了很多中立人士的好感。
在權貴圈子里,向來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井水不犯河水。
一直以來,玉柱只是和老二和老八狠斗罷了,并沒有大范圍得罪人的行徑。
底層草民,沒有多少利益可講,只能瞎扯什么仗義多為屠狗輩之類的鬼把戲。
實際上,從古到今,屠狗殺豬賣菜之輩,哪個不是偷斤短兩的刁滑奸商?
玉柱以前買黃鱔魚的時候,明明挑的時候,都是足秤的。等魚販子開始收拾內臟的時候,總有一到兩條黃鱔魚,不翼而飛。
水滸傳里,一百零八將,有一個正經的好人么?
上層階級,只要你不碰他們的利益,基本上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老皇帝仗勢欺人,逼著大家十里郊迎玉柱班師回朝,這的確是犯了眾怒!
但是,人家玉柱懂事的很,壓根就沒露面。
這一次,老皇帝賜刀,玉柱當眾就拒了。
別的不說了,單單是這份態度,就異常之端正了。
沒辦法,這種小事情,玉柱死活不肯,老皇帝也沒招的。
此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消息傳開之后,玉柱出宮的時候,有一些看著熟悉,卻又沒說過幾句話的滿洲權貴,主動湊過來和他打招呼。
“柱爺,回頭啊,致美樓擺一桌子席面兒,請您務必賞光。”這位純粹是找個借口,向玉柱示好,并沒有真能請到玉柱的把握。
“好說,好說,你請,我請,不都是一樣的嘛?”玉柱在人前的時候,從來都是彬彬有禮的君子之風。
“柱爺,我家里養的戲班子,還能拿得出手,請您得空的時候,務必賞光。”這位是宗室黃帶子,提前來拜個山頭的。
因為,宗人府里,宗令和左右宗正,這三位巨頭都是不怎么管事的。
但是,左、右宗人,卻捏著日常宗室事務的實權。
這就類似于前蘇聯的足球協會,公開選出來的協會主席,也就是掛個名兒,幾乎不管事兒。
反而是,主持協會日常工作的常務副主席,才是真正說了算的大老板。
大清朝的官場文化,博大精深,令人回味無窮。
玉柱剛剛回府在書房里落座之后,孫承運就進了門,湊到他的跟前,小聲說:“弟弟,方才老恭王的第五子,輔國將軍對清額私下里找到了我,說是想出錢,弄個好聽點的爵位。”
沒等玉柱說話,孫承運暗中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勾了勾。
玉柱秒懂了,老孫這次的遞話辛苦費是五百兩銀子。
孫承運和玉柱從不說假話,收了誰的錢,想辦什么事兒,一五一十抖了個底兒掉。
老恭王,就是康熙的五弟,恭親王常寧。
康熙的幾個成年兄弟之中,福全最受信任和重用。所以,福全死后,其三子保泰,繼續襲了裕親王。
常寧的小心眼子比較多,他活著時候,康熙也算是包容和善待了。
但是,常寧死后,他的兒子海善,襲的卻是多羅貝勒。
這人吶,就怕比較。
都是康熙兄弟的兒子,一個襲的是親王,一個襲的貝勒,心里能好受么?
對清額所謂想弄個好聽的爵位,翻譯過來,就是想往上升一級到兩級,惦記的是不入八分輔國公。
畢竟是公爵,哪怕俸祿也就那個樣子。然而,不管是子女結親,出門作客,都要有面子得多。
腰間系著黃帶子,出門一說,喲,這位爺,您竟然是輔國將軍吶。
這就太寒磣了啊!
如果是旁人,玉柱就算是手眼通了天,也很難辦。因為,一般情況下,大清的爵位,都需要軍功墊底的。
但是,恭親王常寧,畢竟是康熙的弟弟。
玉柱找個合適的時機,趁老皇帝懷舊的時候,幫著對清額說幾句好話,還是很有可能讓他心想事成的。
只是,令玉柱沒有料到的是,自從他出任右宗人的消息傳開之后,他家的門檻條都快被黃帶子們,踏破了。
只要稍微懂點朝局形勢之人,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只要巴結上了玉柱這個右宗人,加官晉爵的機會,大得驚人吶。
畢竟,不管是黃帶子,還是紅帶子,或是一般的旗人,他們拿到手的鐵桿莊稼,和爵位的俸祿息息相關。
不客氣的說,95以上的紅帶子,并無鐵桿莊稼可吃。
這個就是大清吸取了前明的教訓,堅決不能養太多的豬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