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乃是當今皇太后被立為皇后,滿一甲子的大吉之日。
照例,外命婦和內命婦,都要齊聚慈寧宮,參加康熙親自主持的大慶之典。
五日前,玉柱親自帶兵護送老皇帝,從暢春園趕回了宮里。
連續好幾日,玉柱一直值宿于乾清宮內,沒有回過家。
慶典的這日,一大清早,秀云便用罷了早膳,換上了一等侯夫人的盛裝。
大清的民爵,超品的共分三等,即公侯伯。
除了公爵只有一、二、三等公之外,侯爵和伯爵各分為四等,即,一等侯兼一云騎尉、一、二、三等侯,及一等伯兼一云騎尉、一、二、三等伯。
時至今日,健在的公爵夫人,其實并不多,僅有區區十余人而已。
秀云乘車抵達西華門的時候,恰好遇見曹春剛從車里下來。
兼祧兩房的玉柱,由于康熙的偏愛,他的兩個正室夫人,皆為一等勇毅侯夫人。
此前,為了避免尷尬,曹春和秀云,從未謀面。
但是,身穿一等侯夫人朝服的秀云,還是被曹春一眼認出了。
沒辦法,在滿朝的勛貴之中,除了玉柱的兩位正室夫人之外,其余的侯夫人,全都在五旬開外了。
不夸張的說,曹春即使想認錯人,都很難!
秀云進門在先,曹春也不想和她爭鋒,便主動走過來,含笑蹲身行禮,客氣的說:“妾曹佳氏,拜見富察姐姐。”
今天是秀云第二次進宮,自然要以和為貴了。
“您太客氣了,妾哪里敢當?”秀云趕緊蹲身還禮。
一旁的各位公侯伯夫人們,看著玉柱的兩個正室太太,客氣行禮的詭異場景,羨慕嫉妒恨的情緒,在所難免。
“瞧瞧,人家玉柱多有艷福啊,兩個正房太太,一個比一個漂亮。”
“嗨,可不是嘛,嘖嘖,便宜玉柱了,佟家兩房各有一位侯夫人。”
“唉,假以時日,只怕要出現,兩房兩個公爵夫人的盛景兒了呀。”
此話一出口,立時提醒了大家,以玉柱的盛寵,這事極有可能成真啊!
不管曹春和秀云,彼此怎么看待對方,在公開的場合,她們若是鬧出了丑聞,丟臉的肯定是玉柱。
等著看笑話的勛貴夫人們,驚訝的發現,曹春和秀云,彷佛親姐妹一般,手挽手的走了個肩并肩。
就在這時,一等公夫人,老赫舍里氏的車駕到了。
曹春和秀云,作為孫兒媳婦,趕緊迎上前去。
只是,她們兩個還沒蹲下身子,就見老赫舍里冷哼道:“罷了。”
嗨,還沒行禮呢,就罷了,這就尷尬了呀。
現場立時惹起一陣竊竊私語,說什么的都有。
“唉,親侄女兒死得不明不白,若是我的話,早就請家法伺候了。”
“可不是嘛,若是我的話,早就撕破了臉皮,豁出去了…”這位的膽子可真夠大的,壓根就不怕老佟家。
好在鄂倫岱的夫人機靈,她趕緊堆起笑臉說:“二嬸母,可有些日子沒見著您老了,怪想您老的。”
“哼,你那是想我么?你想的是人家手心里漏出來的銀子吧?”老赫舍里氏此話一出口,眾夫人就全明白了,這位佟家的老太太,顯然是氣不順啊。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鄂倫岱的夫人,臉皮也是足夠厚。
只見,她涎著臉說:“瞧您老說的,誰不喜歡白花花的銀子呀?”
“哈…”被她這么一攪和,有位伯爵夫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秀云心里明白,老赫舍里氏也不可能把她和曹春怎么樣,只是故意借題發揮一下罷了。
和秀云一樣,曹春也是明白人,她壓根沒打算吱聲,更別提當眾頂撞老赫舍里氏了。
畢竟,佟國維還活著呢,豈容老赫舍里氏張狂?
就在老佟家鬧出了大笑話之際,皇太后身邊的總管太監孫旺,領著兩個小太監,匆匆而來。
宮里來了人,外命婦們趕緊各依品級,依次站好了。
“一等勇毅侯夫人,富察氏,何在?”孫旺手抱拂塵,仰著臉,當眾大聲詢問。
“妾富察氏,請大人安。”秀云很有禮貌的走出人群,蹲身行了禮。
孫旺哪敢受秀云的禮,他慌忙側身避開了,擺著手說:“夫人莫要折煞老奴了。”
“一等勇毅侯夫人,曹佳氏,何在?”孫旺又當眾點了曹春的名兒。
“妾曹佳氏,請大人安。”曹春也不敢怠慢了孫旺。
別說是太后心腹的孫旺了,就算是皇太后養的一只貓,誰敢不敬?
“奉皇太后懿旨,著兩位一等勇毅侯夫人,咸若館見駕。”
隨著孫旺頒下了懿旨,眾位夫人們馬上意識到,玉柱救過皇太后的命。
在眾目睽睽之下,秀云和曹春,隨在孫旺的身后,率先進了慈寧宮。
佟家人原本丟光了的臉面,在這一刻,又因為玉柱的關系,不僅全都找補了回來,還發揚了光大,令人不禁艷羨不已。
老赫舍里氏,乃是正兒八經的一等公夫人,佟家的老祖兒,卻被晾在了一旁。
反而是,她的兩個孫兒媳婦,最先被皇太后叫了去。
佟家人再怎么丟臉,也瞬間被玉柱的驚人能量,徹底籠罩了下去。
在場的勛貴夫人們,誰不知道一個鐵的事實?
請問,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還有一等公阿靈阿,等等,誰沒吃過玉柱的大虧?
真把玉柱得罪狠了,注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結果,剛才笑出聲的,一等伯心裕的夫人,立即被大家孤立了。
原本聚在她周圍的夫人們,如避瘟疫一般的,紛紛遠離了她。
心裕,赫舍里·索尼的第五子,心裕的夫人幫著老赫舍里氏捧跟,理所當然也!
這邊廂,老赫舍里氏剛鬧了脾氣,丟了佟家的人。
那邊廂,康熙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當。”康熙扔了手里的茶盞,怒道:“余孽興風作浪,實在是可恨之極!”話里話外,透出濃濃的殺機。
索額圖,乃是天下第一罪人,這是康熙當著滿朝文武重臣,公然發出的怒吼。
由此可見,康熙也是恨極了挑撥離間父子關系的死鬼索相。
玉柱趕緊跪下了,叩首道:“皇上,奴才的祖母也是一時湖涂了,奴才抖膽,叩請原宥!”
“哦,她公開掃了你的臉面,你真不惱火?”康熙怒氣沖沖的質問玉柱。
玉柱再次叩了首,輕聲道:“回皇上,天下無不是的祖母。奴才雖蠢,卻也知道,孝乃百善之首,愿以身擔罪。”
“哼,你倒是孝順啊。”康熙冷冷的瞥了眼玉柱,暫時壓下了想殺人的沖動。
“魏珠,你去告訴佟國維,家不齊,何以興邦?”康熙也不喊舅舅了,直呼其名。
“嗻。”魏珠出門之后,暗暗擦干了手心里的汗跡。
好懸,方才,若是玉柱不主動站出來替老赫舍里氏擔罪。等著老赫舍里氏的,不是一條白綾,就是一杯毒酒。
自從索額圖的一家子被殺光了之后,整個赫舍里氏家,成天戰戰兢兢的,惶惶不可終日。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玉柱的祖母跳出來惹禍,恰好喚醒了康熙的舊恨。
唉,簡直是作死啊!
與此同時,若是祖母要倒霉了,玉柱居然不站出來說情,肯定會收獲天性涼薄的帝評。
相反,玉柱不僅站了出來,而且態度異常端正,圣寵肯定更勝于以往。
道理其實很簡單的,玉柱連嫡親的祖母都不搭救,還會忠孝于皇帝么?
經此一事后,魏珠越發的敬畏玉柱,絲毫也不敢與之為敵。
只因,玉柱已經把皇上的脾氣,吃透了!
等魏珠走后,康熙走到玉柱的跟前,抬腳輕輕的踢了踢他的右臀,吩咐道:“仔細的查,認真的查,必是有人暗中慫恿的。”
“嗻。”玉柱身兼步軍統領,調查這些隱私,本就是責無旁貸。
“擺駕慈寧宮!”隨著康熙的一聲吩咐,肩輿和儀仗,很快就備好了。
“吃吃吃…”開道的太監,嘴里發出吃吃的警告聲,示意,圣駕將至。
“啪啪啪…”一組八名太監,一邊走,一邊擊掌。
沿途不及躲避的宮女和太監們,紛紛面朝宮墻,紛紛跪下,伏地不敢抬頭。
皇帝的肩輿大隊伍,快速靠近慈寧宮門的時候,一馬當先的趙昌,厲聲喝道:“皇上駕到!”
“奴才們恭請皇上圣安!”等在慈寧宮外的外命婦們,紛紛跪下行禮。
“罷了。”康熙沒眼皮子都沒抬,澹澹的吩咐一聲,肩輿便從眾人的眼前經過。
等夫人們站起身子,赫然發現,紅頂子上插著雙眼花翎的玉柱,正手扶皇帝的肩輿粗杠,保護著圣駕,進了慈寧宮的正門。
滿朝文武重臣,唯獨玉柱保護圣駕過來,這意味什么,只有傻子才不知道呢!
于是,夫人們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到了心裕夫人的身上。
有人幸災樂禍的想,這個蠢貨,居然敢當眾笑話玉柱的兩位正室夫人,嘿嘿,你們家的心裕,擎等著倒血霉吧!
“奴才,景仁宮佟佳氏,恭請皇上圣安。”
“奴才,永和宮烏雅氏,恭請皇上圣安。”
玉柱哈著腰,跟著老皇帝步入咸若館的時候,卻勐然發現,他的兩個老婆,居然分別跪在了皇太后的左右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