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十的年紀雖小,卻是今上的親兒子,他很自然的坐了首席。
次席,本應是玉柱,玉柱硬是謙讓給了湯炳。
眾目睽睽之下,玉柱也必須尊師啊。
湯炳也不傻,干脆想禮讓給三位皇孫。
禮教之下,湯炳既是三位皇孫的師祖,又算是半師,只有傻子才不尊師重道。
結果,一番拉扯之下,還是玉柱發了話,干脆另開一席,由湯炳坐首席。
玉柱則陪著老二十和三位皇孫,坐在一起。
不混體制的人,可能不太清楚,區區座次問題,卻很容易惹出大麻煩,甚至是鬧出血案。
老二十是個坐不住的性子,頻頻看向站在玉柱身后的小軒玉,很想叫了他一起坐下。
然而,公開場合之下,就算是借小軒玉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和玉柱同坐于一席。
小軒玉給老二十當伴讀,是康熙的意思,不聽也得聽。
說句心里話,玉柱其實是舍不得小軒玉跟著皇子阿哥吃苦的。
老二十的生母,庶妃高氏,乃是出身低微的漢女。
往日里,老二十沒少受兄弟們的欺負和暗中排擠。
比較有意思的是,小軒玉到了老二十的身邊后,就沒人再敢欺負老二十了。
尼瑪,誰敢招惹小軒玉,那豈不是吃飽了撐的,想找虐么?
小軒玉的阿瑪,可不是紙老虎,而是可以吃人的真老虎!
八爺、九爺、十爺和十四爺,可都是皇上的親兒子呢,而且,八爺黨的勢力異常雄厚。
然而,這四位活祖宗,誰沒吃過玉柱的大虧?
鐵帽子的親王和郡王,玉柱也沒少收拾呢。
有小軒玉鎮著場子,老二十的人緣,幾乎是眨個眼的工夫,就變得很好了。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
不整人,讓大家都怕了你,哪來的崇高江湖地位?
湯炳也暗暗松了口氣,三位皇孫在他的跟前,個個都挺乖的,沒啥大事,就怕老二十整出妖蛾子來。
玉柱心里有數,老二十能夠從暢春園里出來,肯定是康熙點了頭的。
說起來,康熙身為天下至尊,也挺憋屈的。
明明知道,幾個兒子在私下里搞鬼,連宗室都敢殺,卻因好名,卻不能繼續深挖深查下去了。
所以,湯炳的高升,康熙故意放了老二十出來,就是想廣而告之,湯炳的背后是朕!
男人們這邊廂開了席,后院的周夫人,也招呼著秀云入了席。
菜上齊了,上酒的時候,秀云見是完全沒啥酒味的“玫瑰釀”,便笑著問仆婦:“可有烈一點的酒?”
周夫人恍然意識到,秀云的祖父乃是黑龍江將軍薩布素,老旗人家的姑奶奶們,個個擅飲烈酒。
湯靈珊一直盯著秀云的一舉一動,見秀云挑剔上的酒不對,便想刺她幾句。
只是,湯靈珊的話剛到了嘴邊,就被周夫人滿是殺氣的凌厲眼神給逼了回去。
秀云明明看見了,卻只當沒有看見似的。
豪門貴婦,自有其高雅的氣度,難得糊涂乃是最基本的素質之一。
秀云即使用腳思考,也猜得到,嬌俏的小師妹,玉樹臨風的師兄,唉,怎么可能沒有點故事呢?
但是,旗民不通婚,乃是天塹也。
哪怕玉柱再喜歡小師妹,也是不可能成其好事的。
再說了,湯靈珊雖然長得比較俊俏,和玉柱身邊的女人們相比,她頂多也就是中人之姿罷了。
更重要的是,湯靈珊已經嫁人了,唉,殘花敗柳之身,也敢惦記別人的男人?
這頓午膳,是周夫人吃過的最難受的一頓膳,她甩出去的眼刀子,足夠十輩子之用。
秀云的無視,令湯靈珊的心里,充滿了挫敗感。
席間,湯靈珊終于吃不住周夫人的殺人眼神,借口更衣,一去不復返了。
秀云對湯靈珊真沒啥感覺。
上次在暢春園外,偶遇的那個小男孩,眉眼間和玉柱頗有幾分相似,倒是令秀云隱隱有些擔憂。
由于是在暢春園附近,秀云做夢都料想不到,康熙竟然會親自撫養玉柱和曹頤的私生子。
等客人們都走了后,小軒玉陪著老二十,去花園里玩耍了。
湯炳的同年、同鄉和門生們,全都聚集到了玉柱的周圍,如同眾星捧月一般。
早些年,湯炳仕途不順的時候,同年、同鄉們和湯炳之間的來往,頗有些淡如水的味道。
現在,湯炳居于順天府尹的高位,眼看著要跨入帝國重臣的行列,同年和同鄉們,就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更重要的是,湯炳有個紅得發紫的好門生呀!
玉柱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湯炳的同年和同鄉們,不能不提拔,又不能都提拔,就看老湯自己的意思了。
湯炳望著殷勤獻媚的同年和同鄉們,心里的得意,簡直無法用語言去形容。
嘿嘿,當年,老夫想謀個六部的差事,一個個推三阻四的不肯出力。
現在嘛,你們這些家伙們,總有求老夫的時候啊。
公開結黨,對玉柱而言,乃是最蠢的一件事情。
八爺黨的實力,堪稱異常之雄厚了,可是有卵用么?
四爺黨,才多少人?
明面上的老十三,私下里的老十六、趙昌、魏珠、張廷玉和隆科多,等少數幾個人而已。
但是,老四憑借隆科多的幾萬兵,楞是牢牢的控制住了朝廷的所有大權,再反手把隆科多打下了十八層地獄,這是何等了得的手腕?
湯炳也是老江湖了,就算不想提拔某些人,也不能公開得罪了他們。
好一番敷衍之后,湯炳送走了各路外人。
室內,也就剩下了趙東河,岳明等極少數人。
趙東河是個小人。不過,玉柱的身邊也需要小人,就順手提拔了他當通州知州。
要知道,通州可不是一般的州,而是天下第一州。
江南的漕運,錢糧,物流,商賈,源源不斷的輸入京城,都要經過通州,轉至京城。
不夸張的說,通州的油水,簡直足透了。
趙東河的手腳,很不干凈,私下里撈了不少的銀子。
不過,在整個大清國的幾萬名官員之中,有幾個不撈黑錢的?
貪污受賄,本不是個問題。
靠山倒了,再也罩不住了,才是要命的大問題。
偏偏,玉柱這座大山,越來越牢靠,趙東河也跟著撈得心安理得。
小人,也非常有用,自有其獨特的使用方法,其中的奧妙之處,不足為外人道也!
“玔卿,此地沒有外人,我也就不瞞你了,你華山師兄,肯定要挪個位置了。”湯炳這個老丈人,自然要幫著女婿說話的。
玉柱一聽這話,便笑著問岳明:“華山師兄,不知你想去往何處?”
趙東河在一旁羨慕的直流口水,這明擺著,是讓岳明任選一個好位置啊!
岳明倒不是貪婪的家伙,他起身拱手道:“不瞞師弟您說,愚兄不擅理財,又不懂治兵。唉,令人慚愧的是,愚兄頗想去的翰林院,卻又考不中庶吉士。”
畢竟是師兄弟,而且,岳明還是湯炳的女婿,玉柱對他倒是有幾分了解。
玉柱想了想說:“詹事府右春坊,還缺個右贊善,不知吾兄可愿屈就?”
湯炳一聽,大感滿意,這是升官了呀。
詹事府右春坊右贊善,從六品,日常主要從事文字工作,并無實際的職掌,正好適合岳明過去混日子。
一般來說,岳明的同年進士們,都是出外任,繼續擔任各省的知縣,輪轉三次以上,才有升遷的希望。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朝里有人,就是好做官。
有玉柱在后頭撐腰,就算是岳明沒有太大的本事,找個好地方混日子,易如反掌也。
岳明歡喜異常,頻頻拱手道謝。他家里不缺錢花,上進之心,也就遠不如趙東河那么熱衷了。
湯炳從諸多門生之中,獨獨看中了岳明,一則是他老實本分,沒有太多的花花腸子。
另一個嘛,嘿嘿,岳明不僅家有良田一千多畝,在京里也置辦了一座三進的小宅子。
只要不是太過奢侈,湯靈珊完全可以悠閑的相夫教子,安穩度過余生。
類似趙東河這種寒門弟子,湯炳看多了,壓根就沒有考慮過。
趙東河這種人,為了往上爬,往往無所不用其極。
憋得越狠,將來的反彈,也跟著越厲害。
這種寒門婿,一旦在官場上崛起之后,老丈人也退了位或是死了。
到那個時候,已是黃臉婆,又失去了娘家倚仗的發妻,豈有好日子過?
岳明就不同了。
受了丈人家的大恩惠后,家底子殷實的岳明,不說特別感激吧,至少面子上會和湯靈珊相敬若賓。
時至即日,湯炳和周夫人之間,也不過就是舉案齊眉的禮敬罷了。
說白了,湯炳已經很久沒進過周夫人的閨房了。
安排了岳明之后,玉柱見趙東河一直眼巴巴的望著他,不由微微一笑,信口問他:“良生兄,戶部還缺個郎中…”
話沒說完,趙東河便小雞啄白米一般的頻頻點頭,連聲說:“愿意,愿意!”
惟恐答晚了,戶部的那個郎中官缺,就會不翼而飛。
通州,原本管轄了三河、武清、寶坻三縣,屬于是直隸州,后來被降為了散州。
趙東河從散州的知州,到戶部的郎中,別看僅僅是從五品,升為正五品,卻是質的飛躍。
意味著,他從地方上的微末小官,搖身變為炙手可熱的部院司官了。
一時間,皆大歡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