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給,你不許搶!
這是老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里,老皇帝的臺詞。
玉柱和康熙打交道的次數,已經多得數不清楚了。
他自然很清楚一個基本原則,他越是戀棧權勢,老皇帝越不會給他。
相反,玉柱時常翹衙歸家,攜美出游,貪圖安逸的生活,老皇帝反而不容易起疑心。
所以,玉柱丁母憂,守孝滿三個月后,死活不肯上請安折子,而是在家里陪著老婆兒子,過安逸的小日子。
按照朝廷的規矩,守制的重臣上了請安折,就是告訴老皇帝,臣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隨地可以起復辦差。
此前,魏珠已經來過了一次,玉柱只當沒有聽見皇帝的暗示,依舊我行我素的待在家里享福。
兜里有的是銀子,房子大得離了譜,身邊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美,不好好的享受一下生活,哪里像個合格的八旗子弟?
事若反常,即為妖,康熙也深信這一點。
廢太子礽,越是想攫取更大的權勢,康熙就越不可能給他。
老八慫恿滿洲親貴們,公開想搶太子之位,康熙就拼命貶低他,打壓他。
老四裝純孝,表面上從不參與搶位之爭。結果,在隆科多的幫助下,他笑到了最后。
魏珠已經來過一次了,玉柱嘴上答應得很好,就是不肯上請安折,答應回朝復工。
這一次,確實局勢不同了。
老十四,看到了老八的虛弱之處,野心隨之大漲,開始籠絡老九了。
老八能夠籠絡住那么多的滿洲軍功勛貴,除了禮賢下士、比康熙還仁善之外,老九的舍得砸錢,幫著收買人心,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真正的明白人,都知道的一個客觀事實:交朋結友,不僅需要花心思、花時間,更需要花費金錢。
人際間的交往,花銀子作為潤滑劑,必不可少。
除了極其特殊的情況,比如說,你是知府家的衙內,朋友們都有求于你,自是另說。
所謂禮尚往來,往而不來,有去無回,時間一長,朋友看穿了你的摳貨本質,就會和你漸行漸遠。
窮朋友,往往收入不高,卻樂意打腫臉充胖子,舍得擺一滿桌子好菜招待你。
那是因為,你想借錢,他沒有。你想找他幫著疏通衙門里的官員,他又沒關系。你想接工程,找他沒卵用。
互補的作用何在?
一言以蔽之,窮人更樂意擺大席招待你,這其實是窮人之間,只能選擇搏感情的投資原則。
這種窮朋友,唯二能夠打動你的,除了出體力幫你搬家之外,就是硬撐著擺一桌好菜,讓你吃好喝好,記得他的好。
你若是不知趣兒的天天去他家吃好菜,喝好酒,人家的老婆肯定鬧得雞飛狗跳。
沒辦法,人家那是貧賤夫妻,百事不順!
老十四費心思拉攏老九的這一招,異常之狠毒,等于是砍斷了老八上位的一條腿。
魏珠又來了,并傳了康熙的狠話,玉柱這才乖乖的上了請安折,打算復工上崗了。
照例,滿臣守制,只要滿了三個月,就不必摘頂戴上的紅纓了。
玉柱很理解老皇帝既當且立的糾結心情,所以,他去暢春園陛見的時候,頂戴上并無紅纓。
康熙背著手,在室內轉圈,時不時的瞄兩眼玉柱的臀,彷佛在思考,究竟踢哪邊呢?
玉柱的心里有底,老皇帝又需要他出力了,這是故作姿態的嚇唬他呢。
果然,老皇帝只是用腳尖,輕輕的踢了踢玉柱的左臀,悶哼一聲,說:“膽兒不小,仗著長得俊,就敢忤逆君父了?”
玉柱明明是絲毫也不怕的,但是,他必須配合著,裝出害怕的樣子,叩首道:“奴才再不敢了。”
“嗯,不敢了,且饒了你這一遭,起喀吧。”康熙掙足了面子,也就高抬了貴手,放了玉柱一馬。
“黃河又決口子了,淹沒了好幾個府縣。茲事體大,朕意,命你為欽差正使,出京查清楚大堤為何垮塌的真正原因,怎么樣?”康熙都這么說了,玉柱能說啥,只得跪下領了旨意。
不過,康熙的這個安排,倒讓玉柱看明白了一件事,老皇帝對老四,那是相當之偏心。
決口子的那段黃河大堤,是老四在幾年前親自負責監修的。在工程修建的問題上,康熙確實沒有看走眼,老四辦差就是認真靠譜。
老四沒問題,必是奸官刁吏做的壞事兒!
欽差還沒出京呢,康麻子就定了調,這不是袒護,啥叫袒護?
不過,玉柱早就考慮好了對策,順勢提出了一個十分合理的建議。
“稟皇上,以奴才之見,皇十三子祥精通水利工程之事,不如命其隨奴才一起南下查辦此事,以戴罪立功?”玉柱若是直接建議老十三為欽差正使,老皇帝肯定要起疑心。
可是,玉柱建議的角度,異常巧妙。他只說,讓老十三也一起南下,卻沒提任何正式官職和差使的事兒。
眾所周知,老十三,那可是老四的鐵桿死黨。
南下河南,暗中收集對老四有利的證據,就沒人比老十三更合適了!
康熙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唉,難為你把老十三照顧得挺好,確實費心了,準了。”
玉柱故意的安排,就是想給康熙一種錯覺,他乃是純正的帝黨,不想幫老四拉偏架。
歷史上的老十三,失意的時間越久,就越感激信任和器重他的老四。
玉柱故意橫插了一杠子,就是想迷惑住老十三,以便及時掌握他的動態。
在那一夜的節骨眼上,時間就是生命。
只要能把老十三去豐臺大營的速度,拖慢一點點,哪怕只是一個時辰,玉柱所作的暗中布置,也就更加的從容了。
現在,玉柱公開南下查桉,完全可以做到不偏不倚。
至于,老十三嘛,他能幫到老四多少,就全看他暗中拿到了多少證據了。
“嗯,你出京之后,步軍衙門交給誰來署理?”康熙看似隨意的問玉柱。
玉柱心里相當有數,步軍衙門里的左翼尉德昌,實際上,就是康熙安插在玉柱身邊的耳目。
“事關重大,全憑圣裁。”這種形式的送命題,玉柱應付起來,可謂是駕輕就熟也。
康熙也沒有這么好應付的,他又追問了兩次,玉柱這才迫于無奈的說:“以奴才的淺見,德昌固然可信,卻愛酗酒誤事。不如,就命德昌管白天,右翼尉隆興管晚上吧?”
康熙仔細一想,甚覺有理。
德昌太愛酗酒了,經常誤事,那就讓他白天到衙理事。晚上,再換關系略遠的隆興。
兩人輪值,兵權未集中于一人之手,可謂是一舉兩得也。
“準了!”
玉柱這小子不愛抓權,康熙很滿意。
君臣二人議妥大事之后,康熙就把張廷玉叫了進來,命其擬旨來看。
康熙對張廷玉的偏愛,玉柱早就看出來了。
自從,玉柱節節高升之后,十次擬旨之中,張廷玉就要占四成以上的分量。
玉柱對張廷玉的態度,其實也很微妙。
以玉柱如今的圣寵,若要把張廷玉趕出南書房,雖有難度,也并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兒。
可是,玉柱琢磨的是,有張廷玉在,他對于將來時局的把握程度,反而心里更加的有底。
說白了,擠走了張廷玉,到那一夜之時,玉柱反而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參照系。
這就和老十三也是大致相彷的性質。
老十三一直就圈在玉柱的手心里,玉柱若是起了歹心,想弄死老十三,也不是完全辦不到的事兒。
可問題是,以老四的見識,豐臺大營的精銳八旗兵馬,乃是必爭之地。
沒了老十三去控制豐臺大營,老四肯定還會暗中派遣他人。
與其瞎猜老四可能派出的暗子是誰,還不如暗中監視,一直待在明處的老十三呢。
玉柱本是狀元郎,就算文采一般,擬旨肯定是沒問題的。
但是,哪怕康熙再寵信玉柱,也從未讓玉柱擬過任何一道旨意。
而且,旨意擬好之后,康熙特意把老四找了來,讓老四親自去圈禁之地頒旨,放老十三出來。
帝王心術,重在權力的平衡也!
不過,就在玉柱即將出京的前一天,康熙臨時決定,命散秩大臣博啟為欽差副使,跟著玉柱一起南下查桉。
散秩大臣博啟,德妃的親弟弟,老四的親舅舅。
但是,博啟卻很不喜歡老四的刻薄寡恩,乃是堅定的十四爺黨。
玉柱得知了消息之后,和周荃相視一笑。一定是有人在御前說了話,成功的勾起了老皇帝的疑心病。
實際上,周荃已經料定了,必有這么一出。
其中邏輯,說起來很復雜,簡而言之,就是老皇帝多半是聽了老十四的話,覺得他和老四畢竟是親兄弟,博啟又是親舅舅,胳膊肘再往外拐,終究也有限吧?
玉柱卻是比誰都清楚,老四和老十四之間的親兄弟相殘,大戲即將開場。
今年的晚些時候,老八派人送給康熙的兩只海東青,究竟是怎么死的?
老十四的嫌疑,其實是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