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帶兵出京后,按照兵部火票上的要求,先向北行軍,朝著宣化府行進。
這個時代的行軍,必須按照兵部的要求,每日規定走多少里程,就只能走多少里程。
否則,
只要中途失去了聯系,沿途各城的駐軍,就必須要向朝廷報警。
出京師往北,第一站便是昌平州。
在前明時期,昌平州有個異常響亮的名字:居庸關!
康熙曾經下過旨意,大清不修長城。
所以,
居庸關也就失去了扼守京師以北門戶的重要意義。這一段長城,
也因年久失修,出現了許多的缺口。
大軍過境之時,
沿途駐軍盤查極嚴。
昌平協副將親自帶人,清點了玉柱隊伍的人數和軍器,這才正式開列通關文書。
大軍出兵在外,并不是隨處可以補給糧草,而是必須在兵部指定的大府,才能獲得補給。
過了昌平州后,
就出了內長城。
宣化府,位于內長城和外長城之間,地理位置極其重要。所以,清廷在宣化府設置了宣懷鎮總兵。
原本,宣懷鎮總兵,歸直隸提督節制。康熙七年,裁撤了直隸提督之后,宣懷鎮就歸直隸總督直接管轄了。
大清朝的總兵官,正二品武職,
品級甚高。但是,
在崇文抑武的大背景之下,各鎮總兵官,
皆須聽從巡撫或總督的節制。
康熙朝的巡撫,一般都是從二品。其中,加兵部侍郎銜的巡撫,為正二品。
在大清的官場上,官員之間的迎來送往,對等接待屬于是基本規則。
玉柱的本官,是從三品的西寧副總管,看似比正二品的總兵低了三級。
但是,玉柱有個很厲害的頭銜,即掛金印的靖西將軍。
在大清,凡是和東南西北這四方沾邊的封號將軍,都掌握著方面軍事的專閫之權,必須由旗人擔任。
當然了,
專制皇權之下,總有特例。比如說,雍正朝的岳鐘祺,就是獨一無二的漢人撫遠大將軍。
出征之前,
帶四方的封號將軍們,都會被授以代表皇權制軍的幾樣法寶,
即旌、節和王命旗牌。
有了這幾樣東西,四品(不含)以下的武官,玉柱皆可立斬也!
至于,撫遠大將軍,就更牛逼了。
老十四駐軍于西寧的時候,因天降大暴雨,而耽誤了糧草運輸的甘肅布政使,差點就被他當場下令給宰了。
布政使,又稱藩臺,從二品,位僅次于總督和巡撫,妥妥的紅頂子高官了。
由此可見,大將軍專閫之權的厲害!
宣懷鎮總兵劉杰,遠出宣化府三里地,等在道旁,專門迎接玉柱的到來。
這個時代的官場上,迎來送往,有諸多的講究。
有三十里郊迎,十里郊迎,五里郊迎,三里郊迎,城門迎接,衙門口迎接,垂花門前迎接,等繁文縟節。
玉柱是掛印將軍,又有三等子的爵位在身。所以,劉杰安排的三里相迎,并未逾越本分。
道旁的接官亭前,劉杰遠眺南邊。
隔著老遠,就見一桿高聳的大牙旗,上書一個斗大的“玉”字。
嗯,玉柱來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清脆而又節奏的小鼓聲中,南邊的地平線上的人影,越來越清晰了。
就見為首的一人,騎在馬上,高高的舉著一桿紅色的將旗。
按照大清的軍制,面朝的方向是前方,即南方,五行屬火,火為紅色,所以玉柱的前營用紅旗。
這個是用兵的常識,劉杰自然是門兒清的。
劉杰趕緊迎了上去,隨著距離越近,他不禁大感吃驚。
好家伙,玉柱帶著出京的兵馬,其裝束竟然和所有大清的部隊,都完全不一樣。
玉柱的手下,五人為一排,全是右手扶槍的勻速前進。
他們每前進一步,所有人的胳膊,都用力的向后甩動。
幾百人的左胳膊,甩動的幅度幾乎一樣,這是令人幾欲窒息的整齊劃一!
令劉杰倍感驚訝的是,這些士兵,全都穿著灰色的軍服,戴著大檐帽,腰扎牛皮帶,肩上扛著“鳥銃”,腿上綁著古怪的灰色布條,腳下全是布鞋,身后背著油氈布包裹著的背包。
反觀劉杰身邊的親兵們,無一例外,號褂的胸前有一個白色的大圓圈,圈內是一個丑陋的大字:兵。
劉杰的手下,除了戴著官帽的副將、參將等武將之外,其余的人,腦袋上都包著丑陋的灰色布條。
凡是就怕比較!
兩軍相遇之后,高下立判!
和玉柱的兵馬相比,劉杰的部下們,都像是鄉下土財主家里打雜的長工。谷倀 玉柱并不是張狂的年羹堯,見劉杰來迎,他隔著老遠,就下了馬,含笑朝著劉杰走去。
玉柱的裝束,極其顯眼,十分好認。
紅色的珊瑚頂戴,單眼花翎,麒麟補服,一看就知道,必是玉柱。
“宣懷鎮總兵,下官劉杰,拜見玉帥。”劉杰嘴上說的很客氣,實際只是拱手長揖為禮。
“有勞劉鎮臺遠迎了。”玉柱笑瞇瞇的拱手還禮。
劉杰和玉柱,互不統屬,一個官職高,一個爵位高,玉柱略占便宜而已。
宣化府,在前明被稱為宣府鎮,是大明九邊之中,最重要的一個軍鎮,拱衛著京師的西大門。
清軍入關后,宣府鎮改為宣化衛。康熙三十二年,撤衛所,設宣化府。
見面之后,劉杰按照本地風俗,把手一揮,就有人端出一碟子尜尜(嘎嘎)棗,捧到玉柱的面前。
“玉帥,凡是來宣化的上官,皆要先食一枚尜尜棗,寓意前程似錦之意也。”
劉杰的一番介紹,讓玉柱猛然間意識到,大清朝的嘎嘎居然和現代的意義,大致相仿。
玉柱吃了一顆尜尜棗之后,劉杰和宣化知府,就把他迎進了城里最大的酒樓,會賓樓。
酒過三巡,菜過幾十味后,下人們單獨端上了一道菜肴。
劉杰笑著介紹說:“此菜名為燒南北,是以塞北口蘑和江南的玉蘭片為主料,將它們片成薄刀片,入旺火油鍋煸炒,加上一些調料和鮮湯,燒開勾芡,淋上雞油即成。此菜色澤銀紅,鮮美爽口,香味濃烈…”
宣化知府也湊趣兒,拽起了文,拖長了聲調,輕聲吟道:“美肴佳饌一盤,江南塞北二味。”
玉柱微微一笑,這二位為了招待好他,確實很用心了。
以玉柱的身份,山珍海味早就吃膩了,用“燒南北”來壓軸,反倒顯得頗有誠意了。
離開了宣化之后,玉柱率軍經懷安縣,進入了山西省的地界。
山西和陜西,以黃河為界。
保德州,即今忻州保德縣,它是晉西北在黃河沿線,最大的一座城。
玉柱故意選在了此地換船,就是看中了諸多的優勢,城大人多,無論是征發民夫,還是找船或是補給糧草,都比較方便。
糧草民夫,都還好辦。為了征集足夠多的運輸船只,玉柱在保德州足足等了半個多月,總算是再次率軍登船西進。
三個多月后,炎熱的七月,玉柱終于率領武衛軍,順利的抵達了西北重鎮,西寧衛。
這時,西寧衛的文武官員們,齊集于城外的官船碼頭,恭迎玉柱這個頂頭上司的到來。
如今的西寧衛,駐軍的成分,異常之復雜。
既有駐防的滿蒙八旗兵,也有綠營兵,還有西北特有的義勇。
義勇者,臨時招募來的鄉兵也。
時近午時,玉柱乘坐的官船,徐徐靠岸。
代表皇權的旌、節和王命旗牌,依次一字排開。
這時,就見一名戈什哈,高高的舉著一塊官銜牌,耀武揚威的沿著跳板下了船。
今天的西寧眾官,以正四品的駐防八旗防守尉馬佳·章勝為首。
章勝定神一看,卻見打頭的官銜牌上,是一行異常醒目的描金正楷:康熙四十五年丙戌恩科殿試一甲第一名賜進士及第。
唉,滿洲狀元郎啊,章勝暗暗嘆息不已,有此一銜,足以壓制群官矣!
按照大清尤重科舉正途的顯規則,只有進士出身或是進士及第的官銜牌,才有資格排在所有官爵銜牌之前。
玉柱的頭銜實在是太多了,一一列舉,根本就看不清楚。
章勝只看清楚了,比較重要的幾塊官銜牌:欽命靖西將軍,三等勇毅子,西寧駐防副總管。
等紅頂子的玉柱,踱著四方步,出現在船頭之時,章勝趕緊率領眾官,一齊扎千下去。
“西寧駐防八旗防守尉,卑職馬佳·章勝,率合城官弁,請玉帥安。”
“甘肅綠(讀陸)營麾下,西寧營參將,標下閻森,請玉帥安。”
“西寧義勇營營官,草民馬青方,請玉帥安。”
玉柱走下跳板,來到了馬佳·章勝的跟前,親手扶了他起身,笑吟吟的說:“勞你久候了。”
馬佳·章勝站直了身子,咧嘴一笑,刻意的壓低了聲調,細聲說:“不瞞玉帥您說,家兄來信再三叮囑過,務必聽從您的吩咐。”
玉柱頷首一笑,這位馬佳·章勝,不是旁人,正是養狗處統領,奉恩輔國公馬佳·漢遠的異母兄弟。
馬佳氏不是宗室,卻得了世襲罔替的奉恩輔國公的爵位。
這主要是,馬佳·漢遠的嫡親祖母,和順治爺之間,有著不可言說的一段精彩故事。
坊間傳言,漢遠的阿瑪,其實是順治爺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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