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斯癱軟地坐在沙發上,雙目無神地看著對面的工作人員。
在過去的兩個小時里,他剛剛經歷了人生中最不可思議、最恐怖、也最離奇的事情。
13名工人,在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內,全部死亡,甚至其中一個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而這還不僅僅是他所受到的沖擊的全貌,事實上,更令他覺得白日見鬼的是,伴隨著那些工人的死亡,工人周圍的作物也在枯萎。
埃爾斯親眼看到那些原本郁郁蔥蔥的、結滿了果實的玉米稈變黃、倒下、隨后又以驚人的速度干枯,就好像在瞬間走完了數年的時間一樣。
“那是魔鬼的禁區只有魔鬼才有這樣的力量”
埃爾斯喃喃說道。
對面的工作人員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后開口說道:
“埃爾斯先生,我想我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了,那不是什么魔鬼當然,如果你所說的是抽象概念上的‘魔鬼’的話,倒是也沒有錯。”
“那里是相鄰維入侵的熵增跳變區,在那片區域里,所有的能量幾乎在瞬間被抽干了。”
“這就是為什么你的工人會因為心臟衰竭而死,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的作物才會枯死。”
埃爾斯愣愣地看了工作人員一眼,他的心情還沒有完全平復,但到底他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在對方言之鑿鑿的理論依據面前,他也稍稍從那種“被魔鬼支配”的恐懼中掙脫了出來。
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埃爾斯控制住不停顫抖的雙手,開口問道:
“我應該怎么辦?”
“怎么辦?呃保險公司會賠償你的損失,你的工人們都有保險,對吧?這次的事故跟你沒有太大關系,事實上,它可能降臨在任何人頭上”
埃爾斯滿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對面的工作人員,對方輕慢的態度讓他一時間不知道應該以什么表情去應對,片刻之后,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暴怒。
“我說的就是我們應該怎么辦!是的!相鄰維入侵了!他們殺人了!可是我們甚至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辦!現在你告訴我,我們應該怎么辦!”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怎么辦”,工作人員皺著眉頭擺了擺手,回答道:
“埃爾斯先生,我能理解現在的心情,但是,你希望我們能做點什么呢?”
“沒有人有任何辦法,這樣的事情發生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不只是你,就在這一周之內,我們總共收集到了超過40例因為相鄰維入侵導致的損傷事故當然,你的這次事故是所有事故中人員傷亡最多的。”
“但是,這并不能改變事情的本質就好像被天上的閃電擊中一樣,你能指望我們對閃電做點什么嗎?”
埃爾斯瞠目結舌了半天,對方的邏輯讓他完全無法反駁。
是的,就像他說的一樣,這次的事件完全可以歸類到“天災”的行列,在相鄰維入侵的大背景下,任何人都有可能因為這樣的“天災”而蒙受損失。
可是,難道就因為這樣的性質,人類就真的什么也不做了嗎?
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胞死去嗎?
是啊,這個國家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
在過去的那些災難中,官方似乎也只是冷眼旁觀而已,他們派來的軍隊和士兵也只是為了維持秩序,而非去解決問題。
想到這里,埃爾斯突然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所以,既然這樣,你們到我這里來是為了什么?”
看到埃爾斯恢復平靜,工作人員滿意地點了點頭,回答道:
“你知道,對相鄰維的研究是我們一直在進行的課題,而現在,在發生了實際的相鄰維入侵事件之后,我們顯然更應該對入侵發生的現場進行深入的研究。”
“所以,我們想做的事情很簡單:我們打算征用你的土地,建立一個臨時的研究中心。”
“我們會付出一個公允的價格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只有這個?”
“是的,只有這個。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參與到我們的研究項目中來,我們需要第一手的目擊信息,你可以給我們描述一下你當時所看到的東西。”
“比如說,有沒有看到爆炸、有沒有看到異常的閃光、有沒有看到你所不能理解的物體......等等。”
“這將對我們判斷相鄰維通道建立的方式帶來幫助。”
“那13名工人呢?”
埃爾斯突然開口問道。
“工人?呃,會有人來做善后工作的,也許是這里的警察廳”
“也許?”
埃爾斯冷笑了一聲,隨后霍然起身。
“現在,滾出我的房間。”
“在你們提出善后方案之前,莪不接受任何合作,也不會讓你們在我的土地上建設任何別的東西!”
“埃爾斯先生,請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們要做的事情有可能拯救整個世界”
“收起你這一套屁話!”
埃爾斯怒喝道。
“你們根本就不關心這個世界,13條人命就這么沒了,你們一點都不在乎,在這整場談話里,你們甚至都不關心他們的尸體在哪里!”
“就這樣的表現,我怎么可能相信你?滾,滾出去!”
“如果你不愿意自己走,就讓我的槍來幫幫你!”
看著埃爾斯身后他的妻子手里黑洞洞的槍口,工作人員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后起身走出了房間。
他無法理解埃爾斯為什么會突然情緒失控根據情報,那些工人只不過是單純的工人而已,埃爾斯跟他們存在天然的階級差距,他們幾乎沒有可能成為朋友的。
難道情報有誤?
他搖了搖頭,轉身上了車。
臨時研究所是一定要建起來的,自己說不動埃爾斯,總會有其他人能說動他,而今天,自己的工作已經結束了該下班去喝一杯了。
送走那個自稱來自“希利組織”、來自國家實驗室的工作人員之后,埃爾斯默默地返回房間換了一身衣服,那13名工人的尸體很可能還躺在玉米地里,雖然自己已經報了警,但警察們還需要漫長的時間去取證和分析現場,通知家屬的工作也許還沒開始。
而自己手里就有他們每一個人的地址,也許這件事情,應該由自己來做。
埃爾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出現這個想法,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是個冷漠的人或者說,他是一個極度了解自己的定位的人。
他知道自己跟那些工人做不成朋友,所以也理智地跟他們保持著距離,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僅僅差了一步,自己就會同樣死在那片恐怖的禁區里,是那個叫尼爾的工人,拼命向他擺手,制止了他走進死亡區。
在一開始,埃爾斯對這個舉動的感覺還只是感動,可慢慢地,隨著他越來越冷靜、隨著他越來越明白地看到這一切的本質,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在相鄰維危機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特殊的。
堡壘擋不住熵增跳變的侵害,錢和地位也無法救回一個被卷入死亡區的人,自己和他們,沒什么兩樣。
他默默點上了一根煙,從妻子手里接過槍插到腰間,隨后抬腿向門外走去,但就在他將要打開門的一瞬間,外面突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埃爾斯在嗎?”
“我不是讓你們滾嗎?”
埃爾斯氣急敗壞地抽出手槍,一把拉開門,用槍頂住了門外男人的額頭。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對面的男人完全沒有任何驚慌的神色。
他只是直視著埃爾斯的眼睛,語氣輕松地說道:
“看來你把我當成其他人了。”
“你是什么人?”
埃爾斯滿臉狐疑地問道,他的槍口沒有移開一分。
“我?你暫時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但是,我需要你的幫助。”
“今天需要我幫助的人可不少,還有13個死人的家屬需要我去通知。”
“這件事情,我們已經替你做了。現在,我們可以聊聊我的事情了嗎?”
埃爾斯驚訝地看著對方,隨后問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好吧告訴你也沒有關系,我們是,‘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