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之后,勘測隊完成了全部的勘測任務,但與張甫一開始的規劃不同,這支隊伍中的所有人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體力嚴重透支、休息不足、精神狀態極差,甚至有兩名隊員已經萌生了想要退出的想法。
而原因也很簡單:意外實在是太多了。
從隊員莫名其妙脫下手套開始,整整六天的時間里,似乎每一個人都在犯錯,甚至連隊長青皓都不能幸免,隊伍中從頭到尾沒有犯錯的人只有三個,那就是張甫和另外兩名保衛人員,李方和劉楚。
沒有人知道原因,在這一系列的事件中也找不到任何人為破壞的痕跡,于是他們便只能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第一次參加重大項目、心理壓力過大所導致的集體癔癥。
大家需要適應和休息,否則下一階段的更加艱難的任務恐怕根本無法進行。
到達桃花溝之后,勘測隊員入住了早就安排好的民宿,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補覺,只有張甫獨自找了一間原理人群的房間,開始了對前一階段勘測行動的復盤。
他的本子上已經密密麻麻地記錄了所有意外事項和發生的時間、相關人物,現在他想要做的,是把這些線索串聯起來,找到可能存在其中的邏輯。
張甫翻開筆記本,從第一頁開始,從頭到位慢慢梳理。
第一個意外發生在12月6號,也就是他們到達字凍納扎營點的那個晚上,隊伍里有6個人摘下了手套,如果不是自己及時發現,就會發生凍傷的危險。
第二次意外是12月6號的深夜,一名隊員外出放水,像夢游一樣走出了營地的安全范圍,被守夜的李方發現呵止。
第三次是一天之后12月7號白天,有人在趕路過程中摘下了護目鏡,張甫發現的時候,后者已經有了輕微雪盲的癥狀。
第四次是12月8號,生火過程中發生意外,帳篷離火堆太近,差點被點著。
第五次是12月9號,勘測隊員在從支巴隆巴返回的過程中直愣愣地走進了早就標注好的冰川裂隙區域,被隨隊的張甫發現制止,但他仍然不慎摔入了裂隙中,好在那條裂隙并不寬,沒有人受傷。
隨后,在整段行程中最安全的赤擔到雪瓦卡村的返程路上,意外脫隊、偏離方向、裝備遺失的小意外不斷發生,到了后半程,張甫強制要求所有人進入強行軍,用了3小時的時間走完了原定8小時的路程,趕到了帕隆藏布江邊,意外情況才終于停息。
那時候的勘測隊士氣已經跌入了谷底,狀態也極度疲憊,但最讓張甫意外的事情是,就在這種強弩之末的狀態下,整個勘測隊再也沒有犯任何錯誤。
那一片山區,仿佛是受到了某種詛咒,只要進入其中的人,就會不由自主地犯錯。
難道真的有鬼神?難道真的是某種神秘力量在探知到他們的目的后,試圖通過這樣的手段來阻止他們?
可問題是,為什么自己、為什么李方和劉楚不受影響?
張甫搖了搖頭,驅逐掉腦子里紛亂的念頭,起身向青皓的房間走去。
見面之后,張甫發現青皓跟自己一樣,也在梳理這這一段路程上所發生的意外,后者對他的到來毫不意外,而是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
“有線索嗎?是人為還是意外?”
青皓的表情里有幾分難以察覺的忐忑,正如他之前所說的一樣,他雖然是個唯物主義者,但在長期的野外工作中,也難免會有些不可與人言的忌諱,而現在的他,就在擔心自己是不是犯了某些忌諱,導致了一系列連鎖反應的結果。
“肯定是人為。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不相信任何玄乎的事情,一切看上去無法解釋的東西,都可以拆解出根源。”
聽到張甫堅定的回答,青皓微微皺起眉頭,隨后說道:
“我的想法也是這樣的,這支隊伍肯定出問題了,但是我們現在抓不到問題的關鍵我剛才已經復盤過了,這些意外不是一個人導致的,也不具有任何明顯可見的關聯性。”
“你也知道,我自己也發生了意外,帶錯了路,從個人感受來看,我覺得那真的是一次疏忽我看錯了GPS的讀數,也沒有當場進行二次核查。”
“一直到我感覺不對勁的時候,才發現我們的方向已經偏離了預訂路線。”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感覺問題的根源是我自己,而不是外在的影響。”
“但是我又很奇怪,這樣的錯誤我已經起碼十年沒犯過了,現在剛一進山,還是在行動初期,居然就開始犯這種低級的錯誤,這很不應該.......”
“當然不應該。”
張甫遞給青皓一根香煙,點燃之后說道:
“不只是你,生火那次更離譜,誰會把火源放在帳篷上風、還放的那么近?連小白都不會犯這種錯誤!”
“我總感覺,這一系列的意外是有人在引導的,但我找不出來是誰,也想不明白他用的是什么方式.......”
“要不要通知給上級,請求項目延期?”
青皓開口問道。
張甫搖搖頭,回答道:
“延期沒有用,真有用的是換人,把我們這批人全換了才對尤其是我,我從頭到尾沒有出意外,是嫌疑最大的一個。”
“現在我們手里的線索還不足,我覺得,求助暫時是沒有必要的。我的建議是,明天,我們組織一次全體的會議,把這一階段的行動全部復盤一遍!”
“你知道,在這六天里,我們的大部分時間是用在趕路上,有效的信息點是很少的,甚至連互相之間的交流都是有限的。”
“如果莪們能把這些信息點全部集合起來,補上線索的空缺,我們就很有可能找出串聯這些意外的那條線。”
“只要找到了這條線,問題就能順理成章地解開了。”
“這么做有效嗎?”
青皓有些懷疑地問道。
張甫沉吟片刻,開口道:
“有不有效先不說,你就是親身經歷者,來,我現在問你,你帶錯路的全部經過是什么?”
“我說的是全部經過,包括跟其他人的交流、互動,從我們下赤擔山開始說起!”
青皓從口袋里掏出筆記本翻開,一邊瀏覽自己的工作記錄,一邊開口說道:
“下赤擔之后,我記得我第一次看了GPS定位,那時候一切都正常,帶隊下山的過程中風很大,我跟其他所有人都沒有發生交流。”
“到了赤擔山下,我們進行了一次短時間的休息和補給,這時候在山谷里,海拔低,風也小了,隊伍開始分成幾塊小團體吃午飯。”
“我當時一個人前出了一小段距離考察路況離開隊伍不超過5分鐘,前出距離最多兩百米,也沒有任何意外。”
“隨后我返回了休息點,跟隊伍里幾個人聊了幾句。”
“那時候大家的情緒都很積極,畢竟雖然之前出了那么多意外,可都化險為夷了,一階段已經勝利在望,路線也很清晰,剩下的只是趕路而已。”
“你還記得你跟誰說了什么嗎?”
張甫打斷了青皓的話。
青皓一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一邊開口回答道:
“第一個遇到的是在外圍警戒的劉楚,他這幾天休息不好,我問他身體狀況怎么樣,他回答我說跟部隊魔鬼周比起來差遠了,我說等到了桃花溝好好休息兩天,就這么多。”
“第二個是舒放,他問我前面的路好不好走,我說挺好的,土層很硬積雪也不多。然后他說了一句好,看來后面沒什么難度,就沒有下文了。”
“第三個是劉向,他也是問我路況,回答跟舒放差不多,他讓我別太焦慮,剩下的路閉著眼睛都能走過去。”
“最后就是陳武了如出一轍,說到了這會兒基本已經成功了,順著河谷走就能走出去,地圖都不用看,我回他說這片地形雖然簡單但是如果不看地圖不看GPS還是有可能走冤枉路,他就說GPS也不一定準,尤其是地形復雜的情況下。”
“我沒跟他爭,找到自己的背包簡單吃了兩口就帶隊出發了。”
“在95.3538E、29.918N的位置,我第一次檢查了GPS,然后指了路,但是在走了10分鐘之后,我感覺到坡度在上升,于是重新做了定位,才發現之前的讀數是不準的。”
“從GPS的記錄來看,那時候我們的位置是在95.3578E,已經位于河谷的東側了,但我還以為是在西側,所以帶路向東走。”
“發現問題之后我立刻調整了路線,重新回到主路線上,之后再也沒有出過問題。”
聽完青皓的敘述,張甫隱隱約約感覺自己抓到了什么,于是開口問道:
“你第一次定位的時候,確定沒有做二次核驗?如果是我自己,我每次讀數都會做二次核驗的。”
青皓搖了搖頭,回答道:
“沒有,當時我認為這條河谷是一條路走到黑的,靠地形就可以走到頭,所以沒有太在意GPS的數據......”
“你為什么不在意?這可是在雪山中間!視覺是不可靠的!”
“是的,我知道,但是.......”
說到這里,青皓突然抬起了頭。
他也發現了問題。
自己為什么會不在意?
在野外、在精密設備可用且準確的情況下,不依賴設備、反而去依賴自己的經驗,這是極為可笑的行為。
可是,自己就這么做了。
是什么影響了自己?
看著青皓愕然的表情,張甫長長舒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我大概猜到是什么回事了.......現在,告訴我,隊伍里,誰有心理學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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