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霄對楚戈的態度很吃驚。
本以為必死無疑,結果這個天道好像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反叛和挑釁,甚至取而代之的野望?
在意的只是“為什么怎么做到的”。
他想了想,慢慢道:“如果…我不呢?”
楚戈奇道:“為什么?都這樣了…”
“我了,導致你填補了破綻之后,世上再也無人能掙脫。”謝九霄淡淡道:“連秋無際炎千烈都成了座下之狗,這世界是絕望的,我好歹要給后來人留一線希望。”
“砰砰”!
兩聲拍案同時響起:“你誰是狗!”
楚戈擺了擺手:“先坐,正題呢。”
炎千烈不吱聲了。
秋無際瞪了楚戈一眼,臉卻有點小紅,也不吱聲了。
狗和狗是不一樣的,羞辱程度不一樣,死楚戈回頭再教訓你。
謝九霄面無表情:“就是這樣。此非我心中的秋無際,也非我心中的炎千烈,這世界是絕望的。”
三人:“…”
楚戈嘆了口氣:“老謝,何必呢?你不,我們搜魂索魄,一樣什么都知道。白了我甚至有辦法讓你真跟狗一樣把什么都告訴我,但我不想這么做,這是尊重。”
謝九霄眼眸微微一動,越發驚詫:“你尊重我?我不過是你創造的生靈,生死在你一念。”
“我尊重每一個我創造旳生靈。”楚戈道:“你以為秋秋…秋無際,炎千烈,是為了什么愿意和我混成一伙的,懾于天道之威而臣服?那真是秋無際么?”
炎千烈有點想老子好像真是因為懾于淫威而屈服的…算了不。
秋無際道:“謝兄覺得本座被人修改過么?”
謝九霄凝視她半晌,終于搖頭:“沒有。”
秋無際眼中有了些怒意:“所以我與謝兄千年交情,謝兄心中我竟是個趨炎附勢之徒?”
謝九霄怔了怔,想起剛才秋無際搶先喝酒而天道無聲的樣子,若有所思。
他默默喝了口酒,低聲道:“天道的破綻,其實細查之下是有端倪的。很早以前我就察覺到,楚天歌和我家云兒各自有那么點意思,但后來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就成了普通朋友。我數次旁敲側擊問云兒,確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經對楚天歌有過意思…這就怪了,我當爹的還能看錯?那種要拐走自家女兒的臭小子,當爹的不知多敏感好吧!”
楚戈:“…”
“恰好那時候我察覺到了天道的俯瞰,就在想,這想必是天道強行扭曲的命運,導致前后不諧的割裂,中間的轉變連個邏輯都沒有。嗯,老實,我還挺感謝天道這么處理的…什么臭小子也想拐我女兒?”
楚戈:“……”
“但這件事反饋出來的現象卻讓我深思,我們的命運操縱在天道之手,何以解脫?”謝九霄一口氣到這里,再度給自己添上酒,咕嘟又一口悶了,吁了口氣,續道:“我便想,既然天道扭曲命運,會有不諧之處,那我認真細查所有不諧的地方,是否能夠感悟出一絲天道泄露的奧秘?”
楚戈深深吸了口氣:“真可以?”
“可以…就仿佛時空裂隙一般,感受時空之意,這里的道理也差不多,命運扭曲之處,感受命運的篡改。我女兒是其一,其二…”謝九霄笑了笑:“我當時也沒想到,會是秋無際。”
秋無際神色嚴峻:“你發現了我的不同?”
“是。”謝九霄道:“那時候適逢與你與炎千烈的決戰,我二話不地推舉你為盟主,從你號令,你可知是為什么?我本來是想,我的實力必然不足以逆天,聯絡秋無際等人共同舉事可否?”
秋無際道:“你沒和我這個。”
“事關重大,當然要先觀察才會的。”謝九霄笑笑:“我云霄城俯瞰天下,未嘗沒有自己做個霸主的意愿,卻愿意輔佐于你,僅僅是因為君子不爭么?不,我覺得以你的凌厲剛烈,將會是反天先鋒,那我愿附驥尾,結果觀察之下卻有些失望。”
秋無際沉默片刻,低聲道:“我與炎千烈之戰,讓你發現了端倪,覺得我靠向了天道?”
謝九霄撫掌:“不錯。不僅僅是決戰之時,之前也有一些古怪的表現,總讓我覺得你可能不是一路人了。這個另…主要是當時你的命運扭曲之意、炎千烈當初白炎被抹殺的鎮壓之意,我全部看在眼里,對我的感悟頗為有益。漸漸的,我也感悟出了一些篡改他人思維和命運的方法,我將其命名為欺天功。”
楚戈道:“很厲害。我屬實沒想過,這都能被有識之士捕捉到。”
謝九霄笑笑:“所以父神會填補這個漏洞么?其實我也發現了,即使我不,父神好像也已經正在進行這個舉措,以前的一些割裂不諧之感正在消失。”
“這就是你愿意坦誠的原因?覺得反正我都在做了。”
“呵…”謝九霄笑了一下,沒有多言。
楚戈和秋無際對視一眼,倆口子抿酒不語。
所謂正在做的彌補漏洞,當然是漫畫。通過漫畫的二次補完,將前后風格統一起來,把一些漏洞填上。
劇情的改動是楚戈親自操刀,畫畫的卻是秋無際,某種意義上,如果楚戈是父神,現在秋無際有點母神的意思了…
所以秋無際這濃眉大眼的背叛了階級!
果然就聽謝九霄道:“秋宗主,你稱霸九州之后,我就回歸云霄,從此沒了交往,便是覺得你降了天道,甚至正在為它做事。否則即使天道設定的命運之中云霄城回歸了,我們私交當不在此限,為何沒了?”
秋無際長長嘆了口氣:“原來如此,你那時候就信不過我了。”
“是…相反我倒是更信任炎千烈,覺得他的反天之意絕對是最濃郁的一個,想不到…”謝九霄很是無語地看著炎千烈,欲言又止。
炎千烈拍桌:“又想我是狗是吧!”
“沒有。”謝九霄板著臉道:“你自己的。”
“草…”炎千烈想要掀桌,楚戈擺了擺手:“等會,別吵架,正事。”
炎千烈無語地喝悶酒。
老子以為是來打架的,誰知道是來聽嘰歪的。
雖然這嘰歪也有點意思。謝九霄思維很細,觀察很足,和自己真是兩種類型。
楚戈道:“所以你對秋無際用的是傀儡接近,試圖修改她的意識,而對炎千烈卻是拉攏合作。”
“不錯。”謝九霄道:“既然父神當面,我倒是想問一問,我自認為布下多重疑陣,根本不可能找到幕后是我,父神究竟是怎么發現的?真就是天道俯瞰所得?那我們的一切行為是否都沒有意義…”
“我沒俯瞰,我在破案玩。”楚戈當然不會去自爆自己的俯瞰其實很粗疏,難以發現世界上的所有細節,自己要入世行走主要也是為了這些,多看世間一切,才能掌控更加精微。
他只能裝作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淡淡道:“世上所有宗門流派,有類似于‘齊天’之意的,唯有久在云霄的云霄城最為凸顯,此其一。”
謝九霄肅然聽講:“其二呢?”
“因為只有謝九霄的思維會這么層層疊疊,如云似霧,得不好聽點就是性格瞻前顧后,婆婆媽媽。”楚戈很無奈地道:“我設定的…你越彎彎繞,我越猜是你,加上齊天一出,就確定了。”
謝九霄默然。
楚戈道:“你感悟了欺天功之后,自己不敢貿然修習,害怕被我所知,便前赴南疆,找蠱神交換了巫蠱傀儡之術。你傀儡術,既是為了加深感悟操縱命運之意,也是為了讓傀儡趟雷看看新創之功有沒有問題。但在此過程中,你變了。”
謝九霄抬眼看他。
楚戈神色嚴峻:“巫蠱之傀,操縱的是活人。當你無視他們自己的意愿,強加他們的意志,久而久之就有了那種…操縱眾生之意,以己為神的俯瞰與玩弄,掌中傀儡只是牽線木偶,失去了自己正道的悲憫。”
謝九霄抗聲道:“你不是么?你何嘗在乎過我們怎么想?”
楚戈默然半晌,嘆了口氣:“也許是。但是…你們是我所創,在此之前我不知你們有自己的意志。而陸紹同卻不是你捏的人偶,他本身是一個活人。你以為你在靠近天道之意,有沒有想過,此非天道,而是魔道?”
謝九霄怔忡地想了半天,很難區分冰冷天道與殘忍魔道之間到底有多少區別。
“你甩鍋蠱神,挑動神州與南疆之爭,又有沒有想過這也是掀起蒼生之劫的邪魔之舉?你一步一步,越走越歪,奪天之貪已經取代了逆反天道的理想,可知錯么?”
謝九霄脫口道:“不,我甩鍋蠱神還是有其他用意的。”
“哦?愿聞其詳。”
“我做這件事的時候就知道這不是堂正之舉,但我想過,謝九霄不會做這種事情,神州與南疆本來也無戰事,可若是做了,若是有了呢?天道將如何?”謝九霄長長吁了口氣:“當我想到這里,就再也無所顧忌。”
秋無際終于開口:“這是借口,謝兄,它服了你自己。”
謝九霄的話語哽在喉嚨里,呆愣了半晌才苦笑一聲:“也許。”
他慢慢道:“其實我還想過另一種方式,也可以做到類似變故,只是當時不愿…我覺得現在正好。”
楚戈眉頭一挑。
謝九霄整個人佝僂下去,清癯的面容變得衰朽,竟是在自散修行!
他的聲音開始蒼老,輕輕地笑著:“父神剛才過,我命有了。但我命由我,不由父神。我自己給陸紹同與碧蛇尊者償命,既贖己身罪孽,也再問一句,我我命無了,天道管得著否?呵…哈哈哈…”
他越越開心,終于縱聲狂笑:“云霄城主謝九霄功參渡劫,應當是天道既定中的重要一環,今日意外而終,此世既定之輪缺了這個木釘,是否依然前行?我很期待!”
笑聲消散,人已氣絕。
炎千烈呆愣愣地看著含笑自盡的謝九霄,半晌才憋出一句:“正道之中亦有人物,我炎千烈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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