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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7.大炮

  狐裘大人這一路走的并不快。

  從歷陽一路往北時,她刻意維持了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

  花了接近兩天的時間,才走到了長江處這專門用來分流貨物的碼頭。

  整個長江沿線有不少這種碼頭,皆是一些南北通商時貨物分流用的。只不過如今看起來有些蕭條,碼頭里顯得冷冷清清。

  狐裘大人沒刻意表明身份,來到了碼頭后,便示意李臻把馬車留在這就可以了。

  從這里上船,一路便可抵達江都。

  最多一日多些的功夫。

  并且馬車里除了那些茶具外,便沒了其他的東西,而等倆人走后,自會有人來處理這輛馬車。

  李臻估摸應該是百騎司的人在這邊也有聯絡站。

  但這會兒人多眼雜的,他也不好問。

  只是頗有些擔憂的說道:

  “大人,這些船…貧道坐過,環境可不算多好。”

  “無妨。”

  狐裘大人意有所指。

  而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半艘船見不到。

  別說他們倆了,整個碼頭之人都有些百無聊賴。

  而這時,狐裘大人才終于開口說道:

  “太平年景時,這長江河道素有一日百船,千帆過盡的美譽。我上次來時,只是吃碗湯餅的功夫,那船只便排起了卸貨長隊。可如今…道士,你說連這江南富庶之地都如此,那這天下,又該是什么樣了?”

  她說話的動靜不大,但李臻聽的清清楚楚。

  而聽完后,李臻反倒頗有些好奇的問道:

  “大人上次來是什么時候?”

  “大概…七八年前?記不太清了。”

  “和…誰啊?”

  “師父。”

  一聽諸懷的名字,李臻便點點頭:

  “原來如此…”

  接著興許是無聊了,他頗有些興趣的問道:

  “大人,他…是個怎樣的人?”

  “唯我。”

  狐裘大人輕描淡寫的給出了最貼切的評價。

  “不分好壞,一切唯我。”

  “就像是一團永遠不被束縛的火焰?”

  “不錯,不管什么包裹住火焰,也總有被燒穿的那一天。就像是那團冰,只要有足夠的水,那么它就會一直膨脹,從冰片、到冰塊、再到冰河…冰山。便是如此。”

  “…大人和他的關系呢?好么?”

  狐裘大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反問了一句:

  “你覺得呢?你覺得關系若是好的話,我胸口這一道傷疤是怎么來的?“

  可誰知李臻聽到這話后,卻搖搖頭:

  “但貧道覺得,正是因為大人活著,所以才能證明…他其實還是挺…記掛大人的吧?畢竟,按照貧道在飛馬城對他的了解,如果他真是如同大人那般所言是非常唯我之人,可能大人的命…”

  “或許吧。”

  狐裘大人的語氣里聽不出什么變化。

  接著直接站了起來:

  “道士,該走了。”

  李臻本能的往長江方向看了一眼。

  就看到了一艘中型規模的漕運船只正在收帆。

  而碼頭上的工人也似乎終于因為等到了一艘船,多多少少顯得精神有些振奮。

  這些裝卸工都是靠這些船活著的。

船只多的時候,船工卸不過  來,有時候還得加錢。

  可現在卻跟孫子見到爺爺一樣,看著那艘貨船眉開眼笑,全都擠在了船舶停靠的木橋上面,盼星星盼月亮。

  甚至還主動的接過了船夫拋過來的纜繩,給捆綁了個結結實實后,船上下來了十幾個旅人。

  接著這些裝卸工才上船,沒多久,一包兩包的貨物就開始往外扛。

  “后面還有船不?”

  “別提了。翻海會一走,一些人怕鬧水匪,幾個船老大都不敢跑,打算觀望一段時日。要不是我們船把頭需要銀子,這一趟也不跑了…不過還行,這一路都挺太平的。估計在過幾天吧,應該就能恢復正常了。”

  “那就行…唉,兄弟們在這一天天的都閑出屁了。”

  “不是說歷陽那邊杜總管在打仗么?咋樣了?”

  “咱們那里知道去?那邊誰敢過去?不怕死啊?”

  “也是…唉,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這幾日沿途的糧食都漲沒邊兒了。希望江都那糧食能賣個好價錢吧…”

  “這邊也是喲,哎喲喂…還是羨慕張老大他們,前些時日運送刀劍,狠狠的賺了一筆,估計至少能兩三個月不出來了。這世道越來越亂,咱們這活做的還真是刀口舔血…”

  “可不…”

  看起來應該是船工首領的漢子和一個跟著裝卸工一起來的漢子在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而等貨都卸的差不多了,李臻才上前了幾步:

  “福生無量天尊,船家可去江都?”

  那船工首領看了一眼李臻,又看了看后面帶著斗笠,腰間還掛著那把火紅色寶石鑲嵌長劍的狐裘大人,眼里先是閃爍起了貪婪…但馬上就被一股警惕和忌憚給打消了。

  二話不說,直接搖頭:

  “不去。道長找別人吧。“

  李臻嘴角一抽…

  你這不特么睜著眼睛說胡話?

  可他剛要說話,忽然背后飛出了一個銀燦燦的東西,落在了船工頭上。

  “哎喲…”

  這漢子下意識的捂頭,剛要發火,但那銀色的東西落在甲板上后,直接發出了一種令他很耳熟的聲音。

  低頭一看…

  銀子…

  官銀!

  一兩的銀元寶!

  眼里剛浮起一絲見錢眼開的神色,狐裘大人就已經提著劍往船上走了。

  路過李臻時,道人的耳邊還響起來了一聲:

  “廢話真多。”

  李臻嘴角一抽…

  你大爺的。

  狗大戶了不起啊?

  趕緊跟了上去。

  而倆人上了甲板后,狐裘大人也沒任何去船艙里面休息的意思。

  就這么站在了船頭,安安靜靜的如同一尊雕塑。

  等那船工試探性的攥著銀子想要上前客氣時,只是簡單的來了一句:

  “拿兩把椅子過來。”

  “…誒,好嘞,二位老爺稍等,小的這就去。”

  明明剛才還是一副警惕模樣的船工此時此刻卻狗腿的要命,看的李臻一個勁的翻白眼。

  而很快兩把椅子拿出來后,狐裘大人坐在了其中一把上面,李臻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船上的水手一陣忙碌,很快,纜繩解開,船只重新出發了。

  時近黃昏,長江水面一片和緩。

  火紅的夕陽照耀在這日夜奔騰不息的長江水上面,當真是秋水長天一色,美不勝收。

  李臻怔怔的看著出神。

  發呆之中,船只已經徹底遠離了碼頭的方向。

  孤零零的飄在長江之中,隨波逐流。

  從黃昏,到日落。

  這期間,狐裘大人似乎有些疲憊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好似在休息一般。

  李臻也沒不打擾,在腦子里靜靜的聽守靜在那邊說書。

  春友社重新悄無聲息的開張,白天依舊沒什么客人…守靜重新挑起來了營生后,白日里去了幾處酒肆,和人家宣傳了一波,大概的意思是什么“書館已經兌給我了,我和守初道長是同門師兄弟,各位想來聽書消遣的就來捧場,不收錢”這種的。

  還別說,晚上還真來了幾個之前說書時遇到的熟客。

  雖然人不多吧,但至少有人了。

  守靜就在那邊說書,無聊的李臻就在那聽。

  他不好去說,因為一個人倆聲音的話,搞不好腦子就會混亂。

  沒必要。

  就這么一直沉默著,等到柔和的月光已經從初升江河到月上中天時,李臻眼神出現了焦距。

  “嘩啦”

  “嘩啦”

  流水的擊打聲中,忽然,異變陡然而生!

  “嘭!”

  半空中急速飛馳的一塊散發著黯淡紅光的東西,在即將抵達這艘漕運船外三丈的距離時,憑空撞在了一道金光上面,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而聲響之后便是爆炸后沖天的火光與濃煙彌漫。

  直接吵醒了這艘漕運船上的所有水手。

  “什么事!”

  “快上去看看發生了什么!”

  “檢查有沒有漏水!”

  “怎么回事!”

  “馬老五!馬老五!還活著嗎!上面怎么回事!”

  馬老五是舵手的名字,此時此刻他已經放開了船櫓,坐在甲板上人似乎都傻了。

  “福生無量天尊。”

  這時,一聲道號伴隨著把船只圍繞了三圈的金光響起。

  帶著平和人心的力量,也點亮了那只有明月倒懸的江面。

  李臻道袍的袖子擺了兩下,驅散了那股煙塵后,目光看向了右邊河岸的黑暗處…

  眼神有些古怪。

  雖然已經反應過來了…

  可當看到這東西的效果時,他還是嘴角一陣抽搐。

  這他媽是什么大炮不成?

  會飛,會爆炸,威力還不小!

  雖然只有一發…

  但是…

  哪里來的大炮?

  難不成是什么“同行”帶著本百科全書來了?

  正想著,卻聽狐裘大人一聲異常淡定的輕笑:

  “呵…飛火雷?這些人漲本事了嘛。”

  “…什么東西?”

  李臻一愣。

  “《范子計然》曰:以硫磺、雄黃合硝石,并蜜燒之,焰起,燒手面及火盡屋舍”。后人延續此方…唔,就是那號稱活神仙的老君觀一品煉丹師孫思邈,他在老君觀里搞出來了一個方子,叫做丹經內伏硫磺法,硫磺、硝石各二兩,研成粉末,置于銷銀鍋中,掘坑地平,以未經蟲蛀皂角點燃,焰火升騰至盡,以木炭生炒至褪盡三分之一后退火,添貢沙而合,是曰:伏火。”(注1)

  聽到狐裘大人的解釋,李臻一懵。

  啥意思?

  老孫頭…把火藥給折騰出來了?

  這么快?

  這么早?

  這不扯淡呢么?

  而狐裘大人看了一眼滿眼荒唐的道人后,繼續說道:

  “這伏火之方,本是殺蟲,辟濕氣、瘟疫之用。但也因為其威力過大,老君觀試制過集中東西,其中之一便有這飛火雷。不過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這東西擊發需要特殊的鐵筒,制造困難,在加上速度其慢,保存條件苛刻且有時效,陛下還帶走過一批去征高麗,可還沒走到地方,這飛火雷便全部失效作廢了。久而久之,也就沒人用了。想不到…呵”

  看著這一顆飛火雷后,重新恢復了安靜的長江兩岸,狐裘大人一聲冷笑:

  “有人竟然把這些東西撿起來了啊…”

  眉頭緊皺的李臻仔細回憶著剛才這所謂的“飛火雷”的威力。

  雖然他沒挨過炮轟…

  但講道理,這玩意威力確實不小。

  那爆炸聲把他都給驚到了。

  雖然得到了狐裘大人的解釋,話里話外似乎對這些東西非常不屑。不過他還是不放心,忍不住說道:

  “大人,要不…貧道去看看?”

  “不用。警告而已,人怕是早就跑了。那飛火雷裝填雖慢,可還不至于我說了這么一長串的話語后,對方還沒有任何反應。不必去了…”

  斗笠搖動。

  狐裘大人沒有理會那群在船艙里探頭探腦的船夫,重新靠坐在了椅子上。

  李臻這下是真納悶了。

  因為…他有些想不通:

  “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

  “陛下拿出了那黑箭,昨日咱們又去了一趟歷陽…別人若不給點回應也說不過去。這飛火雷雖然我說的不堪了些…但是在戰場上威力不小。想來,是想讓我把消息帶回去吧。而且,這方子本來應該是老君觀的丹方…呵”

  狐裘大人又是一聲冷笑:

  “雖然不知道和張道玄有沒有關系…可現在看來,這老君觀似乎也出了一些問題。不然,一品丹師的方子又豈是隨隨便便流出去的?呵…有趣。挑撥離間?還是說刻意而為…”

  說著說著,狐裘大人便閉口不言了。

  李臻估摸著她應該是在思考,猜測。..

  而他心緒卻有些靜不下來了。

  鬧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人把這“大炮”給鼓搗了出來。

  因為…這就離譜。

  大炮啊!!!

  雖然火藥是“祖宗”發明的,但問題是應用起來至少還要幾百年后呢。怎么可能這會兒就有一顆炮彈飛過來?

  要不是自己反應快,可能這艘船少說得炸出來個大洞。

  而且…

  他瞇著眼,看向了遠處的岸邊。

  這可是長江…

  不是什么小河溝。

  船只就在河流中心行駛,距離岸邊少說八十步到一百步的距離。

  那炮彈的威力不小也就算了…

  這射程…

  是不是也有些忒不講道理了?

  而最關鍵的是…

  它沒聲啊!

  突兀而來,只有破空聲卻沒擊發聲。

  怎么做到的?

  但不管怎么說吧,一切就如同狐裘大人所言那般。

  那一顆炮彈,似乎真的只是警告。

  船只在那一顆炮彈之后,安全的行駛了一夜。

  姑且不論這群船夫們是何等的提心吊膽,在船艙里待了一晚上。

  可在天明時,似乎是陽光給了他們勇氣,這些人終于是敢出來活動一番了。

  當然了,也不排除是抵達了一處碼頭的原因。

  而李臻還問了一句,這地方叫做“小六合”碼頭,而船只裝卸貨物大概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后,便再次啟程。

  啟程時,狐裘大人吩咐了一句:

  “直接前往江都吧,一路不停了。若在耽擱,格殺勿論!”

  這話一出,可把那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船老大嚇的夠嗆。不過馬上在幾錠銀子的面子上閉嘴了。

  親自掌舵,船在長江之上一路順水而下,在加上今天江面上刮西風,滿帆的船只速度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終于,在走了不到三個時辰的午后,李臻看到了一座千帆聳立的港口。

  港口處一片繁忙的景象。

  而狐裘大人也站了起來。

  江都…

  到了。

  (注1:之前就一直在考慮怎么能增加普通軍卒的戰斗力,還挺苦惱來著…然后查孫思邈的資料,發現藥王爺真的搞過這火藥…實話實說,初看時我人都是麻的…所以,本書具有一定的科學嚴謹性,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覺得大炮的出現很合理…合理到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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